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皓婉突然驚醒了。她夢見了母親的菜園,夢見了母親正在找她,而她,無論怎麼回應,都無法讓母親聽到。
她下意識地迅速環顧著四周,原來這是一場夢。她睡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她覺得自己沒有睡著,可是夢又無法解釋;他覺得自己睡著了,可是一切又那麼清晰。唉,雖說這只是一個夢境,可讓人醒來後仍有餘悸。
此時天空還未放亮,但是天空一改陰沉的嘴臉,訕笑裡擠出了幾顆亮亮的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它們看起來很美,就像閃閃發光的眼眸,讓人多看一眼就能淪陷;它們又像硰村河水裡的光波,映照在岸邊嬉笑敲衣的女子眉間。
“如果就這樣一直躺著看星星多好!”楊皓婉自言自語道。她又閉上了眼,想讓自己儘可能多休息一會兒,此去路途遙遠,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夠回來。
她心裡默唸似的祈求著剛才的夢境不要降臨。其實她自己都知道這種請求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已經不可能再睡著了。
當然,陳希農肯定也是無法入睡的。按理說,他這樣的人面對一切事情,內心從容地美美睡上一覺總是好的,可是她總是無法做到。
此時,他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畫面……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部能夠記錄時間流逝的影片正在一頁一頁地播放著,他只是一個觀眾,目睹著這一切。
唉,這個堅強的男人!此時此刻,就應該看著前面的路,即使荊棘叢生,也要硬著頭皮走下去。
陳希農瞭解楊皓婉,她現在定會和自己一樣,眼睛亮得就像那天邊的星星。他多想給她說上一些鼓勵她的話。他又想給她留一些自己的時間。雖然她堅持要陪自己前往煬梁,但是面對即將離開的這片熟悉的土地,她的內心怎能不矛盾呢?
男人就是這樣,從來很少把自己內心的另一面表達出來。他怕別人懷疑他,他怕別人指責他,他怕別人不信任他……總之,他怕一切可能會影響到自己決定的事。
即使陳希農和楊皓婉彼此擁有同樣的心境,即使這樣勝似親人的人,也做不到互攤心胸。其實,此時如果他們坐在一起,互相說說對於這片土地的不捨,互相說說此去路途的艱險……,又能如何呢?!
隱約可見周圍的一切了,再有半個時辰,天就會徹底大亮。這一夜對於陳希農和楊皓婉與其說是休息,不如說是熬著。
陳希農起身了。他拔出長劍,拿出手絹慢慢擦拭了起來,這是罕見的,他從來都不擦劍。他常說“劍有靈氣,擦劍,劍會不悅。”
陳希農的長劍名曰:棉繡。劍色紅色,寬一寸,長二尺,手柄上鑄有棉花樣式,如果不知其名為棉繡,恐怕要把這棉花圖案認作為一團祥雲。
此劍由陳家世代相傳,據說是由陳氏先祖們在數百年前偶然所得的一塊天石所鑄,鑄造完初,其劍灼熱無比,曾泡在河中數月,其溫絲毫不減,最後發現將其泡在狼血之中再施以冰封,溫度才會稍有下降。
就這樣泡在狼血中達一年之久,其溫度才消失殆盡,可供人持。相比那些認主的劍,此劍雖不是隻有一個主人,但是隻認陳氏一族人。陳家一直覺得它更像人,能夠傳承人的意志,具備人的靈氣。
因其劍刃柔軟,削鐵如泥,劈向物體如棉裡穿針,隨心所欲,便起名為:棉繡。
棉繡劍是一柄寶劍,陳希農一直相信其具有非凡的靈氣,把它抱在懷裡,便能與其心意相通,所以別人一直所謂的“佩劍”在陳希農這裡來看就不是佩劍了,而是“懷劍”——懷抱的劍。
現在,擦劍這麼神奇的動作居然會發生在陳希農的身上,大家看到了都不會相信, 有些人還特意揉了揉眼睛。沒錯啊!那個人就是陳希農,而且陳希農還在擦劍?
“事出反常必有妖。”楊皓婉目不轉睛地朝著陳希農,“魔怔呢?不對不對!”楊皓婉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連忙搖頭。
老楊朝著陳希農假意地揮動著手臂,不想全然未能入了陳希農的眼。
眾人打心裡實在是佩服老楊的一舉一動。
“村長,村長……你這是在幹嘛?”有人禁不住好奇地問,聲音很輕很輕。
“他……在擦……在擦劍?”老楊指了指陳希農手裡的棉繡劍。
“你看希農哥的棉繡劍是不是絕世好劍?”聲音依然很輕很輕。
陳希農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朝著這邊笑了笑又專注地擦拭起來。
“希農哥的棉繡劍肯定是絕世好劍啊,恐怕煬梁朝皇帝拿他的江山來換希農哥都不會換啊。我要是皇帝我就會換,拿江山換美人的皇帝有,拿江山換寶劍的皇帝我可要做頭一個。”楊皓婉嬉皮笑臉,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別瞎說。”陳希農無奈地搖著頭道。
“棉繡,陪伴我已十二年了,這些年它出鞘的次數屈指可數,時間久了,現在拿出來擦擦也挺好的。”陳希農緊了緊嘴唇。
“你不是常說‘劍有靈氣,擦劍,劍會不悅’,現在不怕它——不——悅了嗎?”老楊假裝表現出了不太安心的樣子。
“正因為劍有靈氣,所以它斷然不會責怪於我。”陳希農詭異一笑。
其實,陳希農和棉繡劍已經披肝瀝膽十二載,以前只是身體的接觸,這一次擦拭,對於陳希農來說,是真正的心靈互換。
只有承認和肯定彼此的所作所為,才能稱得上心意相通。把這種心靈互換的嘗試,用在人身上,相信也會換來更加深厚的情誼。陳希農頓悟了這個道理。
“這次我和皓婉前去煬梁,大家不必過分擔心,我們一定能夠搬回救兵,咱們硰村也定會安然無恙。等和平下來,咱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陳希農稍一停頓,轉向老楊道:
“聽說村長還有幾罈子好酒了,是不是啊村長?”
“希農說得好,等和平下來,我也把我的美酒統統拿出來,大家喝個夠。”
陳希農和老楊的一席話激勵地大家喊起了“好,好……”
此時天已徹底亮了,其實陳希農和楊皓婉他們完全可以夜裡出發,陳希農之所以決定天亮了再走,除了休息一下外,更想等大強他們回來,再看一看他們。
至於燕雅,還有硰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如果可以,陳希農定然也會看上一眼,只是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現在看來,再看一眼大強他們已是奢望,更別提他心愛的燕雅,還有那些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了。
“咱們走吧。”陳希農將劍插入了劍鞘,很明顯那聲音不是人的腳步聲。
只見他將棉繡劍背在了背上,這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