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開夕會，羅浩或多或少會在筆記本上記一些內容，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混亂，所以羅浩全程遊離。

他只記得報完業績之後，駱初站在會議室暖黃色的燈光下，笑著講了一些很專業的術語，迎來了陣陣掌聲。李佳妮和張鳴鼓掌的時候，他也跟著鼓掌。

開完會的時候，他聽見身旁的兩位男生女生不約而同地感嘆了一句：“太XX牛逼了。”

然後他倆齊齊地盯著羅浩看，又不約而同地道：“浩浩，你把他的微信推給我吧。”

羅浩有點好奇地問張鳴：“剛剛你不是還看不上人家嗎，怎麼開個夕會態度轉變得這麼快。”

張鳴眨著崇拜的星星眼：“年紀輕輕，長得又帥，聲音又好聽，這樣的完美男人誰不喜歡！我宣佈他是我的新偶像。”

羅浩更加好奇地問：“那如果下回還是得讓你加班才能見到他，你願意嗎？”

李佳妮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掰著手指頭回答道：“如果加班時長控制在三分鐘以內就能見到帥哥的話，那我無論加班長時間也願意呀。”

張鳴鄙夷地看了一眼李佳妮：“我的話，加班時間可以延長到五分鐘。”

羅浩：合著您倆的崇拜加起來就只值八分鐘呀。

開完會時間已經到了八點，外頭雨下得又大，第二天八點半打卡的時間還沒有變，同事們一個比一個著急回家，在更衣室門口排了一列很長的隊伍。

和焦急的人群不同，羅浩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頭悠閒地玩手機。

他打算玩夠二十分鐘，把外賣什麼都點好了再去更衣室換衣服，這樣剛剛好能夠錯開駱初，回家也有飯吃。

玩好了手機，羅浩在公司轉了一圈，確保只剩下一個負責關門的保安大爺還沒走，就放心地、慢慢悠悠地走在更衣室。換好衣服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半，公司門口停了一輛黑色卡宴，車窗緩緩滑下，露出坐在駕駛位上的駱初。

他衝著羅浩揮了揮手，笑著說：“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麻煩你了，我打車就行。”大雨裡，羅浩扯著嗓子喊：“謝謝你呀，你先回家吧，我打的車還有三分鐘就到了。”

十分鐘過去了，羅浩依舊站在公司門口。

公司這邊寫字樓比較多，八九點又是程式設計師下班的高峰期，平時本來就不是很好打車。更何況今天還下起了大暴雨。

“當前排隊人數157人，您排在第141位，預計67分鐘內可以上車。”

羅浩又看了一眼手機，五分鐘前自己排在138位，十分鐘過去了，隊伍只是緩慢地向前移動了9個位置。

駱初的車還沒走，車窗一直沒合上。

他們倆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也不算遠，他能看見駱初靜靜地坐在駕駛位上回手機上的訊息，眉眼專注。

駱初忽然抬起頭看了羅浩一眼，羅浩猝不及防地撞進男人沉沉如水的目光裡，被嚇了一跳，他忽然能聽見自己砰砰如鼓的心跳。

還沒等他有什麼反應，駱初先轉過了頭，然後開啟車門，撐起黑色的雨傘，大步地朝他走了過來，走到了羅浩的身前。他用沒撐傘的手，輕輕地碰了碰羅浩的手背。

他的手很大，很溫暖。羅浩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駱初的手太溫暖，所以他沒能第一時間把自己的手縮回去。駱初察覺到他沒有抗拒，很快地把手覆蓋在上面，抓住，握緊，輕輕地摩挲。

羅浩感覺到手背上的溫度，很快地傳遍全身，自己的手、臉、脖子都漸漸熱了起來。

駱初盯著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這回說得很慢很慢：“上車吧，讓我送你回家。”

“不要和我客氣。”他又補充了一句。

雨下得很大。駱初把雨傘傾斜向羅浩的方向，像是在發出無聲邀請。羅浩注意到雨珠順著雨傘的邊緣滴落，落到他看起來很貴黑色毛絨大衣上，很快地在上面續起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珠。

雨下得越來越大，羅浩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了其他的選擇。他稍微往前走，沒兩步就走進了雨傘覆蓋的區域。駱初領著他往前走，幫他開啟了車門，並且在羅浩上車的時候，伸出手幫他擋了一下車簷。

駱初看著羅浩坐進了車裡，幫他輕輕地關上車門，然後坐進駕駛位。他坐上車後，馬上把一直開啟著的車窗關上。

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就連座椅也已經提前加熱好。車頂上有暖黃色的燈光，給車廂裡頭撒上一層暖融融的金色，和窗外鋪天蓋地的雨像是兩個世界。

“後頭有一個小蛋糕，是客戶送的，我不愛吃奶油，你幫我吃了吧。”

駱初脫下大衣，放在了副駕駛位上，扭過頭來衝著羅浩說。

於是羅浩很自然而然地想到五年前的時候，他們一起在學校的咖啡廳裡做畢業設計的時候，駱初也常買蛋糕給他吃。

學校的咖啡廳十項全能，咖啡、滷肉飯、雞排、蛋糕、奶茶……只要是店主能想到的東西，都賣。

羅浩最喜歡吃的是咖啡店裡頭的奶油方方：那是大約四寸左右的立方體，外面裹著一層質量很好很細膩的動物奶油，下面的蛋糕坯有甜而不膩的雞蛋香，吃起來軟嫩又爽口。

唯一缺點是四寸的蛋糕一個人吃起來太多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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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對於兩個人來說就不算個問題，更何況駱初不愛吃奶油，羅浩最愛吃奶油，兩人拿兩個勺子，可以把一整個蛋糕愉快地消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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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後座那裡。”

羅浩的思緒被男人的聲音拉回。

他順著駱初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見車子的後座上面放了個小蛋糕，奶油確實給得很足，白色雪頂的上面和下面都鋪了一層黃澄澄的芒果，像是一座小小的、撒滿金光的雪山。

“芒果雪胖子。”羅浩把蛋糕包裝上面的名字給讀了出來，被老闆的起名藝術給逗笑。

他聽見駱初跟著他一起輕笑：“這名字很可愛吧。”

“是有點。”

駱初繫好了安全帶，開啟了導航，問：“你家住在哪。”

羅浩順從地報出了自己家的地址。

羅浩看見駱初把他報出的地址存進了手機的導航。

駱初忽然也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你夕會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羅浩坐在後座，聽見了這話忽然抬頭，透過後視鏡看見駱初的臉，看見他熟練地換了檔，啟動轎車。在車頂的陰影下，駱初的臉龐顯得深刻而稜角分明。

羅浩吃了口蛋糕，衝著他疑惑地挑了挑眉。

“剛剛開夕會的時候，我一直在看你。”駱初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看見你一直在發呆，就很好奇，你那時候在想什麼。”

發呆還不都是你害的。

羅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駱初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還是這麼喜歡發呆。”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和今天一樣，下了場雨，我在便利店的窗戶外面看著你的時候，你就在便利店裡頭髮呆。”

“再後來我每次路過那家便利店的時候，經常看見你在房間裡頭髮呆，我每次都會好奇，你在那裡想些什麼，還是什麼也沒想。”

羅浩皺起眉頭。他不太願意回憶過往的事情，更何況是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頭和駱初一起。

甚至駱初居然很惡劣地把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給記錯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大學第二次分班，那時候已經過了雨季，一整個月沒下雨。

於是羅浩不想理他。

“剛剛在你們支行的時候，你為什麼沒和我打招呼？”

羅浩臉上的肌肉緊了緊。

駱初終於還是問了這麼一句話。

羅浩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回答他，就假裝沒聽見，接著吃駱初給他帶的奶油蛋糕。

車裡的空氣變得很安靜。

駱初的聲音好像變得很委屈：“以前你看見了我，不管多遠，你都會跟我打招呼，叫我的名字，有時候我沒看見還要衝我揮手。”

羅浩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姿態去面對這樣的駱初。他忽然覺得很煩躁：他們分離了這麼久，快要五年，總共一千四百三十二天，他一點點地重新適應了沒有駱初的生活，一點點重新習慣了按部就班的生活。

然後先是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不文明現象消除系統，再是駱初又用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闖進了他的生活，掀起波瀾。

這種生活完全不受掌控的感覺讓羅浩心裡很煩躁。

於是羅浩冷冷地說：“不要這樣，駱初，那是五年前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車子裡變得很安靜，只能聽見雨水打在車廂上發出的脆響。

羅浩開始反思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沖了。

“你別生我氣。”

駱初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羅浩抬起頭看後視鏡裡的駱初，鏡子裡頭的男人臉色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就像是說了“今天你午飯吃了什麼”、“明天隔壁的蛋糕店是不是七五折”這樣的平常話一樣。

他又顫抖地補充了一句：“求求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羅浩的錯覺，他覺得男人的眼眶在某一瞬間微微泛紅，看起來像是一條受了傷的獵犬。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吧。所以不想理我，所以才一直躲著我。我當時必須得去國外，我們沒有辦法接著在一起，我害怕我耽誤了你。對不起，浩浩，但是我現在回來了。”

駱初說的話突然變得很沒有邏輯，然後他又莫名其妙地道歉，莫名其妙地承諾。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沉重又壓抑，讓羅浩得很不舒服。

羅浩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麼了。

於是他扭過頭去，看向車窗外頭，很生硬地換了個話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外面的雨確實下得很大，豆大的雨點不斷地落下，然後摔碎在玻璃上，發出很輕很悶的聲音，像是天地絮語。

過了一會兒，羅浩沒忍住糾正駱初的話：“你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記錯了。分班那時候連續兩三個星期的豔陽天，沒下雨。”

駱初馬上滿足地說：“你還肯跟我說話就好。”

過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解釋道：“我沒記錯，我認識你，要比你認識我早一些。”

“我們第一次見面，其實是2014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