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意識，是因為一陣壓抑的咽嗚聲；
它吵得我心中難安。
“陛下，嗚嗚嗚……陛下快點醒來，好不好！臣妾害怕……嗚嗚嗚……臣妾好害怕……”
我想出聲呵斥，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出聲，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控制。
‘誰啊，衛良人嗎？老子還沒死呢！怕什麼！別哭了，你哭得我好鬧心啊！’我無法開口，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別吵了，讓我好好睡一會行嗎？
“啟稟衛良人，王將軍家中小女求見”
“讓她進來吧”
“諾~”
……
“民女見過衛良人”
“青蓮妹妹來了”衛良人拖著好重的鼻音“妹妹快快請起”
‘是青蓮來啦！青蓮你來看我啦~哈哈，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聽到衛良人對她的稱呼，我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自上次章臺宮碎玉一別，我就再未見過她了。
“衛姐姐何必為這登徒浪子這般傷心難過，他不值得”青蓮聲如黃翠，嬌脆動聽，猶如林中天籟，婉轉悠揚；然而她所說的話，卻不怎麼好聽。
什麼叫登徒浪子啊！
我哪就登徒子了？
“青蓮妹妹別這般詆譭陛下，陛下不是這樣的人”衛良人低聲吸綴著鼻子，言語間有淡淡的哀求。
“怎麼不是”青蓮明顯不接受這個說法“我親眼所見，懷裡摟著眼裡看著，鶯鶯燕燕的我還能冤枉了他！”
得，怨我納過些美嬌娘唄！
濃濃的醋味，你自己聞到了嘛？
“衛姐姐，切莫真心託付，免得到頭來傷了自己；他自登基以來，所作所為令人好不失望，整日流連於百花叢中，對你的愛意能有幾分？”
“妹妹對陛下似有誤會”聽起來衛良人已經控制住好了自己的情緒。
我感覺到胸前的被子被人掖了掖，向上拉起一段距離，快蓋到我的下巴了；
緊接著，衛良人輕輕的長嘆在我的腦袋上方響起“陛下行事無端，荒淫放蕩的姿態，皆因為彼時形勢所迫做出的權宜之計；那些表象皆是陛下斂鍔韜光”
我的手被一雙滑嫩的柔荑握住，溫暖得我全身舒暢！
‘朕沒白疼你！’
趙高穢亂宮闈之後，整個後宮就衛良人一個嬪妃，雖然位份僅處於中游，她獲得了我的專寵，整個後宮誰敢給她眼色；何況夜夜被我摟在懷中，情話綿綿，甜甜蜜蜜，稍不慎便是天雷勾地火，寶塔鎮水簾；
獨一份的天子寵愛，讓衛良人對我越發依戀，這妮子女兒之態自然流露；也越發地敢在我面前撒嬌使性子。
每每都要將其摟入懷中欺負一番方才得以作罷。
腦海中想起一些撩人的情景，我居然可惡的有了反應！
那什麼，我嚥了咽口水。
再接再厲！
控制了身體，我便能醒來了。
衛良人加油！
“彼時京畿衛戍軍、巡防營、皇宮之內禁軍、後宮嬪妃乃至陛下週遭皆有趙高黨羽潛伏”她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陛下身邊竟無一人可託重擔”。
“什麼？”青蓮聲音裡充滿了詫異“趙高黨羽？”
“是！趙高的黨羽！”我的手被藏進了被窩。
“他竟能有如此本領”
“不僅如此，青蓮妹妹，這些人中，還有趙高埋藏的刺客！”
“刺客！”青蓮的音量拔高了兩分，顯然首次聽聞此事。
想來也是，青蓮並非朝中官吏，想要接觸這種層次的資訊，唯一的途徑便是她的兄長王離，若王離並未向她提及此事，她自然無從聽聞。
“衛姐姐，什麼刺客？”青蓮的話音裡帶了些迫切，她著急想要知道過程。
“驪山祭天那一夜，趙高的安排刺客潛伏於守夜禁軍之中，意欲屠盡隨行重臣”衛良人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穩。
“什麼？屠盡隨行重臣”青蓮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失聲“趙高如此大膽，可朝廷檄文並未提及此事啊”
“朝廷檄文言簡意賅，明面上僅羅織其罪，若提及各中詳盡細處，只會令朝廷蒙羞”衛良人再次嘆了口氣“刺殺陛下之時，臣妾正在陛下身側”
“刺殺陛下！”
“是”
“那陛……那他可有……可有……”青蓮出聲後連忙改口，末了卻說不出關心的話。
“妹妹莫急，此前陛下已做萬全準備，全營上下僅數位大臣受傷”衛良人出聲安撫青蓮的情緒“其後陛下反擊回咸陽，將趙高一舉拿下，最後是因心神過度操勞而昏厥，並無大礙”
“我方才離開，咸陽就發生此等兵端，然而借兄長傳遞的書信卻也並未提及此事啊”
“陛下信中怎麼說？”衛良人的語音裡有些不自然。
“當歸……”
青蓮並未聽出衛良人語調中夾帶的深意，她低聲呢喃，聲調猶如洩了勁氣那般，飄忽不定。
當歸當歸，理當歸來；
‘一點都不懂事！你散心罷了，理當歸來，居然還要我這般求你，怎麼說我也是當今皇帝，我不要面子啊！’我心中誹謗‘看在你乖乖回來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一回，沒有下次了啊！’
“諸事平定，陛下親掌朝政，再不受脅迫；首先想到的便是休書與你，期盼歸來”衛良人語調裡也有些落寞“想來妹妹你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不輕”
“難道他是故意讓我離去，只為躲避這咸陽禍端”
這般維護於自己的男子！
自己卻硬生生地傷害了他！
青蓮想起那天章臺宮的情形，她想起我欲語還休的神態，想起我那視為珍寶的碎玉，想起末了我的那句話‘對朕失望了？’。
心中絞痛陣陣，青蓮頓覺肝腸寸斷。
她求助般詢問衛良人“衛姐姐，他……可曾與你提起”
“青蓮妹妹，陛下並未向臣妾提起你的事情”衛良人開口猶如傾盆雨下，瞬間澆滅青蓮的期盼“但妾身以為，陛下並非沾花惹草，忘恩負義之輩”
“衛姐姐何出此言？”青蓮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連忙追問。
“趙賊臨死之前染指後宮嬪妃、穢亂宮廷，當時陛下所言，令妾身感同身受”
“他說了什麼”
“皇室嬪妃的清白，是皇家以及母族的顏面，以性命鮮血洗刷維護尤不為過；然陛下恩寬，曾對妾身言及其於心不忍，皆私下放其歸家，令其更名改姓，好自生活”
“算他做了件人事”青蓮聽到並非與自己相關，言語間的不屑暴露了性子。
“自那之後，後宮僅剩妾身一人服侍君側，陛下全心待我，再未有過荒誕之舉”衛良人說道此處，話語間充滿了濃濃蜜意“往日鶯鶯燕燕，歌舞昇平的情景，如今已是許久未見”
‘用真心換真心唄，誠心相待，一人足以！’
我可是三觀端正的良好青年！
即便是來到這個蠻荒的年代，即便這裡重男輕女的思想佔據上風，我也無法忽視內心中男女平等的婚姻觀念。
“妹妹可曾聽聞，陛下一改往日昏聵，頒佈了眾多與民生息之策？”
“兄長北上向父親稟報之時，提過些許，妹妹也看了朝廷邸報，莫非皆出自陛下之手”
“是了，那些皆出自於陛下之手！數日前的‘曲轅犁’傳得沸沸揚揚，妹妹可有耳聞？”
“引發京城轟動的‘曲轅犁’，那個一頭牛便可以耕地的農具，難道也出自陛下之手？”青蓮再無法淡定，而後又覺自己荒唐，就算浪子能夠回頭，對農事的理解又能有幾分？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精妙之物”
“自然不是陛下做的”衛良人輕笑。
“這才對，否則妹妹怎敢相信……”青蓮呼了濁氣，洋洋自得。
“妹妹且聽妾身說完罷”衛良人止住青蓮的話“製作之人實乃宮中少府，然而圖樣確是陛下所制”
“什麼？”青蓮異常驚訝，以至於完全沒有控制自己的音量。
‘鬼叫鬼叫的，嚇我一跳，叫那麼大聲做什麼’青蓮突如其來的詫異，嚇得我渾身一震，咱沒點本事，怎麼當家。
“連日來，陛下在書房神思不屬，扶額作畫之情形，乃妾身親眼所見；陛下也曾向妾身講解其中關竅，用途、效果；妾身清晰地記得當陛下提起此物能令百姓增產增收之時，眼底滿是按耐不住的歡喜”
“他……陛……陛下竟有如此才華”青蓮拗口的改變了對我的稱謂。
“是呢！趙高未除，皇室不穩之際，陛下只能以荒淫無道示人，其實乃是韜光養晦以待時機”衛良人輕輕的笑了笑，並沒有對青蓮更改的稱謂有所表示。
“如今身側再無威脅，陛下親政便可放開手腳，施展良策與抱負；只怕如今陛下的心中，只裝得下黎民百姓、裝得下大秦社稷，就連臣妾在陛下心中，也落了下風呢”
“衛姐姐可是為此懊惱？”
“不”衛良人回答得斬釘截鐵“臣妾不惱”
“陛下是妾身的驕傲”
“驕傲？”
“是！陛下一改往昔浪蕩姿態，如今再也無需藏拙，文韜武略引得朝野讚譽一片，臣妾之心亦為之傾倒，餘願常侍君側，妾身便再無它求”說道激昂處，衛良人反而再度低聲抽泣。
‘傻丫頭，朕並未負你，好好的哭個啥？把我的心都哭碎了！快別哭啦，到朕懷裡來，讓朕疼你……’
“衛姐姐”
“讓妹妹見笑了”衛良人拾掇自己心緒，自嘲般笑了一聲對著青蓮開口。
“姐姐哪裡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