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來到乾清宮,李元把內閣的意見給他看了之後,賈璉嘆息道:“內閣諸公高屋建瓴,看的高,看的遠,賈璉不如也!”
李元可不是傻子,這話聽著就話裡有話,怨氣都要衝破屋頂了,趕緊笑著安撫:“朕還是想聽聽先生的看法!”
賈璉這才繼續:“內閣諸公們,久不視民情,所聞者不過身邊二三子。久而久之,所見所聞,與耳聾眼瞎何異。即便偶爾得知民間疾苦,也不過很快就忘記了,並不耽誤他們身居高位,享受榮華富貴。再者,微臣彈劾了內閣,有點怨氣也很正常。”
李元聽了這一番話,不禁陷入了沉思狀態,雖然不知道什麼叫資訊繭房,但是他能想象的到,他聽到的看到的,很可能都是別人做給他看的。
從當初在各部聽政觀政到現在主政,這麼多年李元經歷的事情也不少了。賈璉批評內閣大臣們已經看不到民間疾苦,說的很含蓄卻很真實。
“先生之言,令朕深省!”李元不禁感慨道。
賈璉笑著謙遜:“陛下過譽,天下事,不外一個利字。內閣以及天下官員,皆有協助陛下分利之責。就此事而言,走私損失的是國家的稅收,大煙更是害人之物。拋開此二者不談,單單一個澳門的存在,如同紫禁城叫人毀了一段牆,蓋了一間鋪子做買賣。這本是國朝之恥,只不過前朝與本朝的一些迂腐之輩,片面的強調禮儀之邦,仁義教化,耽擱至今,微臣以為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了。”
聽到此處,李元也點點頭道:“先生言之有理,朕看那葡萄牙也是個無禮之邦,把我天朝的寬容,看成了軟弱。此事,就按先生的意思來辦。”
賈璉也沒多說,謝恩之後告退。
李元讓人將林如海和李清叫來,指著賈璉的奏本道:“葡萄牙不過是蕞爾小邦,竟敢包庇走私,此之謂明犯天朝。內閣擬個條陳,限期收回澳門,驅逐此無禮之輩。再令廣東巡撫,加大針對大煙走私銷售的打擊力度,犯事者一律嚴懲不貸。授權廣東巡撫,便宜行事,從重從快處置!”
林如海與李清互相看看,兩人都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唱反調,李元也三十多了,年富力強之時,不是那種好忽悠的皇帝。
更不要說,登基不久的李元正是敏感的時候,任何忤逆都可能被他記住,秋後算賬。
“臣等遵旨!”林如海沒有多想,立刻低頭照辦,李清附和。
李元滿意的點點頭,心情極為舒暢,透過此事,皇權的猙獰再次彰顯,而不是由內閣決定後,送到案前讓皇帝蓋章。
登基以來,小心翼翼的李元,上一次品嚐到皇權對內閣壓制的快感,還是賈璉彈劾內閣的時候,這是第二次。
內閣二老下去後,李元愉快的面帶微笑,揹著手步履輕快的往回走,忍不住與胡敏分享:“不愧是先生!”
“聖人,奴才以為,賈公與其他大臣不同之處,在於無私心。”胡敏是懂李元的,說的也是他愛聽的。
李元揹著手搖頭道:“非也非也,先生從不隱瞞他有私心,只不過公心在前,私心在後。”
林如海和李清的心情不好,回到內閣便召集眾人開會,傳達了皇帝的旨意後,方頌忍不住吐槽:“不器真是能找事,三個月前內閣的輕鬆愉快,一去不復返了。”眾人聽了心頭確實有點沉重,承輝帝剛走那會,新君對內閣比較依賴,所政務務無不允者。
當時,內閣諸公真有大權在握,為所欲為之感。
老好人潘季馴也心生怨念道:“不能就這麼便宜了賈不器,得給他找點事情做。”
老丈人林如海都附和點頭:“確實如此,這廝還是走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
話是這麼說,內閣也不敢過分,李清小心翼翼的提一句;“澳門之事,不器上的奏本,不如讓他做個欽差走一趟,免得再有反覆。”
嶽齊立刻附和:“正當如此!”
內閣意見快速統一,很快詳細的章程擬好了,以賈璉為欽差,親赴廣州,處置由大煙走私引發的澳門相關事宜。
章程草稿擬好之後,林如海仔細看完,最後猶豫了一下:“再加一句,專事專辦,不可旁騖。”
方頌低聲道:“還是算了吧?”
李清也心有餘悸:“不加為善!”
潘季馴道:“即為欽差,則有代天巡視之責。”
林如海只得作罷,賈璉這趟出去,看到什麼不順眼的,那都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眼前嘛,還是讓他趕緊離開京城,免得多生事端。
內閣的章程正式上呈御前,李元看了忍不住想罵娘,想想還是忍住了。
南洋以及廣東的事情,賈璉去看看沒壞處,畢竟距離遙遠!李元同意了內閣的章程,賈璉接令後也沒任何意見,很乾脆的進宮面聖。
李元等的時間有點長,特意讓胡敏弄塊金鑲玉的牌子來,賜給賈璉,以後進宮不用等了,憑牌子隨時可進。
這次沒有給尚方寶劍,就給了一道便宜行事的聖旨,這就足夠了。
賈璉回家交代一番,讓下面收拾收拾,準備出發。臨行前夜,黛玉身邊的紫鵑拎著包袱過來,說是不忍心她離開身邊,賈璉把香菱和司琪也帶上了。走之前特意告誡了王、林、薛三人,以後別往賈璉身邊塞人了,就到這了。
這次出行的賈璉比以往要輕鬆一些,可以一路坐火車到徐州,下車後乘船走運河到揚州,轉到松江登船南下,比以前要少五天的行程。
即便如此,這一路南下也要二十天。
到松江府時,賈璉也沒閒著,換著便裝到口岸看了看,這邊的小縣城因為海貿的發展,已經有後世魔都的影子了。
長江這條優質的水運航道開始發力了,下游的經濟本來就冠絕全國,開海之後更是飛速發展。
松江、蘇州為首的沿岸發達地區,紡織業成為了龍頭,沿著長江水道一路西去,優質價低的棉布,對於兩岸經濟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傳統男耕女織的模式,在機器大生產的面前,出現了一些動搖的跡象。
類似的報告,賈璉其實也沒少看,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內地省份想要抗衡長江三角洲的棉布侵蝕,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也開工廠。
現在機器紡織業最大的障礙是原材料,蘇、松二府的商人們,到處都在找棉花,據說已經有人在蘇北等鹽鹼地上實驗種棉花了。
這讓賈璉想到了清末最後一個狀元!這是好事,民間自發的想法子解決棉花的產量的不足,這是好事。更便宜的棉布投進市場,好處是百姓買的便宜,壞處是很多家庭婦女織的布沒競爭力了。由此引發的連鎖反應,賈璉也只能裝著看不見。不客氣的說,不搞工業化,遲早被西洋列強開著戰艦打上門。
從松江府口岸上船後,官船一路南下,隨行還有兩艘戰艦護航。行至廈門靠岸補給時,南洋艦隊的三艘戰艦趕到,他們是來迎接賈璉的。
分艦隊司令蔡十八,特意來到賈璉的船上拜見。
心情不錯的賈璉,在甲板上擺上茶几,請他坐下喝茶,聊一些近年之事。
蔡十八先說了兩件事情,一個是銅錢,上次雲南銅礦出問題之後,南洋方面奉命敦促南美來的船隻,加大銅錠的輸入。朝廷對於銅錢的鑄造,也進行了一些政策上的放鬆,分別在廣州和金陵兩地,開設了官方鑄幣廠在兩地鑄銅錢。另一件事情就是日本方面,幕府雖然失去了不少人口,意外的緩解了內部的矛盾和壓力。統治更為的穩固之餘,反手開始做人口買賣。
銅錢的事情還好說,畢竟廣州和金陵兩地,都算是地區的經濟和文化中心,就地鑄幣對於經濟發展大有裨益,加快了朝廷回收民間白銀的速度。
人口買賣的事情,倒是沒有出乎賈璉的預料。日本的高層,那真是不把底層百姓當人看的。
現階段,好些日本草民是沒有姓的,都是被賣到南洋後,為了方便統計戶口,他們才有了姓。
說完這兩件事情後,蔡十八才說起大煙走私的案子。
賈璉還在廣州的事情,抓的比較嚴格,市面上大煙的交易被打擊的很慘,鮮有能見。
賈璉回京之後,儘管地方上依舊在打擊,但力度不如以前了,加之這買賣利潤太高,依舊不乏有人鋌而走險。
最要命的還是安南那邊,利用漫長的海岸線,不斷的往沿海走私大煙。
無論南洋艦隊如何打擊,都難以根絕海上的冒險之輩。
同樣是因為利益的緣故,內地的一些官府,也都對此睜一眼閉一眼。
所以說,這不僅僅是澳門一家的事情,還有安南王家的勾當。
這還僅僅是海上的,還有陸地上的走私,現在別說沿海各地,廣西、雲南等地,都有大煙走私,還有就是另外一條線,緬甸。
所以呢,即便守住了李家坡,也很難徹底堵死大煙的走私。
更何況,一些地方官員,將此買賣當做一個斂財的工具,明面上確實不合法,但官府不管啊。
根據蔡十八的說法,據他了解,一些地方官員就是資深的煙客。
賈璉聽了沒有立刻發作,而是冷靜的聽著,凡事還是要到地方看看實際情況再說。
蔡十八說了個有趣的現象,南洋各地的官員,反倒對於打擊大煙走私更為積極一點。
原因也很簡單,為了政績。上一任南洋總理衙門的一干副手,如今都被李元下旨,調回內地為官了。
下面的人看到了回內地做官的機會,在政務上更為上心。此事,說起來還真有點諷刺啊。
萬里之外的南洋,一群被流放的官員,工作上更為積極的動力是調回內地為官。
蔡十八還講,這些官員其實都挺有錢的,在南洋有很多合法的撈錢手段。
現在南洋最大的問題,就是移民與土著之間的矛盾,為了爭奪土地,兩邊經常幹仗。
南洋總理衙門的那些官員們,根本不給土著面子,為了自身的政績下手狠著呢。
根據蔡十八的說法,很多土著部落,都被攆出了婆羅洲,去一些更荒涼的小島重新開始,更多的則是被攆的躲進了山裡。
所以呢,現在土著與移民的矛盾,非常的尖銳。幾乎每天有大大小小的摩擦發生。
蔡十八說的這些事情,賈璉並不太擔心,這是當初決定大規模移民時就已經註定會發生的事情。
說的難聽一點,南亞這邊的土著男性,那叫一個懶惰成性。地裡頭幹活的,都是頭上包著毛巾防曬的女性。
相比之下,內地來的移民,那叫一個勤快,只要確定了開荒出來的土地屬於私人,那叫一個玩命幹。
蔡十八還說了上個月在澳洲那邊,發生了一次數萬土著圍攻殖民點的事件。殖民者擊退了土著的進攻,打死打傷數千人。
有蔡十八一路陪同,賈璉深入瞭解很多最近南洋的事情。
船到廣州登岸時,賈璉對於整個地區的形勢,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
碼頭上廣東巡撫帶著一干下屬迎接,沒有看見兩廣總督是因為現任總督去廣西巡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著賈璉。
賈璉選擇了住進薛府,休息一日後,接待了地方官員,進一步瞭解情況,並隨即宣讀了聖旨。
得知朝廷有收回澳門的旨意,巡撫為首的地方官員,可謂喜出望外,這些年想掙點功勞可太難了。這不是送上門的麼?賈璉下達了命令,先把澳門包圍起來。
這屁大的地方,被水陸四面包圍後,總算是知道害怕了。
澳門總督派員來詢問原因,都不用賈璉出面,廣東巡撫就給人打發回去了。
因為澳門方面率先違反了天朝的法律,與大煙走私犯狼狽為奸,助紂為虐毒害百姓,所以朝廷宣佈,終結租借條約,限期一個月,讓他們滾蛋。
如果限期不走,大軍打進去,到時候什麼都不會給他們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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