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回到家裡,把行李放好,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剛出浴室,就接到了顧菲兒的電話。
過了十分鐘,倆人坐在羅浩家樓下的燒烤店裡頭,面面相覷。
顧菲兒照著慣例,點了兩串年糕,兩串韭菜,四串羊肉串,一份烤整茄:“茄子多加蒜蓉,其它的一半放辣,一半不放辣,辣的和不辣的分開放。”
服務員機靈地回覆了聲:“得嘞。”
他很熟練地在手裡黃色的的紙上寫寫記記,邊寫邊快步地走開了。
顧菲兒接著轉過頭,面朝著羅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浩子,我就有話直說了。”
顧菲兒皺著眉頭停下,然後盯著羅浩看了一會兒。羅浩在她沉重的目光裡有點起雞皮疙瘩。
就在羅浩以為她沒話可說的時候,顧菲兒忽然又繼續:
“你和駱初發生了這麼多事,這幾年浩浩你一直憋在心裡,就連一次也沒提過,說實話我心裡其實一直挺擔心的。”
顧菲兒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羅浩看,觀察他的反應,羅浩心裡頭沒來由地生出心虛的感覺,忍不住把頭撇開,看向旁邊的地板。
“今天他回國了,你們又一次重新遇上了,也算是個機會,是時候把這件事翻出來說一遍了,說完了之後,不管你要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堅定地站在你這邊,你是知道的。”
嘈雜的燒烤店裡煙霧繚繞。
白灰色的煙和人群的雜聲一起沸騰、蒸發,彌散在空中把所有的事物都變得同樣模糊。茫茫的夜色裡,只有顧菲兒紅彤彤的臉顯得真切。
“我會永遠支援你的。”
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那雙黑黢黢的大眼睛裡裝著滿滿的擔心和關切,讓羅浩亂撞的心終於一點、一點地安定下來。
羅浩聽見她的聲音:“話都說到這裡了,那今天你是怎麼遇到駱初的,還有你現在對他是個怎麼樣的態度,說吧。”
“剛剛電話裡不是說過了嗎,他不是專門回來找我的,我們就是在高鐵上偶然遇到的。先不說他,我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大事,講出來了以後你要相信我。”
羅浩頓了頓,然後緊緊地盯著顧菲兒的眼睛,又給她打了個加強版預防針:“這可能聽起來會有點怪,但是百分之一百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顧菲兒面上鎮靜,心裡卻被這兩句話驚起一背的冷汗。
果然有事兒。
自己真是個天才,一問就問出來了。
顧菲兒想起來羅浩跟自己出櫃的那天晚上,他們倆在學校的操場上散步,她也是這麼隨口一問,就得到了羅浩的答案。
她聽完羅浩說的話之後錯愕地轉過頭去,看見那個總是溫暖、總是樂觀、總是愛笑的男孩兒低著頭不敢和她對視,在月光下他的輪廓蒼白又模糊,像是一張薄薄的紙。
她看見他的肩膀輕輕地顫抖著,看起來無助又脆弱。
所以儘管顧菲兒從他嘴裡聽到了震驚到難以消化的訊息,她還是用盡全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然後堅定地、微笑著說:“我知道了,我支援你。”
小事兒、都小事兒。
朋友和自己本來就是要相互支援,相互信任的。
那天是羅浩第一次跟相信的朋友出櫃。顧菲兒在之後日子裡無數次的回想中無數次地慶幸,自己在那個晚上做出了正確的反應,承擔了一個朋友應該承擔的責任,沒有辜負朋友的信任。
所以她也很確定:在今天的這個晚上,自己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堅定地相信並且毫不遲疑地站在朋友的這邊!
於是顧菲兒聽見自己的聲音:“來吧。你現在說什麼我都能接受,不管你說了什麼事情, 不管我能不能理解,我都會堅定地站在你這邊。”
羅浩覺得顧菲兒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盯著她的眼睛,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好像有超能力了。”
人聲嘈雜,顧菲兒忽然微微張開嘴巴,深吸了口氣,嘴巴里發出了詭異的“嘶嘶”聲音。
羅浩覺得她可能沒聽懂,有必要再詳細地解釋一下。於是又盯著她的眼睛,重複了一遍:“我好像有超能力了,怎麼說呢,我現在也不能百分百確定,就是一個,一個……”
羅浩抿了抿嘴,接著說:“會發光的小球,有時候會突然出現在我的大腦裡頭,跟我說些話……”
顧菲兒又很用力地吸了口氣,發出了更響的“嘶嘶”的聲音。她眼裡的擔憂越來越濃,然後伸手摸了摸羅浩的額頭:“完了,這下完了,全完了。”
“什麼完了?”
顧菲兒忽然起身,抓住羅浩的手就要走:“走,現在就跟我走!天殺的駱初,天殺的,把我們家浩浩搞成這個樣子,我要告死他!”
“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啊!”
羅浩莫名其妙,坐在位置上抵抗:“燒烤還沒上呢,你急著要去哪啊!再說了,這事兒和駱初完全沒關係,我是真的有超能力!”
“這事兒拖不得,你得跟我去,現在就去。”她拍著胸口保證:“我和你說,我姐們兒認識一個特別厲害的醫生,特別牛,在上海治療這個特別厲害,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去。”
“什麼醫生,治療什麼呀?”
顧菲兒手上的勁越來越大,皺著眉頭:“就治那啥,創傷後應激障礙!你連症狀都一模一樣,我和你說浩浩,這個東西可不敢拖,你聽我仔細地和你說。”
顧菲兒又在羅浩旁邊坐了下來,貼在他旁邊,言辭懇切地說:“我之前有個朋友也是這樣的,和你的症狀差不多。那是他上班的第三年,我估計是他壓力太大了,忽然有一天,他在腦子裡頭就能看到一隻藍顏色的小雞。”
羅浩:“?”
顧菲兒沒管羅浩的臉上浮現的疑惑,自顧自地說去了:“剛開始的時候那個小雞他只能在睡覺之前看見,每次只出現十幾分鍾,他心裡想著,哎,這藍色小雞還怪可愛的,所以他剛開始的時候壓根兒就沒想著管。”
“你猜後面怎麼著?”
無錯書吧羅浩跟著顧菲兒的話頭說:“怎麼著?”
“後面那藍色小雞變得越來越大,出現的時間也越來越久。原先那小雞隻在他睡前的時候出現十幾分鍾,後來變成一個小時,再後來變成幾個小時,再後來乾脆不消失了!還會和他說話了,你說這可不可怕。”
“是挺嚇人的,但你說的這個跟我完全……”
“他後來整個人變得神神叨叨地,分不清現實和想象,總是和那個只有他能看見的藍色小雞說話。沒辦法,去了醫院一年多沒治好,結果看了那個醫生,一個多月就給治好了。”
“治好了?”
“多好一小孩兒呀,原來她是多麼樂觀、多麼開朗的一小女孩兒!”顧菲兒痛心疾首道:“後來就成天跟柱子說話,成天跟桌子、椅子那些個東西說話,還好及時去看了醫生,才控制住了病情,最後才治好了。”
顧菲兒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捂著胸口道:“你剛剛說了什麼,你剛剛是不是說,你聽到腦子裡頭的那個東西跟你說話了?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現在就跟我走,現在,立刻,馬上。”
羅浩使了好大的勁才把顧菲兒給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你聽我說完,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顧菲兒用腳蹬了蹬地面,一邊抵抗一邊接著勸道:“沒事兒的浩浩,我知道,你忽然遇見駱初這件事,可能對你打擊有點大,但是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啊!”
顧菲兒一提,那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背影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羅浩的腦子裡,羅浩甩了甩腦袋,努力把他從腦子裡頭甩出去:“這事兒真的和駱初沒關係,你先別提他了,我待會兒再講他的事兒,我先說我的超能力。”
“超能力”一詞說出口,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
羅浩忍不住反思:這個詞聽起來確實是有點神神叨叨的,回去之後還得想一個容易讓人接受的詞。
羅浩盯著顧菲兒,顧菲兒也在盯著羅浩看。
羅浩在顧菲兒“你看吧我就說你有病你自己還偏偏不相信”再加上“羅浩你好好聽聽看你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鬼話”的眼神裡,硬著頭皮開始解釋。
“如果,現在你在坐高鐵,有個人在上面大喊大叫,你會怎麼做。”
顧菲兒配合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馬上喊他閉嘴。”
“那如果他假裝沒聽到呢?”
“他怎麼可能假裝聽不到呢?我就那麼站在他旁邊,大點聲說,再不行在他耳邊喊,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裝著聽不到,他要是再給我裝聾作啞,我就去喊乘警、拍影片、有的是辦法讓他停下。”
“很好!”羅浩接著問:“那我呢,你覺得如果我坐在高鐵上,遇上了前頭有個不講理的,愛罵人的老大爺,在那大喊大叫,你覺得我會怎麼樣。”
顧菲兒“嘖”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下羅浩,道:“那他可算是捏到軟柿子了。”
羅浩:“……”
顧菲兒笑了笑,接著說:“浩浩,如果是你一個人遇到的,肯定是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我估計你會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偷偷生悶氣,讓那老大爺猜你為啥生氣。最多最多給我發訊息抱怨一下,還不敢發語音,只敢打字。”
猜對了,但沒全對。羅浩又回想起自己在高鐵上的“大殺四方”,自豪地擺了擺手,說:“今天真不是這樣。”
顧菲兒又仔細地盯了一下羅浩,問道:“你高鐵上真遇到了?你沒被氣死吧??”
羅浩忽然神秘兮兮地說:“錯了,我不僅沒有吃虧,更沒被氣死,我還見義勇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幫了一個路過的大學生。”
燈光暖意融融,顧菲兒目光錯愕。
羅浩描述起當時的場景:“當時那老大爺,嘴裡嘟嘟囔囔地特別不乾淨,當時已經把人家小姑娘給罵哭了,還在那嘰嘰歪歪地罵。”
“當時我腦海裡忽然有個聲音,告訴我它是什麼‘不文明現象消除系統’,然後我整個人就變得超極勇猛。忽然就來了一股神秘的力氣,全部匯聚到了我的嘴巴里,然後我用著這股勁兒,連著衝著他大吼了好幾聲,聲音居然大到把那人給震暈過去了。”
顧菲兒:“?”
羅浩:“其實我知道那力氣是從哪來的。”
顧菲兒:“??”
羅浩:“是我腦子裡的那個小光球裡傳出來的。”
顧菲兒:“???”
羅浩:“對,沒錯,我剛剛不是和你說了嗎,我腦子裡那個小光球真的會說話。”
顧菲兒:“???!!!”
羅浩:“我知道我講的很奇怪,你現在的臉色已經告訴我了,但是這件事確實是這樣的,我沒有誇大也沒有虛構。”
羅浩真誠地望著顧菲兒的眼睛,舉起右手說道:“我發誓。”
顧菲兒張開嘴,虛弱又兇狠地罵道:“天殺的駱初。”
羅浩急得抓耳撓腮:“跟他真的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