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見楚嚴律,不是在意利,是在倫敦。
那樣精緻的東方面孔,就像歌劇裡譜寫的人魚精靈,叫他一眼便記住了,而這樣美麗的人,似乎往往也比常人更加優秀。
那時的他,只是欣賞一束正準備綻放的花,但這朵花,卻提前枯萎了。
再次相見,是在意利。
那裡是個危險的城市,他在那裡,見到了一朵行走在血海中的白山茶。
說不清是為什麼,他佯裝被楚嚴律的對頭抓住,受盡折磨,在無數個即將沉睡過去的瞬間,他總能想到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
死亡,如隨時待命計程車兵,只待他疲憊到無法睜眼,便輕而易舉將他帶走。
而楚嚴律,親手打破了他的死亡。
他破開黑暗,踏著黎明而來,朝他伸出手。
“能動嗎,能動就自己爬起來。”
他垂下眼眸,剛殺完人的手染著溫熱的血,從指尖滴落在他體無完膚的身軀上,燙得他心頭一顫。
他做出一個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舉動,如虔誠的信徒般,輕輕的將額頭觸碰近在咫尺的手掌,而這一個動作,將他長久以來撐下去的那口氣徹底打散。
他竭力撐著自己的眸,迷濛的視線勾勒出眼前人模糊的面容,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
“抬回去,看能不能救。”
華國曾有一句十分流行的話,‘救命之恩以身相報’,彼時楚嚴律靠在窗邊,夕陽的光勾勒著他優越的身形,他點著煙,聽見他的話吐了口菸圈。
朦朧的煙霧將他的眉眼遮得虛實,弗蘭克有些懊惱自己的直白,卻聽見他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行啊。”
一瞬間,他錯愕的抬起頭。
說話的人將菸蒂摁在牆上熄滅,偏過頭看向窗外,流暢的下頜線也在夕陽下泛著點點光輝。
“看你中文還不錯,正好我還缺一個替我管賬的,我的靠山說不想管我的爛賬,就交給你來管,工資一年五十,包吃包住,幹不幹?”
弗蘭克笑笑,眉眼柔和,“好的,老闆。”
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優秀,好似被造物主偏愛的寵兒般,賦予了他所有美好的品格。
但偶爾他也會久久的凝望一個方向,孤獨,寂寥,整個人透露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悲傷。
他問他,既然想家了,為什麼不回去看看。
他說,有的家,不一定非要回去才能看見。
他時常覺得,楚嚴律是個沒有心的人。
理智,冷靜,果斷而決絕,更是一個,從不在意自己死活的瘋子。
直到傅衍的出現。
他瘋狂而興奮,小到一句話,他都要反覆斟酌,他脫離艾倫斯家族,孤身一人回到華國,將所有的一切不管不顧拋在身後。
可他也拋下一切,追隨著他的腳步。
他知道支撐楚嚴律一直走下去的,是仇恨。
但他從沒有想過,當這份仇恨消逝之後,迎來的不是新生,是死亡。
遠在意利的艾倫斯家族跨越重洋來到華國,向世人宣告他不為人知的身份。
楚嚴律這個名字,終於和另一個塵封的名字,脫離黑暗,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視線中。
有人驚歎他的成就,有人惋惜他的離去,弗蘭克拒絕了艾倫斯家族的邀請,回到倫敦。
他跟了楚嚴律這麼些年,乍然回到故土,竟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
但很快,他便適應了過來。
完美的工作社交,遊刃有餘,生活一下子變得忙碌起來,他幾乎沒有時間去做多餘的事情。
因為工作,他結識了一位美麗的女人,凱瑟琳。
生活中風情萬種,工作時冷靜果決。
她著迷於弗蘭克時而顯露的危險,毫不避諱的表達自己的愛意,最後一次,是在暴雨如注的街頭。
他撐著傘,啪啪作響的雨聲伴著凱瑟琳告白的話音,目光落在對面街邊的咖啡館。
透明的玻璃窗在暴雨中變得模糊,只能勉強分辨裡面是否有人,那裡座位空蕩,可他總覺得,那裡應該坐著一個人。
“抱歉凱瑟琳。”他扭頭,對這位美麗的女人表露歉意,“我想我沒有辦法回應你的愛意,我有一位深愛的人,沒有辦法再愛上別人了。”
凱瑟琳離開,他走過路口走進咖啡館,裡頭的裝潢沒什麼變化,倒是服務生是一張新面孔,他點了杯拿鐵,坐到玻璃窗邊的位置。
玻璃被雨霧模糊,他伸手在玻璃上劃了劃,卻沒有發生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