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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寒夜

呼,真沒想到,有時【權柄】的副作用還能讓我逃過一劫。時空之神大人還是眷顧我的嘛。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醒時天色已是黃昏,我揉了揉眼,撐著牆面顫顫起身,眼前是一片陌生的街道。

身上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殘破不堪,興許是穿梭空間時磨損的,面上風塵,我腳步有點踉蹌,漫無目的的行著。

就像乞丐一樣。

陌生的人群如我一樣奔波,只不過他們腳步匆忙。

他們用著鄙夷疑惑的目光審視著我。而我渾然不覺,忘我的穿梭在人群中,像河流裡靈活的魚。

漸漸的,我變得無法感知時間的流動,人群稀稀疏疏,我眨了眨眼,已是深夜了。

模糊不清的如薄霧一般的景色消逝,青空市第一醫院的招牌浮現眼前。

我想也沒想,無視周圍人的目光,徑直闖了進去。

濃郁的消毒水與酒精混合的氣味瀰漫在空中,我深呼吸一口氣,來來往往的白大褂讓我有些恍然。

醫生護士們的路徑似乎都指向一個方向,反正閒來無事,就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牽引著我向那兒走去。

腳步無聲輕盈,走廊靜悄悄的,毫無半點聲色。稀疏的月光透過紗窗,灑落滿地霜白,暗暗的花香悠悠飄來。

不知不覺間,我推開了那扇潔白無瑕的門。

嬰兒的啼笑聲徘徊在耳畔,我瞪大了眼眸,因為潔白病床上躺著的臉上掛著柔和微笑的人正是我的妻子。

出於分娩時鑽心剜骨的疼痛,於是她只能輕輕倚靠在床頭,長髮盛開得像朵飽經風霜的花。

她小心翼翼的將那個溫熱的小小的生命捧在懷中,雙手化作搖籃,搖籃裡裝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藏。

不知是因為筋疲力竭還是因為這如瀑月光,她臉色蒼白,就像是這聖潔的,昏暗的,如期而至的寒冬。

她蓋著薄薄的被子就像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我一時啞然失聲,眼前不知不覺蒙上了點點晶瑩。

我拭去淚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合上門離開,但又馬上像受了炮烙似的縮回了手。

我再次以同樣輕盈無聲的腳步向後退去,面前神聖的和諧的光輝我不忍玷汙,至少現在的、狼狽的,不堪的我絕對不能接近。

然而世事難料。

我尚未完全離開,虛空中有一隻無形的手朝我伸來。

我來不及反應,被生生摁住脖頸,呼吸也因此變得困難。

我無法看見是一隻怎樣的手將奪走我的生命,但我無力反抗,也不願反抗。

因為我萬分清楚是誰將奪走我微渺的生命,掙扎毫無意義。

起風了,涼意漸深,我聽見了喧囂嘈雜的風聲。

沉醉在方興未艾的寒風裡,連燈光也變得搖搖欲墜。

世界切割似的被分成了兩個,而我不得不走向一個未知的,從未有旅人回來過的神秘國度。

那裡一片漆黑。

而最為可悲的是,我賢淑的妻子、我可愛的孩子註定與我分道揚鑣。

我仍留戀那個已離我遠去世界的光景,於是我回頭望去,好似霧裡看花,回憶如走馬燈般滾滾而來。

亦是一夜幽涼。

我倦縮在夜裡,單衣覆雪。形形色色的人流匆匆遠去,曾留在雪地裡的足跡剎那便被風雪抹平。

我護著懷中的碗,縱使寒風吹得我直打顫。今夜的雪是突然降的,神明的脾氣人類是怎麼也捉摸不透。

那破碗裡裝著的今天乞討來的四元三角錢。但可惜的是,已有一元錢隱埋在風雪中,不知去向了。

今夜註定難熬。

我的浮想聯翩就像這飄飄風雪,我不願接觸這世界,只求偏安一隅,正如這世界不曾願意接觸我一樣。

生命的價值還不如一張早起時分發到朋友圈的雪景照,我打心底裡這麼認為。

也不知過了好久,世界已是萬人空巷。我本打算捲鋪蓋離開,但反覆思索下又並無什麼好的去處,於是我還是決定就地度過一夜。

希望老天爺眷顧,別讓我給凍死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半閉著眼,口中哈出的熱氣是唯一的熱源。

“一個饅頭一塊五,二個饅頭三塊。上午吃一個,下午吃一個,還多了三角錢。”

我無意識地呢喃著,渾然沒有注意到前方多出來個人。

“雪這麼大,你就打算在這兒待上一整夜啊!”

半睡半醒的我嚇得渾身一顫,我憤怒地別過頭,瞥見了一張笑逐顏開的臉。

憤怒漸漸消失,我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卑微。少惹是生非,我垂下了頭。

雙唇被雪凍得僵硬,我很有職業素養,結結巴巴:“求,求求您,給點錢吧。”

少女俯下身,頗有興致的打量著我:“額啊,你可還真是敬業啊!”

這個人是和之前所有人一樣來拿我取樂的嗎?

“如果,如果您只是來取笑我,就請低聲一點吧,不要讓我聽見,千萬不要讓我聽見,求求您了。”

“啊,我不是,我不是來取笑你的,真的不是!

我是來幫助你,諾,給你錢。”

我顫顫巍巍的捧起少女遞過來的兩元錢,俯下身不停的磕頭感謝。

少女慌慌張張地托起我,語無倫次地說:“別,別這樣啊,我只是幫幫忙,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嘛。”

我凝神看清了少女身上的校服,靠在附近乞討的我立馬認出這是青大的校服。

這是個前途光明的讀書人。

如果沒有那麼多接連不斷的苦難降臨在我身上的話,我應該也能上大學吧。

今日的錢夠充飢了。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捻起紙幣兩邊,儘量讓接觸面面積降到最小。

隨後將那兩張嶄新的紙幣顫顫遞回去,沉下聲調:“您還是快些回去吧。我不要您的錢,天氣冷,別凍著了您的身體。”

少女不說話了,愣了半秒後,倏地跑沒影了。我的話語多半是奏效了,長嘆一口氣後,我又重新閉上眼。

“喂!喂!”

又被半路吵醒,我正想好好教育一下這個把人半路吵醒的人,別不把乞丐當人啊。

但看清來人的面龐,我啞然失聲。之前的女學生回來了,帶著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臭乞丐,你穿多少我穿多少,你還管我冷,是你傻還是我傻?”少女雙手插腰,沒好氣地說道:“我又不是那種草菅人命的人,看你大雪天穿這麼少,諾,給你兩個包子,別嫌難吃啊,你愛吃不吃!”

我望著少女奔跑完後緋紅的臉,她呼呼喘著氣兒,一邊怒視著我。

我眼角有些發酸,想說出什麼來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凍得赤紅的雙手接過包子,新鮮出爐的,還非常的燙手,但對於我來說卻溫暖無比。

餓了一天的我流著眼淚,狼吞虎嚥。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包子是少女自己蒸的,味道也其實是一言難盡。

但,哪怕日後家纏萬貫,我也再未吃過那麼好吃的包子了。

之後,少女依舊會經常來找我,告訴我曾經一無所知的東西,我也漸漸向她敞開心扉,告訴她人生的跌宕起伏。

任誰也不會想到,一位乞丐與一位女大學生就這麼相知相熟了。

再後來,我找了份工作,加入了時空之神教會,併成為了知名的企業家。

少女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我們相戀,結婚,直到現在,我儼然是一名已逝之人了。

迷霧散去,回憶消失,我再次回到了醫院裡。

身體變化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但是意識依然清醒無比。

痛苦感也消失了,我現在太概處於小說中的靈魂狀態吧,只不過我尚未脫離我的軀殼,哪也去不了。

“撲通!”

是我的身體滑落在地的聲音。我感嘆著靈魂總算能夠離去時,猛然想起些什麼,我連忙轉頭看向我的妻子。

碰巧的是,我的妻子也對上了我的視線,她看見的是我的屍體。

最不想發生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她的瞳孔瞪大,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虛弱的身體強行快速下了床,連拖鞋也沒來得及穿,光著腳朝我奔跑而來。

我心如刀狡,靈魂也向她飛去。我張開雙臂,和住常無數次張開雙臂的她一樣,期待著所愛之人溫暖的懷抱。

但生死有別,我徑直穿梭過她的身體,她也沒有多作任何停留,跪倒在我冰冷的屍體前。

我猛然回頭,妻子的雙手撫摸著我的臉,不停搖晃著我的屍體,祁盼著我能夠甦醒。

妻子彷彿在驚慌失措的吶喊著什麼,我知道那正是我的名字。

她的眼淚廉價的滴嗒嗒墜落,她將頭埋進我的懷裡,哭得悲痛欲絕。

灰濛濛的無力感壓得我喘不正氣,我大口喘吸著,痛苦凝成淚珠,與我沙啞的吶喊一同墜落。

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將無法接觸到彼此的靈魂貼近,企圖為她帶來哪怕一點點的溫暖。

她緊擁抱住我的屍體,似乎想伸手攬住我那將死的靈魂。

我也擁抱住她,但卻又不敢與她的身體接觸。

因為我知道,我的手將會穿透她而去,一點痕跡也不會保留。那磅礴的無力感、沉痛的現實再次朝我襲來。

我在世界的這一頭聲嘶力竭,她在世界的那一頭歇斯底里。

我是一個卑劣的人,卑劣到人未得到任何人的愛。

我也是一個無趣的人,無趣到從未愛過任何人。

但是,全知全能的時空之神大人,哪怕您將會奪走我微不足道的生命,也求求您能夠減輕她哪怕一絲一毫的痛苦!

倘若我的生命對您來說也也一文不值,那便連同我在人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跡也一同抹去吧!

求求您,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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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血,出血了!快來人啊!”

“發生什麼了,這裡怎麼了!”

“主任,快快,這位女士剖腹產的傷口重新出血了,己經陷入昏迷了!”

“那還等著幹什麼,來人,再來點人手,快,送急救室!”

“孩子,還有孩子在病房裡!還有一個陌生男人的屍體!”

模糊中,我飄搖在風裡,靈魂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