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李大娘你先過去,和立大伯一起打些清水備著,我馬上就來”
“好好”
李大娘急急的往外趕,安尋逸說完就開始收拾東西,七君撐著身子往前夠了夠,問:“怎麼回事,看你們這麼急,那個小立可是受了什麼重傷?”
安尋逸邊收拾邊答:
“前些天小立和立大伯去趕集,小立貪玩,被一個修行門生給打了,回來後孩子渾身發汗發冷,躺了四五天才見好,明明沒事了,怎麼會昏迷……”,他嘀嘀咕咕的往門口走,出門的時候突然駐足,腳懸在空中半天不挪步子,七君縮在被子裡解乏,朦朧間瞧見安尋逸居然還沒出門,就那麼站在門口望著自己
那一瞬間,七君忽而笑了
她道:“你放心去吧,我自己可以”
安尋逸聞言,這才安心離開,他走後,七君也不閒著,琢磨了片刻“修行門生”“發汗發冷”“四五天才見好”“昏迷”這些字眼,原本只是為打發時間嚼來唸念,誰知細想之下,倒叫她記起件事來
突然,她抬頭喊了聲“尋逸”,可這時安尋逸已經走遠了聽不見了,隨著接連幾聲不見回應,七君只得忍著疼下了床,企圖追出去,可她半個月沒活動了,全身上下軟綿綿的,站著都費勁,更別提走路了,七君嘗試了幾次,發現自己實在邁不動腿後,這才終於放棄,坐回了床邊,眉頭擰成一團,巴巴的望著窗外乾等
安尋逸回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七君坐在床邊揉著腿,想來是摔了不少跟頭
她見安尋逸回來,起身扶著牆壁勉強站著,擔憂的問:“尋逸,怎麼……”
她話還沒說完,腳底一軟又要摔,安尋逸兩步並作一步衝了過來,雙手一伸便接住了七君的腰,七君不偏不倚摔進了安尋逸臂膀中,被他一把攬進懷裡,頭也狠狠撞向了他胸膛
安尋逸嚎叫一聲:“你這是想撞死我啊”
七君把頭一偏,咬牙切齒道:“最好是能”
“來,我扶著你”
說是扶著,但實際七君是被安尋逸抱回床上坐好的,安尋逸扶她坐穩,而後從兜裡掏出來一個油紙包裹完好的小餅,他小心翼翼遞給七君,語氣略顯歉意的說道:
無錯書吧“麵條吃不成了,勉強吃這個吧”
七君笑著接過,將那張本就不大的小餅撕成了一大一小兩塊,她將大的那塊遞給安尋逸,自己拿著小的那塊咬了一口,抹著嘴邊的面屑問:
“怎麼去了那麼久,傷的很嚴重?”
安尋逸搶過七君咬過的那小塊餅,反手將她遞過來的推了回去
“你多吃點,我不餓”
見他如此,七君也不再過多推辭,收回手安心吃了起來
“七君,我明天還是帶你一起去看看吧,小立怕是中了什麼封魂師的咒術,你懂這個,沒準能給解開”
“還真是”,七君點點頭,“我聽你說那些症狀時便覺得耳熟,想跟你說來著,結果你走太快了……”
安尋逸笑了笑:
“你吃飽沒”
“嗯,飽了”
他摸摸七君的頭道:“那就睡吧,明早我揹你去”
……
次日清晨
安尋逸背起七君時,覺得她身體輕的可怕,驚訝之下他偷摸著把背上的七君顛了顛,仍覺得輕
七君被他顛了一陣,頓感莫名
“安尋逸你掂量我幹嘛”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身子比先前…輕了許多”
“嗯?”七君眉頭一皺:“…是嗎”
七君語氣中帶著落寞,輕聲嘆了一口氣,安尋逸聽出一絲傷感,轉念一想,突然打趣道:
“沒事,看著胖就行,你看你這小臉圓的,多有福氣”
七君臉一黑:“你說什麼”
安尋逸立馬答:“我說你臉胖”
“你再給我說一遍!”
“雁七君我警告你啊,你說話就說話,別扯我頭髮”
“是不是到了,到了就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你當我樂意揹你啊……別打頭……,說了別打頭”
……
立大伯家不遠,七君和安尋逸走了沒多久便到了,他二人沒多耽擱,一路隨著立大伯去了小立的房間,一進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全身慘白的小立
七君勉強邁著步子挪到床邊,手微微一碰小立的臉便立馬篤定道:
“是失魂咒沒錯”,她望向安尋逸,鬆了口氣似的說:
“看樣子施術的人功力不夠,咒法用的很低階”
言罷,七君輕輕一揚手,在空中隨意一握,同時小立雙目一睜,“噌”的一下就從床上坐起身來,七君握拳轉動一下手腕,平移到小立額前緩緩張開五指,隱約可見一股幽幽白光從她掌中溢位,緩緩滲入到小立的身體裡,如此大約持續了小半時辰,待七君收手,小立便立馬閉眼倒下,隨即面色恢復紅潤,體溫也逐漸正常
失魂咒很好解,何況此咒下的很低階,七君手一揮就搞定了,立大伯道了無數聲感謝,送了好幾籃雞蛋才肯放他們走,出門時還多嘴說了句:成親的時候一定來、別忘了請他之類的話
七君聽了,氣的面色鐵青,吵著鬧著要回去跟立大伯解釋清楚,安尋逸攔她不住,兩手將她一抱,提了雞蛋就跑,邊跑還邊抹著冷汗解釋道:
“七君你得相信我,同你成親什麼的絕不是我說出去的”
……
……
回到小屋後,安尋逸煮了飯炒了菜,二人坐在院子裡吃著,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七君你想想,封住我們靈氣的,會不會也是某種封魂術?”
“封印靈氣的封魂術麼……”,七君想了想,繼而道:“可能吧”
“如果是的話,那能解嗎”
“這個……”,七君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道:
“封魂師擅咒術,是唯一不依靠靈氣的修行者,單就咒術而言,只要學藝精,懂的多,每樣都能解,只不過……”
“不過什麼?”
“只不過封印靈氣這類咒術我沒聽說過”,說到這,七君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夾了口蘿蔔在嘴裡嚼著,語氣忽然輕鬆起來:
“但是沒關係,天下所有的咒術機樞閣裡肯定都有記載,只要去那找本相關的典籍,翻一翻就能知道了”
“機樞閣?”,安尋逸回憶了一下,“哦那不是晴天都的藏書樓嗎……你不是說那兒的書你都看完了嗎”
七君慚愧的撫了撫額:“還…還有一些沒看完,就幾本,沒事,我看書很快的”
“等會兒”,安尋逸擺了個打住的手勢,驚道:“你還真打算溜到晴天都的機樞閣裡去找啊,不是,這要是被郭映逮著了,什麼後果,你想過沒?”
七君深吸一口氣:
“沒事,機樞閣平時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我抄個小道從晴天都後山溜進去,那裡直達機樞閣,絕不會被發現”
安尋逸眉毛一挑:“你怎麼知道有小道,還直達機樞閣?”
七君聽他這麼一問,神情立馬驕傲起來:“嘿,別說是晴天都的小道,闌珊宮、闌干城、擎蒼宮的我通通知道,哪條路能溜出去,哪個地方能躲著睡大覺,什麼法子能避過逃學檢查,問我雁七君算是問對人了”
安尋逸操著怪調子“哎呦”了一聲,隨即鼓掌道:
“嘖嘖,七郎這麼好手段?以前沒少逃課吧”
“……扯遠了扯遠了”,七君打著哈哈把正題說了回來:“再容我休息半個月,我們便出發去碧海晴天都”
安尋逸預設,二人擊了個掌,然後繼續埋頭吃飯
一日過去
……
次日晨許,東方露出魚肚白,雲彩朵朵,還不夠擋住瓦藍的天
昨夜下了一場細雨,院子裡樹葉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屋簷上墜掛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小花小草也都被灌溉了清爽甘甜的露水,近處的小河生機勃勃,遠處的小山巍峨挺立,各戶人家都坐落在清澈的雨後村莊裡,目之所及感之所受,都彷彿一副水墨畫卷,呈現一派朦朧美
好一場清涼夜雨,盡數褪去了前幾日的陰冷沉悶,送來一個爽朗乾淨的清晨,此時最好能有幾位鄰居前來串門,如此一來便可增添幾許生活的滋味,享受一下久違平常的美好……
七君剛這樣想,下一刻便看到李大娘和杜大娘歡歡喜喜的走進了院子
趕巧了,鄰居真來串門了
“李大娘,杜大娘,你們這是……?”
二位大娘提著兩籃紅燦燦的小果子,眉開眼笑的,七君本來還盼著有人來,可一看二位大娘緊張兮兮的笑臉,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怯意來
“李大娘杜大娘?是出……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沒事,大家都是鄰居,也相處半個多月了,阿尋那孩子幫了我們那麼多忙,我們送些東西來也是應該的”
李大娘笑的非常喜慶,口齒清楚連貫,叫人聽不出毛病,七君心想:她們二人一定是有事相求,胡謅一些說辭想必是有什麼難以開口的請求了……七君想啊想,覺得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可一看那長相極甜的小果,還是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她匆匆道了聲“多謝”和“再見”後,轉身就往屋裡走,走了還沒兩步遠,果然被叫住了
“那什麼……”,李大娘道:“小七啊……”
七君捂嘴偷笑了一陣,裝出一副意外的模樣轉身看去:“嗯?還有什麼事嗎?”
“有,有事……小七啊,我們……我們……”,李大娘聲音越說越小,說著說著最後幾聲都快嚥到肚子裡去了
七君坦然一笑,立馬擺了個“請”的姿勢:
“二位大娘,進屋說吧”
李大娘笑了笑:“誒……好,好”
七君帶著二位大娘進了屋,安尋逸才剛起床,睡眼惺忪的就給她們倒茶,李大娘和杜大娘支支吾吾不好意思了老半天,最後見七君一副“你們不說我便隨時送客”的模樣,到底還是如實坦白了此番來訪的目的
是這樣,七君救小立的事情在村子裡傳開了,其實村裡總共也就十幾戶人家,大家各自都認識,傳個訊息事情也是風一樣快,大夥兒聽說七君救了小立,知道她是修行人,於是就想讓她開個學堂,教村民們學些防身的功夫,以免出門再受欺負
安尋逸一聽這話,大笑不止,連忙打斷二位大娘:
“你們讓她教學?”,他捧腹笑著:“大娘,你們算是不知道她以前逃學逃的……”
七君猛的捂住安尋逸的嘴:
“是這樣,二位大娘,我和阿尋下個月就要離開這兒了,有些急事要辦,況且……”況且現在我們靈氣都被封印了,也教不了什麼功夫,頂多弄些口頭知識記著,出了門也不頂用啊
“多謝大夥兒抬舉,我就是一小小的修行門生,教不了什麼,二位大娘還是請回吧,小七恕難從命了”
七君拒絕了,安尋逸也覺得這事答應不得,他們現在自身都難保,哪還有精力去開什麼學堂,於是附和道:
“大娘,修行是需要長時間專注的,我們再過半個月便要離開這兒了,就算我們想教你們,半個月也…委實太短了”
二位大娘見七君態度明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留下來了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後,便也各自回家去了
誰知次日
……
七君撫額,看著院子裡坐的滿滿一地的男女老少,渾身的氣都快給嘆光了,安尋逸在一旁哭笑不得,心說李大娘和杜大娘真是狠,不僅沒回去跟村民們解釋,倆人還跟沒事人兒一樣坐在下面拿個小本等著上課,看樣子村裡的人都來了,小孩,老人,年輕人,每家每戶也算是來齊了,各自都拿了本兒和筆,整整齊齊的盤腿坐在院子裡,跟看神仙似的看著雁七君
安尋逸已經笑到脫力了,他揉揉眼角笑出的淚花,衝七君樂道:“認命吧”
可不認命嗎,還能怎麼辦,難不成把這一院子老老少少都遣回去?算了,這主意光聽起來就很缺德
“咳咳”
七君努力壓制著內心的無奈,清了清嗓子,順帶瞪了李大娘和杜大娘兩眼
“嗯這個……”七君醞釀了一下情緒,粗略措辭一番後,她正色道:
“封魂師,是修行之道里,學業最為繁雜的一類修行者,他們需要記住各種咒術,各種功法,且要爛熟於心,融會貫通,手法精異”
村民們聽完,便開始刷刷刷的記筆記,七君頓了頓,繼續道:
“你們可知封魂師一門,以何域主,以哪派為首?”
眾人搖頭
安尋逸舉手笑答:“我知道”
七君示意他說,安尋逸道:“以碧海域為主,以晴天都為首”
眾人:“哦”
七君再道:“封魂師修行有兩難,一是記憶,二是手法,在對於修仙者,修道士,修劍者和修刀客這類擁有靈氣輔助,法器刀劍在手的修行者而言,封魂師雖然敵對能力弱,可勝算卻最大,一個好的封魂師,只需要動動手指,便可制敵”
眾人:“哇”
小立:“那小七姐你也可以只動動手指就讓那些壞人都被打趴下嗎”
七君答:“當然”
安尋逸插嘴道:“你小七姐不用動手指,只用眼神就可以”
小立信了安尋逸的鬼話,越發羨慕的看著七君,默默的鼓起掌來,七君有些受不起,趕緊扯開話題道:
“我教你們一個簡單的咒術,雖制敵自保有些勉強,但不受人欺負許是足夠了”
眾人聞言興致勃勃,安尋逸也來了興趣,他沒學過封魂術,所以相當認真的聽了起來
“捏決”
眾人捏決
“結掌印”
眾人結掌印
“念,風雲鴻雁”
眾人念:“風雲鴻雁”
話音剛落,安尋逸周身瞬間籠罩了一層薄霧,仿若霧化的乾坤鼎,牢牢護住他全身,安尋逸驚呼一聲:“神了”
村民們唸完後,只有大約幾個年輕人周圍出現了零星的霧狀物,雖鼎身依稀成形,但顯然不如安尋逸做的好,其餘的老人孩子則是壓根沒成功,不過也都在不斷嘗試
安尋逸坐在霧似的鼎中衝七君傻笑,七君蹲在霧外看他,忍不住誇道:“不錯”
安尋逸聞言越發得意洋洋,兩手插腰,自誇起來:“我這叫天資聰穎,天賦異稟”
七君聽不下去了,手指一戳就把他的霧鼎給戳散了:
“你現在要是能聚集靈氣,這個霧鼎還能更堅固些”
安尋逸一聽,疑惑道:“封魂術不是不需要靈氣嗎?”
“可我教的這個算半個封魂術”
“半個?”安尋逸越聽越糊塗,“什麼意思?”
七君湊他近了點,耐心解釋道:
“風雲鴻雁,是我結合咒術和修仙術琢磨出來的新術法,所以,這裡的村民們日後若能修煉出靈氣來,這個咒術的力量就會更強大”
安尋逸震驚:“你自創的?”
七君道:“嗯,算是我自己的獨門吧”
安尋逸道:“那你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教給了這些村民?”
他問完,七君不明就裡的看了他一眼,木訥的點點頭:“怎麼了嗎”
安尋逸大急,忙說:“七君,他們都是普通人,可不懂獨門的含義,更不懂你為之付出的種種,在他們心裡,你教的只是‘風雲鴻雁’四個字而已,倘若以後被流傳出去,誰肯承認那是你的獨門秘技”
安尋逸意味深長的看著七君,七君卻不以為然,訕訕道:“小術法,不是什麼秘技”
安尋逸見她這般態度,不由嘲弄一句:“我看你就是沒被別人佔過便宜,倘若以後‘風雲鴻雁’真被誰拿去改成了自家絕學,看你到時候上哪講理去……”
“尋逸?”,七君覺得安尋逸對於“獨門”這個概念有點偏激,忍不住打斷他:“你怎麼了?”
安尋逸猶豫了會兒,掐著七君的胳膊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七君,倘若有一天,你知道那些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卻頂著另一個人的名號大半輩子,而……”
“小七姐你快看我對不對”
有孩子在不斷呼喚,七君本來也沒在意安尋逸說了什麼,被人一喊便立馬分了心,想也不想的走開了,轉而去看那孩子剛捏好的決
安尋逸神色漸黯,沒有再提的意思,他搖搖頭站起身來,忽而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把話說完
他收拾好心情,轉而投身到了村民們之中,他去幫助李大娘更改捏決的手勢,教立大伯結掌印的正確方法,糾正孩子們的發音等,忙的就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小半個月,村民們每天都會來學習風雲鴻雁,久而久之,除了幾位年長的爺爺奶奶,大夥兒差不多都能做到霧頂成形的程度了
七君身體恢復的不錯,右臂的傷也癒合的差不多了,再過一天她和安尋逸便要離開這座村子,村民們都捨不得他們,非說要在最後一日給他們送行,這點七君和安尋逸答應了,可他們表面上雖然答應,心裡卻是早已有了不辭而別的打算
他們趁著天黑,果然提前了一日動身,走的時候安尋逸收拾了一下,鎖門的時候,他突然問七君:
“等一切都結束,你願不願意再回來這裡,帶上樹林風和玉小廣一起,我們……”
“好”
七君搶答了,看似漫不經心,但卻有力,她回答的聲音朦朧似霧,很是平靜,彷彿一滴水落入一汪碧潭,輕巧融融,無波無紋,深深沉進了安尋逸的心裡
安尋逸把鑰匙埋在門口的樹下,他看著樹根旁被翻起的泥土,笑得失神
他起身,跟緊在七君身旁,緩緩靠她近了些
夜裡星星明亮,抬頭一輪明月皎潔,照亮了他們先前昏暗的面容,月色漸沉,已是深夜,星光沒入月牙似的湖灣,水霧繚繞,趕路的旅人腳步輕輕,深深淺淺
草藥村的小路上,七君的腦袋並著安尋逸的肩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緩緩而行,最終,消失在了路途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