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空依舊掛著半彎月亮,笑眯眯的,在為他們三人的相遇慶祝。月牙兒大概知道一切吧,只是它不語,遵從著自然的法則,這大概就是它的“道”。
在漆黑無比的夜裡,無論你做什麼,它都盡收眼底,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或許是它知道的真相太多了,不知道從何說起吧。
只是當它看到人類由著自已的智慧,做出順應天道的事情時,就以坦然的笑容表達著自已由心而生的喜悅之情。
在寨子的正屋,三人還在推杯換盞。
“咱從小家裡就窮,爹孃希望子能夠過得紅紅火火,便起了個牛運的名字。事與願違,日子並沒有過得紅火,哈哈哈哈……”
“十五年前,家鄉遭了旱災,鄉親們餓死了一大片。我這命硬,偷著跑了出來,吃野菜草根勉強活了下來。”
“那令尊他們……”
“都沒了。”
牛運嘆息了一聲,繼續道:
“咱的那個村莊叫牛莊,大多數都是姓牛的,大家多多少少都帶點親人關係。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十五年的煬梁朝是不允許村莊之間、人與人之間有過多接觸的,他們這是杞人憂天,居然擔心大家交往過密的話,會生出什麼叛亂!真是笑話!”
“所以在這種無理的禁令下,即使人們餓死,也被官府管著不能走出原來村莊的範圍。剛開始大家都希望官府能夠給大家發放點糧食,來年補繳就是了。”
“可是他們不但不給糧食,還不讓大家外出,後面居然把這種無理的毫無人性的禁令還給美化了,說什麼這是為了全域性著想,如果放任大家任意穿境,會連累別的地方也餓死人。”
聽到這裡,陳希農和楊皓婉深刻覺得,生活在硰村的他們是多麼幸福啊。
“眼看著指望官府救濟已無可能,大家也都開始挖野菜草根吃,可是,那畢竟是有限的,結局就是到最後無野菜草根可吃。”
“那時候我十五歲,我就想橫豎是個死,不如試一試。小時候因為貪玩,知道一處小孩子可以穿過的洞穴,我就是從那裡爬出來的。”
“其實當時我也想帶走願意跟我走的孩子,可是他們不願離開父母,又怕被官兵發現。最後就只有我逃了出來,後來聽說他們全部被活活餓死了。”
說到這裡時,牛運氣憤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很顯然這是他心裡的傷疤,不能輕易撕開。
“不好意思,失禮了。”牛運想要起身拱手錶示抱歉,被楊皓婉攔了下來。
“這麼說你和我同歲,問你是幾月生辰?”楊皓婉問道。
“三月!”
“我十月!這麼說我比你小,我就叫你牛運哥如何?”
“好啊好啊,敢問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叫楊皓婉,這位是希農哥。”
“我叫陳希農,他一直叫我希農哥,說來你也比我小一歲……”
“不介意的話我也叫你希農哥吧!”
“嗯,聽著親切。”陳希農笑著道。
他早就打心裡認可牛運了,能認識這樣一位朋友,他也覺得高興。
“來,希農哥,婉小弟,我敬二位一杯,能認識你們,是我的榮幸。”
“那裡的話,能認識牛運哥,也是我的榮幸。”
“二位就別相互謙虛了,為我們能夠在這裡相遇,乾杯。”
三人一飲而盡。
“對了,牛運哥,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呢?”此時楊皓婉已經完全沒有了倦意,只想聽牛運繼續講他的經歷。
“不只是我們牛莊遭受天災,附近的幾個村子也都遭了災。當我逃到鄰村的時候,那裡的狀況和我們牛莊的情況不相上下。那時候我肯定是不能找人相助的,大家都自顧不暇,哪有精神去管別人的死活。”
“人生地不熟,我首先就要找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由於孩子愛玩的天性,他們自然對他們村子的地理環境十分熟悉。後來我就找到了剛才你們見到的秦三和李金,他們和我一樣,想著逃出去才有機會活下去。”
“同樣的方法,我們接連逃出了五個村子,慢慢地也就變成了擁有十二人的小團伙。”
說到這裡,牛運臉上本應露出得意的神情,可是恰恰相反,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
“一開始,我們想著給那些大戶人家做個下人,只要恪盡職守,忠於主家,最起碼能換個溫飽。可事實並非如此,他們那些大戶人家哪裡能容得下我們這種在人家嘴裡所謂的沒有教養之人。”
“與其教我們做事,不如直接收留那些家道中落的大戶人家的子弟來得省事。後來我們想著不做下人,去幹苦力也可以啊,可是以我們的身體條件,先是體力有限,其次,我們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飯量也大,哪有精明的主家會收留我們。”
“最後不得已,大家一氣之下,想著大不了落草為寇,倒顯得自由痛快。”
牛運一臉凝重。
“落草為寇實在是心有不甘吶,本來想著帶大家一起過上好日子的。但是不論如何,都要先安家才能再做打算。”
“最後大家都覺得這裡挺好的,位置隱蔽給了大家很多的安全感。一開始這裡都是茅草屋,遮風擋雨足矣……”
“你看我,很久沒這麼說起往事了,一旦說起來,沒完沒了的,影響了希農哥和婉小弟休息,實在抱歉啊……”
“不礙事的,我們早就睡意全無了,來,牛運哥,咱們再喝一杯。”
楊皓婉舉起杯子一口就喝完了,看樣子今晚的她也難得開心。
“大家說好的落草為寇,既然落草為寇,自然就要打家劫舍。可是我們這幫兄弟們,去時氣勢洶洶,到時候就成了悲憫眾人的菩薩。很多時候不但未能截獲錢財,而且還會自掏腰包,倒是讓別人獲了錢財了,哈哈哈哈……”
牛運終於一改凝重,粗獷的臉上生出了“久旱逢甘露”的笑容。
“這樣也不是辦法啊,總要有個謀財之道。這裡天時地利俱佳,最後大家集思廣益,開始幹起給城中送柴的活。我們把柴送到他們手裡,換取酬勞。慢慢地,寨子由原來的茅草屋變成了現在的這些屋子,兄弟們也由原來的十二人變成了現在的二十人。”
“二位一定很是好奇,明明大家不以打家劫舍謀財,為什麼偏偏今夜卻又被遇到,說來慚愧,其實我們只是單純地為了嚇唬,讓路人恐懼這裡,我們不希望這裡被別人發現。”
牛運語罷便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了。
“那個少年林欽是怎麼回事,他是自已願意來到這裡的嗎?”楊皓婉問道。
“這孩子身世可憐,十年前被人遺棄在了樹林裡,是我撿回來養大的。被遺棄的孩子最是可憐,別說得不到父母的疼愛,就是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唉!因為他是我們從林中撿到的,便姓林,起名為欽,是希望將來的他能有出息,受人尊重,不要和我們一樣一輩子沒出息。”
說到這裡,牛運的臉上又開始凝重起來了。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能比烈酒更解心中鬱悶了,陳希農和楊皓婉陪著牛運各自又喝了滿滿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