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辰了?”她在床榻上看不見外頭的天色。
“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辰,王妃先前遣人來請主子過去用膳,主子正熟睡著,便讓人留了些吃食送到梨花小築的小廚房裡溫著。”蘭枝把帳簾收好。
“傳膳吧。”明姝下了床,隨意披了件外袍,如瀑一般的黑髮披散在腦後。
用完了膳,明姝用帕子擦擦嘴,方才問道:“陸晏清的傷勢如何?袁大夫怎麼說?”
蘭枝臉上多了一絲可惜的神色,“袁大夫說陸晏清身上大小傷口很多,這些倒是不打緊。但膝蓋那處的傷頗為嚴重,傷到骨頭。”
“袁大夫說以他的醫術,無法完全醫好陸晏清的腿。怕是很難恢復到從前那般,興許會不良於行。”
明姝心裡一跳。
“什麼?”
她分明已經救下了陸晏清,陸晏清的腿還是會廢?
若是如此,鎮南王府豈不是也逃不了被滅門的下場……
不!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鎮南王府再重蹈覆轍!
“袁大夫不行就找宮中的御醫來治。”明姝呢喃了一句,眼睛一亮,“蘭枝,替我更衣,我去尋父親。”
蘭枝取來衣裳,不解道:“主子,不過是一個奴隸,您為何這般上心?若是因為冤枉了他,您也已經替他尋了大夫,算是待他不薄了。”
明姝道:“他因我受了無妄之災,若是因此廢了雙腿,我會良心不安。”
蘭枝忍不住笑道:“還是主子心善。”
主僕倆趕到竹園時,鎮南王夫婦還未歇下。
無錯書吧鎮南王只娶了容氏一人,幾十年來夫妻倆伉儷情深,感情深厚。容氏在病中吹不得風,晚膳後鎮南王就扶著她在屋中走動,每日都是如此。
明姝進門時就瞧見鎮南王扶著容氏的手,低頭與她說著話,向來冷硬的面容上滿是溫柔。
明姝眼眶發酸,悶聲道:“父親、母親。”
容氏循聲看過來,“阿姝,怎麼這時候過來了?用膳了嗎?”
“用過了。”明姝將淚意逼回去,笑道,“我是來尋父親的。”
鎮南王這輩子只對兩個女人露出過溫柔之色,一是妻子容氏,二則是眼前的女兒。
他聲音溫和:“可是為了那個叫陸晏清的奴隸?”
明姝不意外鎮南王知道陸晏清,她下午故意折騰徐夢雅一家,又杖殺了守門婆子的事並未讓人瞞下來,鎮南王應是一回府就知曉了。
索性承認:“是,女兒過來就是為了陸晏清。”
“珍珠不是陸晏清害的,但我卻將陸晏清丟到了鬥獸場,險些害他喪命。”
“下午我找袁大夫給他瞧了,袁大夫說他傷的極重,怕是會不良於行。”
“他到底是因為女兒受了這無妄之災,女兒想著宮中的御醫許是比袁大夫醫術更精,想找御醫給他瞧瞧。”
鎮南王聞言,略一思忖,額首:“這個時辰宮門已經下鑰了,待明日上了早朝為父尋個太醫帶回來。”
明姝頓時懊惱起來。
她只想著趕緊找太醫給陸晏清看病,倒是忘了時辰了。
鎮南王夫婦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明姝心中有些忐忑,就怕兩人詢問她為何對一個奴隸這般好。
重生一事太過匪夷所思,父親母親雖然寵愛她,但這般離譜的事情不一定會信她。
鎮南王卻沒有開口繼續問下去的意思,扶著容氏坐下,去裡間取了一個錦盒過來。
遞給明姝,“阿姝,這是為父送你的禮物,開啟瞧瞧。”
明姝看著這個眼熟的錦盒,心中酸脹難忍。
錦盒裡頭是一塊冰玉,觸手冰涼,最適合夏日佩戴解暑。是鎮南王搜尋了好幾個月才從西域商人那花重金買來的,她和容氏一人一塊。
這般珍貴的東西,在鎮南王府被滅之後,被徐夢雅和小容氏佔了。
明姝接過錦盒,開啟,裡頭果然是瑩白的冰玉。
這塊冰玉大約有她掌心那般大,薄而透亮,瑩白油潤,頂端處打了小孔串了一根紅繩。
明姝取出冰玉,壓下心裡的複雜情緒,笑吟吟的喊:“我很喜歡,爹爹給我戴上可好?”
鎮南王已經好久沒有聽見女兒用撒嬌的語氣喊“爹爹”了,這一聲,直喊的他一顆心都快化了。
回頭一瞧容氏,也是十分歡喜。
鎮南王高興的連應了好幾聲,笨拙但小心翼翼地給她戴好冰玉。
明姝坐到容氏身旁,與鎮南王夫婦說了好一會兒話,瞧見容氏面露疲憊,才不舍的離開竹院。
夏日夜裡月光亮如白晝,不用打著燈籠都能看清楚腳下的路。
明姝沒有睡意,心中又還是擔憂陸晏清的傷勢。
她迫切地想要治好陸晏清的腿傷。
是因為想驗證,上輩子那些不好地結局能否被她改變。
若是陸晏清的雙腿不會殘疾,是不是也代表這回鎮南王府也能平安渡過?
明姝不大關心朝中局勢,但細想起來,上輩子鎮南王府被滅,也不全然是因為徐夢雅一家,更是因為鎮南王手握重兵,當今聖上定然是早就生了拔除鎮南王的心思。
這般想著,明姝就想親眼去瞧瞧陸晏清的傷勢。
“蘭枝,陸晏清住在哪?”
蘭枝一愣,“府中下等奴隸都住在後院馬廄旁的偏屋裡。”
明姝抬腳就往後院馬廄的方向走,蘭枝反應了好一會兒,忙小跑著追上去攔住她。
“主子可是要去看陸晏清?!”
明姝淡淡點頭,“正是。”
“不行不行!”蘭枝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馬廄偏屋內住了好幾個奴隸,可不止陸晏清住在那。”
“主子身份尊貴怎能去那種腌臢地方,何況是在深夜,若是被王爺知曉了,定會罰蘭枝的。”
上輩子牢房都住過,明姝怎麼還會怕去馬廄。
“不礙事,我去看一眼便離開。”
蘭枝搖頭,張開手臂擋在明姝面前,“奴才不能讓主子過去。”
她咬咬唇,有些憤怒,“主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要是這事被錦蘭院那兩位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編排主子!”
見蘭枝一副“主子就必須從我身上踏過去”的架勢,明姝心中好笑,拉下她的手。
妥協道:“行,我不去了。”
待明日再找機會去瞧瞧,不過心中還是不放心,她把先前放在袖中的金瘡藥拿出來。
“既然不許我去,那便你去瞧瞧。”將金瘡藥遞給蘭枝,“順道把這藥給他。”
蘭枝看清她手中的藥瓶,驚訝道:“這可是上等的金瘡藥,五十兩一瓶,這麼金貴的藥主子要賜給陸晏清?”
明姝聽出蘭枝有些瞧不起陸晏清的意思,心中不知為何有些不大高興。
嘴角的淡笑也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