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不知道為什麼蕭齊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但他永遠記得當年的那個夜晚。
他的指尖顫了顫,思緒跟著時間一起回到了十年前。
……
江城。
破舊失修的老房子,就連樓道里的燈都許久沒人修,踏進去漆黑一片,連守著這破房子的老人都跟著兒孫去往縣城了。
好在沈肆家在一樓,不用面對這種死寂般的黑暗。
為了省電,家裡只開了客廳裡的燈,昏暗不明的燈光照進臥室裡。
沈肆的母親臉色蒼白的躺在床榻上。
“媽……起來吃點粥吧。”
十一歲的沈肆端上一碗粥,小心地將自己胳膊上的傷口藏起來,不讓病榻上的母親擔心。
沈母望向不過是個少年,卻不得不撐起整個家的沈肆,心疼的流下了眼淚。
那個負心漢拋下了他們娘倆,她自己又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
是她拖累了這麼懂事的兒子。
“媽不餓,阿肆喝。”
沈肆搖了搖頭,執意將這碗粥塞給床上的母親。
看著母親喝完,沈肆才放下心來,牆壁上的破舊日曆提醒著他距離交新學校書本費的日期已經逐漸逼近。
那也是他初中入學的日期。
沈肆走出家門,好在現在是盛夏,到了夜晚蟬很多,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些聒噪的小傢伙,卻是沈肆能夠填飽肚子籌到書本費最大的希望。
也可以……
沈肆的視線穿過院子,看向屋裡放在椅子上的書包。
他還想上學。
捉蟬賣錢這件事沈肆已經很熟練了。
他打著手電照向茂密的枝冠,踮起腳用長棍一挑,那嘶叫的蟬就被穩穩地打落在沈肆事先準備好的袋子裡。
不過十一歲的年紀,沈肆已經生的腿長腰細,五官精緻,有著少年人沒長開的雌雄莫辨。
踮起腳的沈肆露出半截腰身,雪白的面板上有著點點淤青。
那是被嘲笑他沒爹的孩子欺負的時候碰到的,僅僅是因為沈肆家境貧寒卻成績優異,甚至那麼多女孩子明裡暗裡對他透露出好感,就可以成為嫉妒他的同齡人辱罵毆打他的理由。
每當這個時候,沈肆都會蜷起身體,任由他們的拳腳打擊在他幼小的身軀上。
早熟的沈肆清楚的知道,如果他還了手將事情鬧大,那麼承擔後果的一定是他。
他不能被退學,上學是他唯一的機會。
今晚的蟬格外好捉,已經學會將心思掩藏起來的沈肆也不由露出幾分欣喜的神色,就在沈肆想要收工的時候。
他突然覺得腰間一刺。
似乎是一隻粗糙的手摸上了他的腰,那種冰冷滑膩的感覺像一條淫蛇,讓沈肆的整個身體瞬間僵住了。
沈肆顫抖著身體剛準備回頭。
站在他身後的人一把將他箍住,用一件滿是汗臭味的衣服矇住了沈肆的頭和眼睛。
接著,那隻滑膩的手就往他的褲子伸去。
沈肆大喘著氣,像一條溺水的魚,他拼命地掙扎起來,卻絲毫用處都無。
在一片黑暗中,還沒長開的沈肆自然沒有一個成年人有力。
他大聲的呼喊尖叫,可這裡不但人煙稀少,還有響徹樹林的蟬鳴聲為這人的暴行作掩護。
頓時,一種巨大的絕望淹沒了他。
就在他已經絕望時,遠處一個少年又驚又怒的聲音傳來。
“放開他!你在做什麼!”
正試圖猥褻的男人動作一停,暴喝一聲。
“哪來的小兔崽子,少多管閒事,滾一邊去!”
“你,你放開他,不然我就動手了!”
聲音還有些稚嫩,似乎是個少年,他的聲音有些顫,但語氣卻很堅定。
“媽的,竟然還有刀?”
抓住他的男人罵罵咧咧地把沈肆一把推到地上,接著就要去抓那個帶刀的少年,或許是打算解決完那個少年再回來繼續剛才的事。
見男人過去,那少年的聲音也透著幾分緊張。
“你,你別過來,不然我捅過去了!”
“你他媽——”
男人又罵了幾句,但很快到嘴的髒話變成了一句變了調的驚叫。
“啊!!!”
沈肆黑暗中沈肆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到刀器落地發出的“叮——”聲。
他想要起身,迎頭卻一陣暈眩,瞬間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到早上了。
沈肆慌亂爬起來,路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只能看到遠處的地方有一處乾涸的血。
沈肆的心跳的厲害。
無錯書吧潛意識告訴沈肆,這些血應該是那個強姦未遂的男人的,他的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
腦海裡浮現出駭人的聯想,如果那個男人就這麼死了,那救他的人豈不是……
他沒有看到強姦犯的樣貌,也無法報警,只能透過聲音去分辨,從那開始,這件事便成了壓在少年沈肆心底最大的心事。
這種生死未知的恐懼時刻纏繞著他,彷彿他的脊樑上壓了一樁命案,一條人命。
他痛恨那個試圖猥褻他的男人。
又怕那個男人真的死了。
沈肆甚至想過若是那個救他的少年失手殺了人,他可以去為那少年頂罪。
直到初中開學後,那一節午後的體育課上。
剛跑完步的蕭齊坐到他的身旁,露出他手臂上那一道長長的疤痕,這條疤痕從手腕一直劃到胳膊肘,看上去當初一定傷很深。
見沈肆看向他的傷疤。
蕭齊得意洋洋地將那條胳膊舉到沈肆的面前。
“暑假的時候看到有個壞人在欺負人,我逞英雄救下了他,還捱了一刀。”
“對方也被我刺傷了,沒吃虧!”
沈肆怔住,壓在心底的往事徹底翻湧上來,他強裝鎮定開了口。
“那個壞人,還活著嗎?”
蕭齊沒想到沈肆會這麼問。
“活著啊,不過被我捅進醫院了,為此我還被我爹關了一個月的禁閉呢,不過也值了!”
“哦對了”,蕭齊看向沈肆,露出整齊的白牙。
“我救得那個人雖然沒看清他長什麼樣子,但和你的感覺很像,哈哈沈肆那不會是你吧!”
是的,就是我。
沈肆喉嚨哽了哽,一種劫後餘生的情緒從他的心底升騰起。
結束了,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
真的是,太好了。
“你叫……蕭齊?”
“我是叫蕭齊沒錯。”
蕭齊有些錯愕地點點頭。
蕭齊。
沈肆在心裡將這個名字默唸了一遍。
這一念,就唸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