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暈倒了將近一天一夜,在第二日黃昏時分醒了過來。
守在她床邊的環兒腫著一雙眼睛,顯然是哭了很久。
她抽抽搭搭道:“太后,你擔心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還以為……幸好有太醫在,他說你只是傷心過度……李娘娘她發生這樣的事,奴婢也很傷心,可逝者已矣,你一定要節哀順變。如此,才不辜負李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劉娥看著她一串又一串的眼淚掉下來,神情木然。原來痛到深處,竟是一滴淚也沒有了。她仰躺在床上喘氣,幾次過後才終於開口:“定婉呢,你們把她放在哪裡了?”
環兒答道:“沒有太后命令,不敢隨意移動,還在東廂房。”
劉娥沉吟良久,道:“宸,北辰所在之處,帝王居所,至尊至貴,配得上定婉。今日吾就封定婉為宸妃,體體面面地給她下葬。她的一番苦心,吾不敢辜負,就將她葬在這秋涼寺,從此青山綠水長相伴。環兒。”
“奴婢在。”
“你速回宮中,取一套吾的衣裳來。內為青紗中單,下為青襪青舄,外罩深青色長袍,繡有五彩翟紋的那件。腰飾深青蔽膝,戴白玉雙佩及玉綬環,至於冠子,就用鑲有十二樹珠花的龍鳳珠翠冠。”
這是劉娥最喜歡的一套太后禮服,如今將它送給定婉。環兒領命就去找侍衛了,劉娥又喚來師太。她在紙上寫下胭脂水粉之類,叫師太想辦法去置辦。師太就著昏黃的光,在紙上看到一味“元水”。
元水,銀白色液體,可保人屍身長存不腐。
第二日師太將東西送來,劉娥親自為定婉上妝。她把定婉化得極美,幾乎看不出病色。又注入大量元水,使其屍身不腐。第三日環兒回來了,兩人一齊為定婉換上衣衫。
此時的定婉富貴榮華,像是不曾經歷過任何苦難與折磨,恬靜安然,是她原本該有的樣子。劉娥彷彿看到定婉執著趙禎的手走過厚厚的氍毹,一齊坐於明堂之上,受百官跪拜,傲視天下。
“別了,我的定婉。”她在心裡說。
她把定婉葬在了後山,立碑“李宸妃之墓”。
守喪滿七天七夜後,奔赴回京。
一路十分太平,過城門亦是輕而易舉。然而在來到慈寧殿門口之時,劉娥猛然間嗅到了兵器冷冽的味道。正想喊人,一支殿前軍從四周躥出。他們迅速制服了劉娥身邊的幾個侍衛,又將劉娥與環兒團團包圍。
殿前軍直隸於皇帝,不聽任何他人的調遣。劉娥冷眼看著,問:“官家這是什麼意思?”
殿前軍指揮使抱拳道:“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望太后恕罪。”嘴上這麼說,可行動卻一絲敬意也沒有。他將劉娥逼入了慈寧殿,並封鎖大門
趙恆活著時想做又沒做成的事,被他兒子做到了。劉娥望著頭頂那一方小小的天,感到巨大的蒼涼。
皇帝長大了,不再是跟在劉娥身後“大娘娘”“大娘娘”叫著的那個純真善良的小孩。
他學會了劉娥授於他的一切,善謀、果斷。卻也繼承了趙氏男兒一脈相承的多疑。
在帝座上坐久了的人,哪裡還能如一張白紙。
就算他曾對劉娥付出過感情,投入過信任,也在親叔叔八大王的挑唆下,一點一點生出了疑心——
大娘娘多少年都沒出宮了,這次為何匆匆離去?
八大王說,她去的是秋涼寺。秋涼寺裡住著一個可憐的女人,名叫李定婉。
李定婉非是旁人,而是他的親生母親。大娘娘一到那兒,李定婉就死了。
年紀輕輕,才四十五歲,不像安樂死,倒像是死於非命。
無錯書吧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糾結、痛苦、難過、掙扎。但八大王信誓旦旦,說當年劉德妃冷宮產子暗藏玄機,並找來幾個元老佐證,皆說劉德妃生子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