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有些聲音,對於一些人來說是噪音,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卻是悅音。現在狂風正席捲著貧瘠的山脈,沙礫之間碰撞出噹噹的聲音,這聲音又彷彿來自遙遠的北境。陳希農和楊皓婉二人聽著倒是覺得親切,特別是現在他們正在想家的時候。
在這裡,山脈從未覺醒,他們年復一年地保持著貧瘠的樣子,它們已經沉睡了幾百萬年。曾經的這裡,或許是綠樹成蔭,或許是浩瀚江河,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只有沙礫趁著狂風尋找著出路。
暫時地躲避在這裡,他們的心裡是無比高興的,如寒夜裡撿到了一根火柴。只是令他們出乎意料的是這場風暴持續了這般久。
在這之前,他們本想找到一個還算可以的地方休息整頓一下,看來這個計劃又要泡湯了。久久地發呆,久久地聽著怒吼的風聲顯然有些寂寥了,他們都在心裡思索著怎樣才能發生一件有趣的事情。
與其說從天色可以看出已臨近傍晚時分,倒不如說猜測出此時已近傍晚,過不了多久,神秘的黑夜將會籠罩在大地之上,配合著狂風將這裡的一切吞噬了去。和北境漫長寂寞的黑夜相比,似乎這一切沒有那麼可怕,這是他們內心堅強的保障。
一隻螞蟻正在左晃右晃地尋找著什麼,最後它爬上了楊皓婉的腳面。大大世界裡的小小生物,它們大概有著異於人類的敏感,才會做出這般溫柔的選擇。
楊皓婉沒有動它,任它晃著腦袋尋找著什麼。她回想起了兒時的情景,想起了她第一次被螞蟻嚇到的驚恐模樣,不覺嘴角露出了清純的微笑。
是啊,誰不懷念兒時呢,儘管它可能充滿病痛、貧窮、飢餓……可是在時間的浪潮之中,最後沉澱的是對歲月的追憶。
她想著,在這貧瘠的山脈之中,不也有小草,還有眼前這個小小的生物嗎?不,除了螞蟻,應該還有很多,例如鳥兒,即使它們只是路過,也會在飛累了的時候臨時降落下來,然後捕捉著這裡的食物。
可是他們眼下想要在這裡找到別的什麼食物似乎不太可能,只能啃食一路負重而來的口糧。
楊皓婉掰下一點放在了螞蟻的頭前,很快它便發現了這塊巨大的美食。它魔怔了一下,似乎在為自已的發現欣喜,又似乎在木訥著怎樣回報眼前的這位恩人。它沒有繼續上行,而是轉頭之下,連滾帶爬地落在了地上。
“唔。”楊皓婉驚了一下。
它又朝著風沙裡爬去了。如果說它愛這個世界,不妨說它更愛讓它牽掛的人。楊皓婉眉目緊蹙。
逗螞蟻在孩子們的眼裡從來都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改變它們的路線、搬走它們的食物、堵住它們的洞口都算,這比在水坑裡脫光褲子游泳有趣。或是遞給它們食物,卻又不讓它們搬走,再者看看它們將巨大的食物拖到洞口時會進行怎樣搞笑地分割。
並不是所有的孩子大發慈悲,他們會將整個蟻穴挖起。那時候螞蟻們四散開來,白花花的螞蟻蛋會完全暴露出來,這比折下一朵花要殘忍百倍。
螞蟻有著頑強的生命能力。無論在何處,只要你用心去看,就會發現它們。它們似乎永遠都在尋找食物,它們的一生應該走過了很多地方。
陳希農的衣襟上掛滿了一些圓圓的小小的又毛茸茸的刺。它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像極了花朵之中剛剛探出的果子。楊皓婉就勢蹲起身來,蹲行到陳希農跟前,順手去摘那些刺。它們並不扎手,只是種在了衣襟上般,想要摘掉需要一些耐心。
“這刺倒是挺可愛的。”楊皓婉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些影子。
“嗯,像小孩子一樣黏人。”
楊皓婉的嘴角傾斜出一抹彩虹般的微笑。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不,我什麼都沒有想到……”陳希農欲言又止,雖說這樣的語氣不足以掀起波浪。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我記得,你要走的時候,我還想跟著你去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還哭著讓我不要死……”陳希農抓起一個刺在手中搓了一下。
“這個字以後都不要說出口。”楊皓婉拍了拍陳希農的衣襟,“這刺一點兒也不扎人。”
“‘死’字有啥不可說的,又不是真的去死。”牛運在自已的身上看來看去,像是找刺一般。
“你不唱反調會不會那個?”
“不會那個。”
“那你幹嘛不直接說成那個?”
“……”
外面似乎下起雨來了,聽到了啪啪的聲響,只是雨點兒又玩起了來無影去無蹤的把戲。
幾隻鳥兒掠過了山脈。它們的翅膀像一艘船。風沙之後下起雨來,讓人不得不感謝上天的憐憫之心。如果說相欠和歸還之間存有某種關係,那是一種無形的公正。
“下雨了。”楊皓婉伸出手去,真的接到了幾點雨水。這同在小小的白瓷瓶中插上了一朵紅色的花,冷峻卻又溫馨。
天空終於露出了一點顏色,卻又不是那種悅目的藍。藍色,是一種冷色,卻又給人無限的溫暖。楊皓婉的袖口上,就有一邊藍色的花紋。
雨天真是個新鮮的天氣,讓人的呼吸也會變得順暢。不光是人,花草也是一樣。現在掃上去,似乎山脈並不是那麼的荒涼,貧瘠之中也透露著希望。
“籲——”楊皓婉長吁了一口氣,就像春風拂來般地讓聽著的人也倍覺輕鬆。
“下雨了。”牛運顫巍巍地站在了楊皓婉的右邊。
“這雨下不久的,很快就會晴來。”陳希農終於摘掉了衣襟上的所有刺,又拍了拍土,“今晚說什麼也要好好休息了。這樣下去的話沒到煬梁,我們就已經倒下了。你倆進來,再著涼了,就趕不成路了。”
“不會的。希農哥,我喜歡雨。”楊皓婉揚起了臉。或許在她的心裡,雨是走向美好的一座橋,美好的東西不都是在天上嗎?而雨就來自天上。這就是孩子們為什麼都會純真地去玩水吧,因為他們是天使,他們都是上天賜給人間的禮物。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牛運撇下了這句話走了進去。
楊皓婉盡情地享受著這美妙的時刻。她纖細的腰身如一株正在盛開的花,在她和雨之間,有一層輕輕的雲霧,也有一縷淡淡的清香。
這是視覺還是嗅覺呢?不知道。他們的眼前倒是明亮了起來。太陽灑出了紅紅的光,正在西山上映照著雨後的寧靜。
現在陽光灑在了楊皓婉的臉上,她的臉龐泛起了一抹紅暈,但這不全是太陽的光輝。
“天晴了。”楊皓婉伸了伸胳膊,手腕如雨催醒了的筍子似的露了出來。
“我看今晚也不必急著趕路,索性在此休息,明早再啟程,你們覺得呢?”幾縷陽光正在陳希農的臉上蝸行。
“嗯。”楊皓婉二人不約而同地答道。
只是說休息是不行的,得看看怎樣才能休息。這裡就連最基本鋪墊的東西都沒有。
“牛運,你去低窪處看看有沒有長些的草。”
雖說下了一點雨,但現在的草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水分,拿來鋪墊也不會很潮。
陳希農打算出去找一些碎石來。
楊皓婉趁他們不在,急急忙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已。
陳希農早牛運回來,他把碎石堆在了一邊。待到牛運回來時,見他神色慌張,心不在焉地將雜草丟在了碎石上。
“出什麼事呢?”陳希農好奇地問道,他的預感不好。
“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獸!”
“獸?”陳希農二人十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