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萋又回到了那片樹林裡,手裡多出了兩樣東西,一支木簪,和一把柺杖。
她的衣角染上了一點血跡,不過她並不在意,一瘸一拐地向前走著。
她在找她的手機。
沒錯,手機,智慧手機。
何子萋向來不當任人宰割的魚肉,不久前葛平抱著她向村子裡走時,她便留了個心眼,偷偷將自已的手機扔到了一棵古老粗壯的大樹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手機也跟著她一塊穿越到了這裡,但她知道,這一定是能夠救她命的東西!
何子萋吭哧吭哧找了大半天,從日光初曦到豔陽高照,總算找到了自已的手機。
但,她的心裡卻冰涼無比。
手機是在一片翠綠蔥蔥的草叢裡發現的。
如果不是這片樹林在瞬息之間完成了群落演替,那麼只能是有人發現了她的手機,然後轉移了地點。
不論哪個假設,都讓她如墜冰窟。
何子萋雙手顫抖地按開手機,看到滿格的電量和熟悉的貓貓屏保,心情稍微回暖。
沒有什麼比滿格電量更能給人安全感。
雖然古代沒有訊號,但相簿和備忘錄一類系統自帶軟體還是可以用的,何子萋想了想,在備忘錄上打了兩行字:
【穿越第一天,殺死了**自已的老頭,開心。】
【當前任務:安置手機。】
她身上只有一件打滿補丁的單衣,連個兜也沒有,用手拿手機實在不安全,她得趕緊想一個解決方法。
何子萋將視線轉移到不遠處的藤蔓上。
十分鐘後。
何子萋看著被藤蔓綁在左手手心上的手機,滿意地笑了笑。
拿袖子一掩,外人應該察覺不了自已身上帶了個非時代產物。
如果這樣再掉,只能說她和手機沒有緣分,不過她相信,這陪伴了自已三年的手機,與自已一定是有默契的!
何子萋來回辨了辨方向,朝著與村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去哪都好,別回作案現場就行。
孰料她剛剛走了不過十來分鐘,身後俄而傳來颯颯呼嘯風聲,一個急促的男聲接踵而至——
“前方何人!速速避散!”
何子萋回頭一看,瞳孔驟縮。
一輛馬車正挾著風從遠處飛馳而來,車伕衣著樸素,眼神驚慌,雙方距離愈發接近,他根本剎不住車。
何子萋眸色深沉,驀地伏倒在地,將長長的柺杖伸了出去。
“噠噠噠噠噠噠……啪!”
“嚓!”
“籲——”
在烈馬堪比泥頭車般的撞擊下,黃竹柺杖不堪一擊,卡崩一聲,壯士扼腕,壁虎斷尾,一半還在何子萋手中,一半早已飛昇天外。
何子萋直接痛哭失聲,指著車伕率先破口大罵:“你這人長不長眼!怎麼開……駕車的!你賠我柺杖!!啊啊啊啊啊!!”
一邊說何子萋一邊滿地打滾,活像地上有釘子扎她似的。
年輕的車伕被她這鬼叫嚇得半死,趕緊拽停了馬,從車上一躍而下,半扶半抱地拉她起來,口中滿是歉意:“阿婆,真是對不住,我以為林中無人,走馬太急……咦?”
車伕彷彿見鬼一樣盯著何子萋的臉看:“姑娘……你這頭髮……”
何子萋滿臉淚痕,梨花帶雨,埋怨地嗔怪道:“你甭說別的,你把我柺杖弄壞了,我的腳走不了路,你說你怎麼補償我?”
“這……”
車伕眼神飄忽,這時馬車上傳來一個清澈悅耳的男聲:“發生了何事?”
何子萋眼睛一亮。
這聲音,一聽就是個帥哥口牙!
車伕立即衝馬車車廂說:“公子,小的方才不小心,撞壞了一位姑娘的柺杖。”
車廂裡沉默了一陣,那個好聽的男聲再次響起:“帶她上來。”
何子萋心中竊喜,這樹林太大,路徑四通八達,要她一個人走,一個月都走不出去,倒不如搭個順風車。
她也想過馬車上是壞人該怎麼辦,那也沒辦法,與其餓死在樹林裡或是被葛平抓回去,她更想去這個新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
何子萋被車伕送到了車廂裡,剛剛坐定,便聽剛才那聲音問道:“姑娘可知,自已招惹到了什麼人?”
“……”何子萋直接滿頭大汗。
這人,比葛平要恐怖一千倍啊。
不親身接觸,根本無法領悟到那份奇特的威壓——光是一句話,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更遑論回答了。
車伕出了車廂,重新駕起馬,馬車咣噹咣噹地移動起來。
在如此尷尬的氣氛中,何子萋不敢看他,低頭小聲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聲音雖小,但在只有兩人的馬車裡顯得格外清晰。
對面的男人:“……”
我還沒說要讓你死吧?
一想到自已剛出虎穴又入狼窩,何子萋又是一陣悲從中來,默默擦起眼淚。
那男人的注意力果真被她引去:“為何哭泣?”
何子萋拭淚的動作一頓,風輕雲淡道:“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男人微微一笑:“些許風霜,就讓你哭成這樣?”
……捏媽的,賣慘都賣不爽。
何子萋默默收了眼淚,說話時帶著點鼻音,顯得分外可憐:“大人可是要出這林子?”
“自然,”男人答道,“去畫戟城處理些事。”
畫戟城?這什麼破名字,滑稽城嗎?
這不禁讓何子萋想起了一位故人。
圓嘟嘟的臉萌萌噠,弧度上揚的嘴角傲而不嬌,微微泛紅的臉頰讓人感到無限溫暖,雙眼右視充滿歡樂使人浮想聯翩,輕挑秀眉深藏功與名。
說起來她手機裡還有很多滑稽表情包,只不過再也用不上了。
“我聽說畫戟城東郊的林子不乾淨,姑娘方才在林子裡做什麼呢?”男人沉聲問道。
何子萋依舊不敢抬頭,囁喏道:“我被夫家趕出來,無處可去。”
“哦——”男人眼神微妙,“你這腿,便是你夫家打斷的?”
“……嗯。”
“那你為何會被趕出來?”
“爬灰。”
男人端著茶杯的手沒拿穩,熱茶灑了一桌。
何子萋覺得自已沒有說錯,見男人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已,心裡的畏懼少了幾分,心想總算扳回了一局。
年輕人,有些事還是見的少哇。
她心裡底氣足了一點點,終於敢抬起頭打量對面的男人。
誒喲,小夥子長得比葛平還人模狗樣。
此人生了雙非常標緻的丹鳳眼,劍眉入鬢,肌膚白淨,一襲月白錦衫典雅華貴,頭戴玉冠,龍章鳳彩,風流蘊藉,微含笑意的墨眸中氤著冷冷的光。
一看就是個運籌帷幄胸懷大局的腹黑男哇,不行,有點嚇人,等到出了林子,還是找機會開溜吧。
何子萋雖是個顏控,但她也不是三觀跟著五官走的那種人,在大部分時間裡,她還是以保命為主的。
自“爬灰”一言落下後,貴公子就沒再跟何子萋說任何一句話,何子萋倒也沒什麼心理負擔,悠悠地望著窗外如同複製貼上一樣的樹林。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一段路,猝然停了下來。
貴公子問:“怎麼了?”
車伕顫顫巍巍的聲音從外傳來:“公子……我不小心又撞了個人……”
貴公子:“……”
何子萋:“噗。”
這車伕運氣跟她有的一拼。
不過,在這片樹林裡來回竄的人,除了何子萋還會有誰呢?是誰她不說。
何子萋問道:“撞死了沒?”
車伕沒再理她,想必是下車救人去了,何子萋也想湊熱鬧,卻被貴公子攔下:“怎麼,你想補刀去?”
“就看一眼。”
“不許去,坐著。”
此言一出,何子萋頓時不寒而慄,動作停頓了一瞬,隨後端正坐了回去。
她隱隱覺得這人背地裡要攢個大的,非必要還是不要作死的好。
“大人知道外面是何人?”何子萋弱聲道。
貴公子品茗:“方才在車內看到過。”
“那為何不讓我見?”
“你不會想見到他的,”貴公子放下茶杯,鳳眸淡淡掃了她一眼,“除非你不……”
“瘦玉!不要跟他們走!!不要去西邊,不要去畫戟城——”
葛平淒厲地慘叫一聲,話語戛然而止。
何子萋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用力,攥皺了裙襬。
葛平應該是死了。
在拿到手機後,何子萋就看了一下指南針,發現樹林的東邊是之前的村子,那麼相反的西邊,就是畫戟城了。
為什麼不能去西邊?
西邊有如來佛祖嗎?跟東邊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立場不合?
還是說,這只是葛平想捉她回去的陰謀?
馬車繼續向前行進,何子萋狀似無意,透過車窗往外一瞟。
一灘血骨模糊的肉泥被永遠留在了林子裡,車輪碾過,在土路上畫出來長長的一條血痕。
-
馬車在一座高大巍峨的城門外停下。
何子萋從車窗探出頭去,畫戟城外遊商遍佈,小販吆喝,過客匆匆,進城的隊伍排了一條長龍,甚是熱鬧。
“來者何人?!沒有路引不得入內!”
“官兵大爺,我就一送布的,商家都催了,你就放放水讓我進去吧……”
“沒有路引不得入內!你是自已走還是我幫你走?”
說罷那士兵就作勢舉起了手中的長槍,一臉凶神惡煞像是要打人。
“誒誒別別別,小的自已走,自已走。”那送布的一見真槍立馬就慫,趕緊拽著馬車灰溜溜走了。
何子萋不住感嘆,幸虧自已碰瓷了個有錢人,否則幹什麼都不方便。
正在排隊進城時,貴公子忽然開口道:“稍後跟我回府如何?”
何子萋心中警鈴大響,上個想帶她回家的人如今已經死無全屍,為什麼還有人前仆後繼?難道她穿個越,桃花運還變旺了?
呸,什麼桃花運,應該說黴運變旺了才對。
這人的表情一看就是不懷好意啊,不是圖人身子的那種不懷好意,是要人命的那種不懷好意啊喂!
無錯書吧何子萋心裡暗歎上了賊船,嘴上說道:“我若是答應了,還能活著走出來嗎?”
貴公子笑逐顏開:“瘦玉姑娘認為呢?”
何子萋面無表情:“在我死之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但說無妨。”
“我要好好洗個澡,要八個侍女伺候我,睡你府中最好的房間最軟的床,然後穿上最貴的衣服把畫戟城玩個遍,再死。”
貴公子不知從哪裡翻出一把扇子,唰地展開,掩住唇角。
潔白的扇面上赫然用墨字寫了四個大字:痴人說夢。
馬車進了城,停在一座離城門非常近的祠廟外,從路邊稀少的雜草來看,這裡應該是常有人來敬奉的。
祠廟修建的十分高大,雖然裝飾不繁,但也算古樸美觀,鐘聲悠遠,古樹參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踏進祠廟中,入眼的是個寬敞的庭院,兩小廟分佈在院兩側,正對大門的是主室,最惹眼的就是裡面巨大的神像。
是一隻淬了金衣的鳥。
那金鳥足有三人之高,展翅立在高臺之上,巍峨而寧靜,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何子萋幽怨地看向貴公子:“你不是說,去你的府邸嗎?”
“瘦玉姑娘真是好騙,我說什麼就信什麼,”貴公子沒有看她,自顧自拿了三根香,點燃插在香灰裡,“若我說我是當今天子,姑娘也信嗎?”
何子萋:。
我**你***!
貴公子拜完神鳥,回過頭看向何子萋:“姑娘別擔心,只要聽話,這幾天內你都會活得很開心。”
呵呵,你在安慰我嗎?
狗才要你安慰!
何子萋問:“為什麼是我?”
貴公子挑了下眉,似乎有點詫異:“我一直以為你知道。”
何子萋假笑:“是因為我的頭髮嗎?”
貴公子眼神再次微妙了起來,輕輕勾起唇角,擺出一個欲說還休的冷笑:“是,也不是。”
好啊,好,謎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