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圖書館有很多種素質差的人。

有圖書館一開門，就衝進來把書包放在插座旁邊的位置上，結果一天不見人影的神秘隱形人；有在圖書館裡吃臭豆腐的、吃烤串兒的、吃炸雞還吧唧嘴的超級怪味人；有躲在角落裡偷偷蹭圖書館WiFi打遊戲的神奇開黑人。

隱形人佔座，很煩；怪味人吃東西，很臭；開黑人打遊戲，很吵。

還有一類人，很惡。

那就是堪稱圖書館地獄級別的粘粘情侶人：他們一般成雙成對出現，時不時會小聲地說一些像蜂蜜一樣粘膩的俏皮話，然後發出詭異而瘮人的笑聲；這些俏皮話有時候是一些情侶之間的謎語，只有他們倆人知道其中含義，有時候是一些完全不好笑的冷笑話，但他們兩個人總能笑成生鏽了的鈴鐺。

如果運氣再不好一些，碰上熱戀期間的情侶人坐在你的對面，很可能還會目睹一些不該見到的場景。

以上的內容，出自昨天羅浩在逛論壇的時候點贊收藏的一篇帖子，名字叫做《圖書館不文明現象大賞》，羅浩昨天瀏覽帖子的時候，深表贊同，大呼知音，並且雙手合十希望自己在圖書館永遠也不要遇上這些不文明的人。

此時此刻，羅浩感覺自己和駱初被對面的女生歸為了最後一類人。

對面的女生面色凝重地看著眼前的駱初和羅浩，以及他們書桌上的兩本書、一杯奶茶、一份抹茶千層蛋糕、一本礦泉水、一盒蛋撻以及一瓶牛奶。

十五分鐘前，他們走進圖書館七層的教室，找到兩人並排的位置坐下之後，羅浩拿出線性代數佈置的習題，剛寫了沒兩題。

駱初從書包裡翻出什麼東西遞給許諾：“我給你帶了杯奶茶，七分糖的豆乳玉麒麟，看你喝了好多次了。”

羅浩震驚：“你從哪掏出來的？”

駱初指了指書包。

“順路的，我剛剛從東門那裡回來。”駱初又補充一句。

羅浩：“……”

東門只有一家奶茶店，排起隊來動輒百八十杯，一般買一杯奶茶要等半個小時以上，所以羅浩對於“順路買奶茶”這件事情心存懷疑。

羅浩也壓低聲音，問了一句：“那你自己的那杯呢？”

駱初頭也沒抬，很自然地回覆道：“我不愛喝奶茶。”

羅浩沉默了一會兒，雖然沒想明白駱初不愛喝奶茶為什麼去奶茶店，但還是說了聲：“謝謝你。”

駱初低下頭，拿著筆，開始寫作業。不知道是不是許諾看錯了，感覺他的臉頰又一次泛起了詭異的紅光。

又過了五分鐘。

羅浩震驚地看著駱初從書包裡又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抹茶千層蛋糕。

駱初把蛋糕往羅浩的方向推了推，輕聲道：“這是順路給你買的抹茶千層蛋糕，上次課間的時候聽你說過喜歡吃抹茶，我就買了一份。”

這哥們兒，順路去的地方可多。

“……”羅浩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駱初看似普通的揹包，問：“你書包裡頭都裝了些什麼？”

駱初回答：“沒什麼呀，就這些，還有幾本書。”

羅浩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駱初那個“包容萬物”的書包，就又說了聲謝謝。

正準備拆開包裝的時候，他忽然想起昨天論壇刷到的“圖書館不文明現象大賞”，渾身打了個激靈，趕快把蛋糕稍微推得遠了一些。

但是羅浩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看那個層層分明、奶油相間的蛋糕，外頭包裹的抹茶粉好像鋪上一層濃郁的純色，他幾乎能聞到裡頭的茶香。

因為羅浩真的很喜歡抹茶。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小心迅速地拆開了抹茶蛋糕的盒子，拿出勺子挖了一勺放進嘴裡。

茶香濃郁，口感層次豐富，奶油細膩潤滑，幾乎是羅浩吃過最好吃的抹茶千層蛋糕了。

有品位！羅浩馬上衝著駱初比了個大拇指。

駱初好看的嘴唇馬上向上揚起一個開心的弧度，看起來比自己吃上蛋糕還要開心。

蛋糕吃完。

無錯書吧

一瓶礦泉水被擺到了羅浩的面前。

“剛好有一瓶礦泉水給你解膩用的。”駱初的書包像是一個百寶袋，裡面裝滿了所有羅浩可能會用到的東西：“奶茶和蛋糕都很甜，這些東西吃多了容易膩，你多喝點水。”

羅浩：“！”

“你實話實說，你的書包裡是不是還有東西沒拿出來。”

羅浩接過礦泉水，盯著駱初看，駱初被他盯得耳朵一抖，低下頭去假裝寫作業。

於是羅浩轉移視線，去看駱初正在寫的線性代數習題冊：十五分鐘前他看見駱初攤開來的習題本上標註著第七十四頁，現在依舊是第七十四頁，書本乾乾淨淨，並無塗改痕跡。

不過也不能光說人家駱初，他看向自己的習題本，進展也差不多。

得了，倆人來圖書館，一個光送東西，一個光吃東西，到圖書館裡來春遊來了。

羅浩忽然想起王力在寢室抱怨：“期末複習的時候在圖書館最煩的就是那些粘來粘去的小情侶，一下搞這個，一下又要搞那個的，什麼都幹，就是不學習，搞得大家都煩死了！”

什麼都幹，就是不學習，搞得大家都煩死了！

王力的抱怨聲一遍一遍迴盪在耳邊。

羅浩有點心虛，偷偷地抬頭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對面的女生正在皺著眉頭拿著手機打字。

羅浩可不想變成傳說中的“圖書館不文明現象大賞”裡頭的一份子。他偷偷地戳了戳駱初：“咱們要不先走吧，感覺今天學不太進去。”

駱初這回沒激動地跳起來，安安分分地收起了書本。

/

兩人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才八點半，羅浩不愛打遊戲，太早回寢室了之後沒事情做，於是他向駱初提議兩人散一會兒步之後再回宿舍。

駱初聽上去很驚訝，但是很快接受了這個提議。

月華漫天。

兩個人肩並著肩走著，走得很慢。

羅浩轉頭去看駱初。

駱初的頭髮理得很短，很乾練。鼻樑挺直，眉骨微隆，輪廓分明，線條流暢。

他的眉毛很濃，眼睛很大，不說話的時候薄薄的嘴唇就抿成一條線。有的人嘴唇很薄，看上去會顯得很無情或者兇狠，但是駱初不會，他看著羅浩的時候，眼裡總是溫柔而富有感情，像是望向主人的兇犬。

駱初轉頭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駱初發現羅浩盯著他看，也不惱，只是挑了挑眉，好像是在問詢。

羅浩有種偷窺被抓包的難堪，馬上低下頭，掏出手機，在無數個社交軟體上不停地來回切換，假裝自己很忙的樣子。

駱初在旁邊輕輕地笑了，笑聲很輕，像是一陣柔和的風，吹進了蒼茫的夜色。

兩人接著走路。

這條小路被月光照得透亮。忽然有微風撫過，把道路兩旁黑黢黢的草叢吹得簌簌響。幾隻雀兒撲剌剌地飛上枝頭，背景是那燈籠一樣的滿月。

駱初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題。“你覺得最近線性代數課程難嗎”“東門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鐵板燒，我下回請你過去吃”“今天的天氣挺不錯的，又不熱又不冷，很適合散步”。

羅浩很敷衍地一句又一句地回他的話“就那樣”“可以呀可以呀”“你說得對你說得對”，駱初聽到羅浩的回覆敷衍，也就沒有繼續講話了。

兩人安靜地走著，羅浩在想自己的事情。

羅浩想起昨天在論壇上回答他的網友情感大師你力哥說的話，深吸了一口氣。

勇氣也就在一瞬間。

羅浩伸出手抓住駱初懸在空中的手。

然後趁著駱初如遭雷劈呆若木雞的瞬間，他再得寸進尺，十指相握。

抬起頭去看他的反應，羅浩看見明黃色的路燈把駱初的五官照得更加深邃，他的眉毛跟著微風揚起，眼睛好像能塞下兩個雞蛋。

羅浩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東西，他想：駱初確實是帥的，真正地帥哥就算做出這麼誇張這麼奇怪的表情也帥，他又想：按照力哥的說法，駱初沒撒手，那大概對自己是有那麼點意思的。

他還奇怪地想：為什麼自己也不想撒手呢。

正好撞上下課的時間，路人腳踏車騎得飛快，激起的一陣風好像把羅浩腦子裡頭那丁點兒勇氣也給吹散了，他很慌張地想把手給撒開，卻發現怎麼甩也甩不掉。

原來是駱初反過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放開。

他抬頭和駱初對視。

駱初很憤怒地看著他，臉一下通紅，這回是氣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發火：“你要反悔嗎？”

羅浩下意識地回答道：“反什麼悔？”

駱初：“？”

駱初：“你剛剛都那樣了。”隨即舉起兩個人十指相握的手。

羅浩必須事先說明：自己對武聖始終保持著十分尊敬的態度，對紅臉這種形象特徵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癖好。

但是在那個瞬間，羅浩覺得駱初氣鼓鼓的臉真的好可愛，像是秋天熟透了的紅蘋果。他聽見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看見路燈下駱初紅彤彤的臉，他聽從自己心裡的聲音，踮起腳尖，親了上去。

不知道是哪本書裡寫過：氣味是最容易深深記住的知覺，是那些難忘記憶的最好載體。人對畫面的記憶很容易隨著消逝，但對於氣味的記憶卻很容易喚醒。

羅浩想，自己應當是記住了那天的氣味。

駱初身上好聞的，溫暖的氣息，像是乾淨的春風；晚風吹過，帶來草地和雨水的味道，乾淨又清爽；樹上的桂花開了，有濃郁又繁盛的桂花香。

所有的味道組合在一起，構成了那一個落在臉頰上的輕輕的吻。

/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

回憶被打斷。

顧菲兒眼裡滿是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什麼玩意兒你們就親了？”

羅浩慢吞吞地回答：“就親了一小下。”

“這麼草率？”顧菲兒瞪大了眼睛：“然後你們就在一起了？”

羅浩心虛地點了點頭。

顧菲兒：“……”

顧菲兒道：“你繼續說吧。”

羅浩的神色忽然變得警惕起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