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充滿期待的雙眼,屬於我。
一個長滿雜草和黃色小花的斜坡,屬於臨江的河堤。
我不明白我是誰,因為我失去了我的長期記憶。
但是我絲毫不覺得慌張,可見,我早已習慣這種腦袋空空的感覺。
我在等待某個人嗎?
所以,我雖然躺在斜坡上,卻一直在注意表上的時間。
18:25分左右。
那是一隻造型別致的機械腕錶。
由於表面上的水晶玻璃出現了裂縫,並且時針已經不再轉動,這讓我不能確定,究竟是手錶被破壞停止,還是時間被破壞停止了。
仰望天空,頭頂的太陽出現了一塊很大的三角形日斑。
身旁有一本書,被風所吹動,書名為《夸父族日》。
我簡單翻看了一下,上面似乎書寫了一個神秘的夸父族,他們在太陽內部製造了一艘飛船,並利用太陽的能量,在太陽表面開啟了時空之門的故事。
書上說,每一個時空之門,都是一個三角形的日斑,能讓人的意識透過這扇門,來到另一個世界。
此刻,會不會是日斑,影響了我的手錶呢?
想到這裡,我從草坡上站了起來。
因此,我終於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響。
透過河堤牆體上的方孔,可以看得到一輛咖色的腳踏車,正在經過我的身旁。
推著腳踏車的女孩,戴著一頂米色的草帽,披著公主切的黑色長髮,穿著一條印著城堡與兔子圖案的裙子,一件帶花邊的白色內搭,一雙有草莓勾花的白色絲襪,和香檳色的芭蕾鞋。
“你的裙子和天氣真搭啊!”我忍不住向對方,說了一些意義不明的話。
“它的名字叫‘迷路的艾斯‘。”見我不明白的樣子,那女孩指著裙子上的印花說道,“講的是一隻名叫艾斯的兔子,在魔法城堡中迷路之後,如何逃出的故事。”
她補充道:“後來它利用鏡子的反光,破壞了城堡的魔法陣。”
“鏡子?反光?”我疑惑地問道。
“不好意思,我忘了這裡沒有反光,也沒有倒影。糟了!”女孩突然叫道:“鏡子也沒有辦法使用了,我該走了!”
女孩推著車,一邊時不時地看一看手中的銀色懷錶,一邊急衝衝地往天際線方向跑去。
“你懷錶的時間也停止了嗎?”我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順應了心中的河流,向女孩澎湃地湧動而去。
“不,是我的時間快啟動了!”女孩停住了腳步,將懷錶遞給我看。
雖然極其緩慢,但懷錶的時間卻還是不可覺察地流動著。
“明白了嗎?”女孩掏出一張船票。
紅色的票面上畫了一團亂糟糟的黑線,黑線中央長了兩隻豆豆眼和一張血盆大口。
血盆大口上寫著一行字:歡迎前往根源之屋。
票價——800魚幣。
搭乘者:艾娜含。
搭乘時間/地點:10月29日20:00/臨江船塢
看到這個名字,我心中的悸動更加強烈了。
咔嚓!
忽然間,我感覺到了腕錶的轉動。
果然,透過破碎的水晶玻璃,我的時間變化成了18:26。
時間再次開始流動了,而面前的女孩卻徹底消失了。
不知道,我當時有沒有來得及告訴她,我的名字——何妄言。
……
以上,就是我從床上醒來之前,做的夢了。
醒來以後,一個長著兔子腦袋的婦女,為我端上了一盤早餐:麵包、煎蛋、培根肉。
還好不是菠菜、牧草和胡蘿蔔。
然而,那婦女卻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嚴厲地說道:“今天,就將就你的口味了。明天,媽媽就繼續給你做菠菜、牧草和胡蘿蔔,這些才有營養嘛!”
說完,她就開始收拾廚房了。
我將煎蛋和培根夾在麵包裡,咬了一口。
這時候,我才發現,桌上的日曆竟然已經發黃了。
這可是一本手撕日曆啊,如果是因為沒有翻頁的話,桌上的10月26日就一定已經過去很久了。
“幫媽媽撕一下日曆吧,今天已經是30號了!”媽媽突然及時解釋了這個問題。
於是,我把日曆撕到了10月30日。
隨後,我開啟了冰箱門,想找一瓶牛奶配我的麵包。
“媽,怎麼能把這個東西放在冰箱裡啊?”沒想到,一臺黑白配色的拍立得,連線了一個章魚腳架,立在了冰箱內部。
不僅如此,冰箱的門把上,還繫著一根黑色的編織繩。
而繩子的另一端,則垂在了地面上。
突然間,我注意到相機旁邊立著一張生日賀卡,裡面寫著七個字:“藏起相機,何妄言。”
我很確定,那是我自己的字跡。
“什麼東西啊?”媽媽站在廚房,回過頭大聲地問道。
“是跳繩!”我趕緊將編織繩從冰箱門把上拆了下來,舉在一個她看得到的地方。
“哦,是你爸減肥用的。昨天也放在冰箱了,等他下班回來,一定好好說他。”媽媽憤慨的說道。
接下來,我找到了跳繩的矽膠手柄。
啪!
冰箱門突然自動關上了。
我大概明白眼前的一切,是出於什麼樣的機制。
應該是昨天的我,在冰箱裡設定了一臺定時拍照的拍立得,為了防止自動關門的冰箱關上門,所以,我拆開了爸爸的跳繩,將繩子的一端系在門把上,另一端則拿在手裡,用於控制冰箱開門。
果然,我將相機從冰箱取出之後,又在相機後面找到了四張已經顯影的相紙。
很奇怪,照片上只有一個長著狐狸腦袋的男人,貼著白色的牆壁站著。
我應該就是這個長著狐狸腦袋的男人吧?
我如此想到。
因為,不管是體型、穿著,還是胸口的銘牌,那男人都和我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小鎮一樣。
我們鎮上的居民,都長著動物的腦袋。
除了拍立得可以給自己拍照以外,我們沒有其他能知道自己長相的工具。
人與人之間,也全靠胸口的銘牌來分辨彼此。
當然,我只在夢裡,見到過一個長著人臉的女孩。
但是,我們小鎮的居民都知道,只有非常有錢的家庭,才有可能擁有一張人臉。
想到這裡,我仔細看了一下四張照片,得出三點異同:
1、 我都是一副被空氣襲擊的樣子。
2、 我的下腹部都有一個傷口。
3、 每張照片,都有一些古怪的黑色汙漬,卻分佈在了不同的位置。
想到這裡,我一邊吃麵包,一邊帶著相機回到了我的臥室。
在我的臥室裡,除了一張床,還有一臺電腦、一個掃描器和幾臺數碼相機。
為什麼我沒有用數碼相機來拍照呢?
我開啟數碼相機,檢查裡面的資料。
結果,都是一些街頭的風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當然,還有一點很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數碼相機裡,所有的照片都是昨天拍攝的。
不僅如此,我的電腦上,也只有我昨天的照片。
我記得我媽媽曾經坐在病床上,對我說:“醫生說,你的大腦從今以後,只能保留一天的記憶了。”
但是,難道我昨天才開始攝影,就買下了幾臺數碼相機、掃描器嗎?
或者說,我曾經清除了數碼相機和電腦的資料,只留下了昨天的照片?
還有,為什麼我又記得媽媽在病床上對我說的話呢?
那不算是超過一天的記憶嗎?
我的大腦越想就越痛,甚至額頭也開始發熱、盜汗。
於是,我只好收好照片和拍立得,背上一臺數碼相機,帶著一本日記本,離開了家。
聽我媽說,一些重要的事情,都被我記在日記本里了。
所以,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翻看日記上的重要內容:
何妄言,原本在地鐵站工作。
一次被暴躁的乘客王某毆打時,啤酒瓶擊穿了頭部,所以術後失去失去了長期記憶。
目前,在一名知名作家虛綸手底下打工,主要做的是校對文字、拍攝素材的工作。
虛綸在鎮中心的虛綸大廈裡,坐2路公交車於虛綸大廈站下,再上虛綸大廈的603室就能抵達。
所以,我每天拍攝照片,是作為虛綸的素材來使用的嗎?
日記還提到,我們之間有保密協議——我不能將虛綸的創作內容和素材流出。
說不定,虛綸還很喜歡我的這種病,不用擔心自己的創作會被他人剽竊。
“做什麼公務員啊?”公交車上,一個長著熊腦袋的老奶奶,打斷了我的思考。
只見,她對抱在懷裡的小熊仔說道:“在我們鎮上,當然是做作家才穩妥啊!誰不愛看小說,誰不靠著虛綸的作品活著啊?你要許願,當然就是許願成為作家啦!”
小熊仔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熊奶奶,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就算只有一天的記憶,也能當作家嗎?”
“當然,我們臨江鎮上大部分人都有這種,基因型記憶損傷綜合徵。可鎮上不是也出了不少作家,寫了不少好作品嗎?”熊奶奶答道。
殊不知,她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膽戰心驚。
什麼?
一整個鎮子大部分人都有病,還是同一種病?
這樣的設定,本身就很像一部恐怖小說吧?
“虛綸大廈站到了,請各位乘客準備下車。”一段甜美的女聲,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站在了虛綸大廈門口,卻發現,一種陌生感湧入了心頭。
“各位小朋友,參觀的時候人別走散了。今天,我們會先去三樓的角色扮演室,再那裡,你們可以盡情出演自己喜歡的角色。會有專業的大姐姐,教大家如何表演哦!”一個長著貓腦袋的幼兒園老師,領著一群形態各異的小動物,經過了我的身邊。
“澄月!”一不小心,我讀出了她胸口的銘牌。
我保證,我的記憶裡從來沒出現過這個貓頭女,但是,她的名字卻好像很熟悉。
“你是虛綸大廈的工作人員嗎?”澄月友善地問道。
“嗯,我是他的助手。”我只好回答道。
“那之前網傳的《夸父族日》,虛綸先生已經完成了嗎,什麼時候會發表啊?”澄月突然激動地問道。
“抱歉了,我不能說,我也不會記得。”我說道。
“你也有基因型記憶損傷綜合徵啊?”澄月倍感掃興,不再搭理我,靜悄悄地帶著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終於走進了電梯。
而我,則在原地停留了幾分鐘,想和這一對人馬錯開時間。
所以,當我來到603室的時候,已經是10點05分了。
會被虛綸責怪我遲到嗎?
與我的擔憂不同,一看到我走進辦公室,長著長頸鹿腦袋的虛綸,急切地抓住了我的手,問道:“拍到了嗎,到底拍到了嗎?”
不明所以的我,將手中的數碼相機遞給了虛綸。
“不是這個,數碼相機只能記錄昨天和今天的資料。”青筋暴起的長頸鹿腦袋,著急地解釋道:“你不是答應我,今天給我看拍立得的照片嗎?”
當他知道我沒帶拍立得之後,暴跳如雷,吼道:“我不管,你立刻回家給我拿來!”
就這樣,我準備離開辦公室。
“虛總,你的咖啡。”在門口的時候,一個長著羊腦袋的性感女秘書,端著咖啡與我擦肩而過。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虛綸在我身後抱怨著。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一聲巨響。
於是,我回過頭,看到了一副慘不忍睹的景象:
女秘書楊希的白色羊毛,已經被血水弄髒。
在她的手裡,端著一杯顫抖的血咖啡。
她開始尖叫,引來了大廈的保安。
而她的腳下,虛綸已經變成了一團難辨模樣的肉泥。
那樣子,像極了從高空落下,摔壞的身體。
“該怎麼辦?”我下意識向女秘書楊希問道。
“我怎麼知道?”楊希朝我吼道,“你不是虛總僱來的秘密偵探嗎,你都不知道,還問我?”
發完脾氣之後,她又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小聲說道:“抱歉了,畢竟是秘密偵探,我不該知道,也不該說出來的。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流淚的表情,並沒有讓我感到意外。
然而,當她下意識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的禮盒,開啟的時候,我卻忍不住用相機拍下了照片。
“你幹什麼?”她問道。
“拍下線索。”我解釋道。
隨後,她不再阻攔我。
我則在現場四處拍了些照片之後,悄然離場。
“是求婚戒指嗎?”我沒有這樣問楊希。
但是,當我坐在電梯中,開啟相機,仔細檢視紅色禮盒裡的鑽石戒指時,我的腦子裡全是關於這枚戒指的疑惑。
我竟然是私家偵探嗎?
可是,為什麼我的日記裡沒有寫呢?
我再次仔細翻看了一次日記本。
這次,我終於發現,在日記本中原來還夾著一張船票,上面寫著:
搭乘者:何妄言
搭乘時間/地點:10月29日20:00/臨江船塢
難道,我遇到過長著人臉的少女——艾娜含,那並不是我的夢境,而是現實?
所以,我並沒有成功搭上船,前往根源之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