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無聊賴,往枕頭底下摸出一隻小小的鼗[táo]鼓,決定去後花園走走。
晚上是霜花樓最熱鬧的時候,前堂鬧哄哄的,歌舞樂曲和客人們的浪笑混在一起,嘔啞嘲哳,不堪入耳,不如她手中鼗鼓好聽。
這是她問老鴇討來的,一直小心保管。
雖說是小孩子家玩的東西,卻能在她手中耍出十八般變化。
尋了一處相對僻靜的地兒,正要擺弄。忽然樓中傳來一陣笛聲,穿過門房,衝破所有的雜音,徑直飄入劉娥的耳朵。
像涓涓細流,潺潺動聽。然而仔細體味之後,卻發現這吹笛之人飽含心事,鬱鬱寡歡。所有的悲傷經由笛聲表達,聽得劉娥一陣心酸。
這人的技藝好生高超,竟能將情充分融入。劉娥心生憐憫,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一邊走,一邊搖動手中的鼗鼓。
只有情,才能制情。
她對音律並不十分精通,只知道順心而為。那傷心人的笛聲綿綿密密,像下著一場無休無止的春雨,她置身其中,化作一聲驚雷。
鼗鼓驟響,破在笛音的節點之上。
那人停頓了一下。不過很快調整好了氣息,笛聲復又響起。
劉娥心想:救人救到底,今日我便和他纏上了。
鼗鼓“咚咚咚”拍響,擊得那笛聲章法全無。吹笛人含著的那股子哀傷勁兒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笛音。
劉娥能感受得到對方的氣憤。
氣便氣吧,總比傷心要好。
然而一陣尖鳴過後,那笛子再也沒有了聲響。劉娥心中彷徨,擔心那人被自己氣吐了血,於是使盡渾身解數,奏了一曲歡快的鼗鼓樂。
她想要對方知道,自己沒有惡意。
這麼一打岔,劉娥發現心情鬆快了許多。果然我佛說得有理,渡人便是渡己。
無錯書吧她忙活了這麼久,有些累了,把鼗鼓揣進懷裡,正打算回去睡一覺。卻見到一形色匆匆的中年男子踏上臺階,往樓上去了。面色不愉,跟死了親爹似的。
劉娥幾乎要額手相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身衰氣的中年男子,分明就是襄王身邊的那個管家!
可是……
下人如此,主子能好過嗎?
這管家不在王府裡開解襄王,倒來霜花樓尋歡作樂來了。
劉娥一肚子小人之心,跟在管家的後面。
霜花樓很大,樓高四層,每層又有廂房數十間,設計獨特,非方正結構,劉娥又要防止被管家發現,不敢跟得太緊,是以有些吃力。
在跟到一處轉角的地方時,人跟丟了。正想四處看看,冷不防一柄劍貼著臉頰擦過,差點削掉她的耳朵。
來人眉清目秀,長相儒雅,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滿身酒氣,腳步也虛,活像一個懷才不遇的浪蕩公子哥兒。可劉娥知道他不是。
因為他的眼睛像一個旋渦,似要把人吸進去。這樣的人,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
劉娥不打算探究,甚至一動也不敢動。唯恐這人發起酒瘋,將自己殺了。
劍還抵在劉娥的脖子上,公子哥兒發話了,看似醉意朦朧,眼神卻十分冰冷:“你是誰,跟著張耆[qí]做什麼?”
張耆?張耆是誰?
劉娥一頭霧水,倏然想明白了,公子哥兒口中的張耆,難道就是那個王府管家?這麼說,眼前這人,是襄王手底下的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