裝修考究的二層小洋樓裡，灶上的瘦肉粥咕嘟嘟地冒著泡，沸騰的湯汁從鍋裡面溢了出來，接觸到明火，發出滋啦的聲音。

一個頹廢的中年男人從門口走進來，下頜的鬍子好幾天沒颳了，看起來有些邋遢，眼下一團青黑，應該很長一段時間沒睡好了。

手忙腳亂地把火關了，抽出來壓在一摞碗碟之下的勺子，打滑的碗碟掉在地上，一陣刺耳的乒乓聲之後，是遍地的支離破碎。

碎碗片要是扎到孩子那可不得了，男人俯身把大一點的碎片撿起來，然後用抹布擦拭地面，把細小的玻璃渣撿起來。

收拾完一切，剛準備盛粥吃飯，就聽到客廳響起來一陣鬼哭狼嚎。

他還沒到達戰場，就聽到小棉襖哭訴：“爹，哥哥拽我頭髮。”

“是你先踢我的小木馬的。”八歲的墩墩撅著小嘴很不服氣。

“是你先說我胖。”兩歲半的妞妞，已經有愛美意識了，能清楚地分辨出什麼是好話，什麼是壞話。

“我沒說你胖，我是說小沙發都坐不下你了。”

妞妞張大嘴巴又開始哭嚎，哭起來的時候都能看到胃。

小孩子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周景行的耳膜都跟著震顫：“妞妞乖，你一點都不胖。”

他的話還是有幾分影響力的，妞妞眨巴著溼漉漉的大眼睛：“真的？”

“你不僅是個胖子，還是個傻子，你胖不胖自己沒數嗎？你都買不到合身的衣服，每次都是咱爹用縫紉機給你做。”

妞妞的世界觀崩塌了，她一直以為他爹是愛她，才給她做衣服。

魔音穿耳。

周景行腦仁疼，把妞妞抱在懷裡，三十五斤的體重，抱起來沉甸甸的：“妞妞不哭，胖乎乎的才可愛呢。”

“我不要當胖子，我要做小公主。”妞妞手腳亂踢，發洩著自己的憤怒，其中一腳重重地踢在周景行”人跡罕至”的地方。

柳青青走了都一年了，所以有些地方都荒蕪得長草了。

男人疼得聲音都變了，忍著劇痛把安撫孩子：“妞妞就是個小公主，等長大了，就自然瘦下來了，你哥哥小時候也胖乎乎的，現在也瘦了。”

妞妞的大眼珠子轉了轉，覺得也有道理。

“你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現在是個小胖子，長大了就是個大胖子了。”

墩墩現在正處於人嫌狗煩的年紀，他輕而易舉地把妞妞惹哭。

“你回樓上去。”周景行咬著牙，一字一頓。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現在明明是妹妹不講道理，我不讓她坐沙發，是害怕沙發太小把她擠壞，你還兇我。”

“我走，我現在就去找我乾爹乾孃，你不喜歡我，我娘也不喜歡我，你們都喜歡妹妹。”

對這個兒子，周重山是打心眼裡覺得虧欠，他沒參與到孩子的成長，孩子跟他也有隔閡，也是正常的。

他把妞妞放在地毯上，去哄墩墩：“爹喜歡你，這些年，我雖然沒在你身邊，可我一直在想你。”

周景行蹲在地上，把墩墩緊緊抱在懷裡，聲音乾澀而沙啞：“你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你娘也喜歡你，只是她不善於表達。”

這話別說是墩墩了，就連周景行自己都不信。

之前墩墩的事情就不說了，畢竟柳青青懷孕的時候一直想要一個閨女，墩墩卻是個帶把的。

可妞妞出生之後，柳青青還是不聞不問，剛出了月子，就帶著趙東亮夫妻去旅遊了。

那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全都拋給他，美其名曰想讓兩個孩子體驗一下什麼叫做父愛如山。

“爹只喜歡我，爹不喜歡你，家裡所有的玩具都是我的，等我去上學了，爹就把所有的玩具都收起來了，不讓你玩。”

墩墩還照著妞妞的方向比了一個鬼臉。

又是一陣鬼哭狼嚎，此時的周景行都有想清理門戶的想法。

他又是表演武術，又是徒手翻跟頭，像個雜技演員一樣，使出來渾身解數，才把妞妞逗笑。

小傢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眉眼彎彎，簡直能把老父親的心給萌化。

“爹，她笑起來的時候好醜。”

妞妞笑不出來了，抽了抽鼻子，張開大嘴就哭。

墩墩還火上澆油：“哭起來更難看了，娘一定是嫌棄她醜，所以生下來她就走了。”

妞妞哭聲簡直能把房頂給掀開。

“閉嘴！”

墩墩被他狠厲的表情嚇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哭起來。

兩個孩子一起哭，一個在左邊一個在右邊，周景行只覺得耳邊放了一臺三百六十度環繞立體聲音響。

他都快神經錯亂了。

可他作為老父親，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哭，哄哄這個然後去哄那個，整個人像是個陀螺一樣，連軸轉。

等把孩子都哄睡著，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刷牙的時候，才恍然察覺到自己鬢角已經冒出了幾根白頭髮。

他無奈地笑了笑：“都是被這倆熊孩子氣的，你倒好去外面躲清淨了。”

男人對著照片裡笑顏如花的女人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