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風雨雖有稍緩，可是依然冷漠、凌厲、無情、冰冷。它們打在了臉上，打在了身上，似乎想要摧毀這些叛逆、不屈的逆行者。

在去往北境的路上，無盡的荒野恨不能讓過往的路人哪怕不小心劃破一點手指，滴落哪怕一滴鮮血，已足夠欣喜。

狂風在荒野上肆虐，捲起的沙塵形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沙浪，行走其中，每有一波沙浪襲來，就會讓人產生暈感。

如果腳底不穩，不及時目及遠方，極有可能會暈倒在此。

枯草在荒野裡翻滾，卻沒有方向，如果他們還有生命，如果他們還攜帶有一粒種子，那就朝南去，那裡有一個叫硰村的地方，它正經歷著暴雨，大可以讓它喝個夠。

或許世間萬事萬物就是喜歡陰差陽錯，不隨意志。

已經搖搖欲墜的硰村，多希望天空晴朗，陽光普照。

可是再看看這無邊的荒漠，雖然沒有大大的太陽，卻希望有一場大雨，不，狂風驟雨也無妨。

陳希農他們一行人，所走過的地方似乎已沒有什麼生物苟活，這與之前的情景天差地別。

月亮依然高高掛在晴朗的天空，還有星星閃爍。那星星多像人們的眼睛呀！

第二天凌晨，他們終於趕到了榮正和楊皓婉現駐守的地方。

他們的出現讓守夜的楊皓婉異常警惕，在這蒼茫的凌晨北境，怎麼可能會有人到訪！她小心翼翼地蹲在山坡處觀察著這些不速之客。

這一行人越來越近，楊皓婉只好趕忙叫醒正在熟睡的榮正。

“榮正榮正……來人了。”

榮正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披衣服，一邊拿起枕頭邊的劍，跟隨楊皓婉出了門。他們一起來到了原本楊皓婉蹲守的山坡處。

“這麼多人，究竟是幹什麼的，他們怎麼會來這裡。”榮正輕聲地道，雖然陳希農一行人離他們足足大約還有一里的距離，可是這聲音足夠輕，以至於一旁的楊皓婉聽起來都有些費勁。

榮正緊緊地握著手裡的劍。

“榮正，咱們不能待一起，你先去離我一里左右的地方，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如果我們發生了戰鬥，你就立刻回硰村，去找希農哥，讓他帶著人來看看這裡的情況。”

“就說我們被一群不知何處來的人襲擊了。我怕他們做對硰村不利的事情，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個人要活著回去報信。”

楊皓婉像是交代後事一般地朝著榮正輕聲道。

“皓婉，你回去報信，我留在這裡，我覺得留在這裡挺好的，我現在都喜歡上了這裡，又避風又避雨的……”

榮正雖然說著話，但是他的眼睛卻沒有絲毫地看向楊皓婉。

“好兄弟，這裡我比你熟悉，五年前希農哥和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就已經把這裡當成了家。我願意一直守護著這裡。”

楊皓婉拍了拍榮正的肩膀繼續道：“拜託了！”

榮正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拍了拍楊皓婉的肩，眼裡盡是不捨，之後起身，去了楊皓婉左側的大概離她一里遠的地方繼續蹲了下去。

眼看著陳希農一行人越來越近，楊皓婉已經做好了衝突準備。

“這裡的環境和當年沒有太大的差別，也不知道皓婉和榮正現在怎麼樣了。”

沒錯，是老楊的聲音。楊皓婉覺得聲音熟悉卻又陌生，一時間想不起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

“皓婉？榮正？”陳希農輕聲地喚著兩人的名字。

楊皓婉聽出了這是陳希農的聲音，她異常興奮，起身剛要喊他們，可是自己又下意識地把左手堵在了已經成了喇叭狀的嘴上。

“不能喊，即使現在離那些怪物有十里遠，可是喊的話萬一被那些怪物聽到，我不能冒這個險。”楊皓婉喃喃自語著。

終於，陳希農一行人來到了楊皓婉的身旁。

“希農哥，你們咋來了？”楊皓婉看上去有些激動。

“咳咳……”老楊看上去有些尷尬。

“父親！”楊皓婉撲在了老楊的懷裡。

“好孩子，你瘦了，瘦了……”老楊的眼眶溼了。不只是楊皓婉，北境的土地也需要一滴淚。

“皓婉，榮正呢，是不是正在呼呼大睡？”陳希農面露喜色。看到他們依然神態自若，他心裡的那塊石頭也算落了地。

一里外的榮正正在蒙圈：怎麼現在這個樣子？

只見一里外的楊皓婉和那一行人的其中一個又擁又抱，完了一會兒又敲打著別人的胸膛……榮正頭頂冒出了無數的問號。

“看樣子不是敵人，我也過去看看。”榮正一邊想一邊起身朝他們走去。只是他走路的神態跟往日大不相同，像是一個小偷，鬼鬼祟祟的，聳著肩，彎著腿，更像是這蒼茫月色下迷路的一隻猴子。

沒錯，當見到榮正時，陳希農還是選擇了最具表達情感的方式——擁抱。這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榮正一時間更加蒙圈了。緊接著腦海裡閃出了五年前的一個畫面。

五年前，他被選為了守村人，這是莫大的榮耀。可當他起身準備前往駐守地時，他的母親把他抱得緊緊的，一刻也不願鬆開。就連平常嚴厲的父親，也偷偷轉身擦了擦鱷魚般的眼淚。

“父親、母親，有啥可難過的，兒子是去做最偉大的事情，現在你們的願望，也就是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這是多麼開心的事啊。”

“我和你父親僅僅只是保護你長大。我兒長大了，現在，我兒不僅僅能夠保護我們，還能保護硰村。”榮正母親一句一哽咽地說完了這句話。

“是啊，我兒比我有出息得多。”榮正父親接上了榮正母親的話。

其實在榮正的心裡，他的父母都是自己的大英雄。

最後他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父母，離開了硰村。他卻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他的父母久久不肯離去，即使眼裡已經看不見了兒子的身影。

這一刻，他被陳希農的擁抱喚起了很多回憶。對於守護硰村，他絕不後悔。只是那些在家的日子裡，曾和父母鬧過矛盾，也三番五次頂撞過父母，也因父親的嚴厲恨過父親，還因母親未能做出可口的飯菜嫌棄過母親。這些都成了他心裡的愧疚。

人就是這樣，對擁有的美好置若罔聞，一旦失去，便會追悔莫及。

眼看榮正的眼裡快要湧出晶瑩的淚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