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還是不太敢相信,真的有這樣的地方?”
“據說那地方叫破酆鎮,而我所講的也都是事實。”
昏暗的酒館角落中,蘇懿神情驚詫,似乎還沒有從方一的故事中回過神來。蘇懿是三天之前來到郭北鎮的,這是一座北方的普通小城。民風淳樸,人們安居樂業。街頭上常常會有說書人在講故事,就連酒館中平日裡也能看到唱皮影的人。他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因此才選擇小住上幾日。
他完全不像街上的行人,大家你來我往,都有來處有去處。而蘇懿則不同,他甚至連自已要去哪裡都不知道。他的祖上早年在朝廷當過官,到了父親那一代便選擇了經商,而到了蘇懿,雖然父親有意讓他考取功名,但他似乎對此毫無興趣。更讓他的父親為難的是,他不愛慕功名也就罷了,卻連經商也毫無興致。雖然喜歡讀書,卻總是看些民間逸聞怪事之類的著作。長久之後,他甚至也自已動手寫了起來。讓他欣喜的是,自已刊印了一本名為《中土奇案錄》的小冊子,竟被無數民間讀者抄錄發行。
這讓蘇懿很受鼓舞,中原如此之大,自已所知的世事卻甚少。在中土的很多地方都流傳著很多離奇古怪想象豐富的故事,這可都是寶貴的現成素材。之後他偷偷離家,踏上了自已的未知之路。
為了可以儘快得到喜愛的故事素材,他在城中用從家中偷來的金銀為餌,來收集大家的故事。而這方一便是其中一位,他是郭北鎮的一名捕頭,在衙門當差多年。見過無數蹊蹺無比讓人瞠目結舌的怪事,但他今天還是選了一件並非自已親身經歷的故事來講。因為這故事他總覺與眾不同,說是故事細節又如此真切,說是真實的,但這世上哪有真的妖怪邪祟存在?
講完這故事之後,方一從蘇懿那裡得到一塊沉甸甸的銀子。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已或許不該講這個故事。因為蘇懿簡直太著迷了,非要刨根問底,問這故事的發生地,甚至還要出高價讓自已和他一同前去。
“我真的不知道這破酆鎮在哪裡,這都是我從一個叫燕七的酒鬼那裡聽來的。”
“燕七?”
無錯書吧“對,據他自已交代他就是破酆鎮的鄉民。”
在金銀的巨大誘惑面前,方一最終還是繳械投降了。他以公謀私,借用職權之力很快找到了那個叫燕七的人。
燕七當日是喝醉了酒,跟人賭錢才不得已講出了這個故事,在一旁喝酒的方一就將其一一聽了去。不過對他而言,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虛構故事而已。也許是某個算命的或是江湖騙子為了自我標榜而編造出來的。
但如今碰到了這樣的冤大頭,方一覺得費不了多少功夫,便可以取得比自已一年俸祿還多的錢,何樂而不為呢?但這燕七的反應倒是很讓他出乎意料。
“不行,絕對不行。那……那都是我喝醉了瞎編的……”
“喝醉了還能編造的這麼真實而完整,看來你應該著書去。”
本來方一是讓蘇懿躲在一旁,自已先將燕七說服。不料他看見燕七搪塞起來,竟太過心急自已跳了出來。燕七一看這跳出來的人,面容清秀,五官標緻,甚至有些女性之美。看樣子倒不像是個壞人,但那個秘密,他必須保守。
“這是我們全鎮的秘密,如果被人知道是我洩露出去的,那可是會死人的。”
“死人?誰會殺你?”
“我……不能說……你們還是找別人去吧,這事……我不能幹。”
“唉!”
蘇懿一聲嘆息,將口袋裡所有的珠寶都掏出來拍到了桌子上,只見燕七的眼睛頓時放出了光芒。
“你這是……”
“對,收買你!”
“好!”燕七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珠寶,眼睛都快凸出來了。剛才還一臉驚恐的樣子已經瞬間蕩然無存。“我可以帶你們去,但是你們要假裝是我遠房親戚,而且只能待三天!”
“一言為定。”蘇懿喜笑顏開看向方一,只見方一還在盯著桌子上的元寶一臉的遺憾。
方一本來以為就算要去所謂的破酆鎮也要做一些準備,至少要明日或後天再出行。不料蘇懿要求兩人今天就出發。可現在天色已晚,如果現在出發,極有可能會露宿街頭甚至會在荒郊野外過夜。因為據燕七所說的方位,是在郭北鎮的西南方,那地方荒無人煙,大多數人都以為那裡的山林中充滿野獸,是沒有人類去過的禁忌之地。
“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方一在馬上搖搖晃晃,滿面愁容罵了一句。
“我若是個瘋子,你們與我同行,那豈不是也不太正常?”蘇懿回頭笑笑,方一沒有開口,有些尷尬,因為他只是很小聲的罵,卻沒想到被他聽了去。
三人騎馬一路前行,只見兩邊房屋越來越少越來越破舊,此時的月亮圓盤一樣穩穩掛於中天。前方越來越荒蕪,剛剛還在鬧市的人聲已經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偶爾傳說的怪鳥之名和不知名的夏蟲叫聲。
向這荒蕪的密林已經行了數里之後,天已經完全成了黑夜。好在今天天氣晴朗,因此月亮的光芒也算明亮。一路上方一都多次後悔,想著趁著還沒走遠,把錢退回去自已回家去或許也是可以的,但好幾次剛剛決定一摸到口袋裡的錢便又只好放棄了這年頭。
蘇懿時不時回頭看看燕七,只見燕七的面容一會和顏悅色一會陰雨綢繆,顯然一邊為這珠寶而開心,一邊又為所謂的秘密而擔心。燕七生的人高馬大,虯髯滿面,就算是跟在兩人身後也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就像是在酒缸裡泡過的人一般。
“你可否婚配?”
“我?”
燕七的身體隨著身下之馬每踏出的一步都搖搖晃晃,目光裡無神,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過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蘇懿是在跟自已說話。
“還……沒有。俺娘倒是天天在催呢,只是家裡窮,娶不得婆姨……”
“那現在有錢了。”
蘇懿說完,燕七頓時裂開合不攏的嘴巴,顯然是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
“這次回家我就跟俺娘說,去年魯姨給俺介紹的小花我決定再見上一見。”
“恩,不錯。”看著終於開啟了話匣子,蘇懿見縫插針,“關於破酆鎮,那件事是真的嗎?”
“這……”一聽蘇懿這樣問,燕七的臉忽然變了色,又變得猶猶豫豫,過了好一會,才一口咬定,“當然是真的,我們村子裡的郭淨心,是遠近聞名的除妖師。”
“如果是真的,我覺得……”蘇懿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只有三種可能……”
“哪三種可能?”本來方一隻是為賺錢而來,對這故事的真假毫無興趣。但聽起蘇懿要分析,不免引起了自已的好奇心。但他好奇的不是這鎮子上故事的真假,而是這蘇懿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出手闊綽,談吐不凡,一副富貴人家的樣子,要偏偏要為這種鄉間傳說而花上重金還要日夜兼程趕了過去一探究竟。
如果不是患有癔症,或是天生智商有所殘缺,方一真的難以想象真的有人會做出這種事情。
“聽完郭淨心的故事之後,我就有一種直覺,你們這裡,一定隱藏著什麼秘密……”
方一以為蘇懿有什麼高談闊論,不料卻說了一句廢話,因此方一鄙夷的笑了笑。
“我做捕頭這麼多年,對郭北鎮也是熟悉的很,但卻從來不知道,在這西南邊還有一座叫做破酆鎮的地方。所以聽完那個故事,我也一定能猜到是有什麼秘密。”
蘇懿聽完沒有回答,繼續剛才自已的話,“第一種可能,這世上真的有妖怪邪祟,而且這些邪祟們還都偏偏選了破酆鎮來居住。不然為什麼別的地方卻沒有人看見過邪祟,還能有人以斬殺妖魔為生呢?第二種可能就是,這破酆鎮的人都並非人類而都是邪祟,才能營造一種這樣的環境,有如此多的妖怪可以供郭淨心兄弟斬殺。邪祟們因為某些原因,要上演出這樣一齣戲,讓郭淨心沉迷其中……我先前聽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一個書生在荒山因為無處安息而拜訪一個府邸,府上的人對其照顧有佳,但故事結局是書生最終發現這宅邸中所有的人都是化為人形的邪祟……”
方一覺得蘇懿這番話似乎有些道理,書生偶爾鬼屋和化為人形的妖魔們共處一室,這類的故事志怪小說中有很多類似的,他小時候也曾聽爺爺講過類似的事情。但燕七聽到這樣的話,便不免愈加神色慌張,似乎是快要被揭穿的騙子一般激動。
蘇懿不顧兩人反應,繼續說道:“因為第二種可能,所以也就有了第三種可能。這宅邸中所有人都是真的人類,只有書生才是邪祟。他不知道自已已死,而宅邸裡的人們為了避免他知道自已已死而上演一出絕妙的好戲……”
燕七越聽越是面色慘白,好在蘇懿所說的三種可能已經完畢。燕七這才擦了擦額頭浸出的汗珠。但很快,他就像被一記重錘擊中一般怔住了。他的馬突然停了下來,他知道,自已不能再往前走了,因為這會讓這一行人盡數送了性命。
因為他真真確確聽到了蘇懿的第四種分析。
“但如果這世上並無邪祟,我剛才說的三種可能性就要全部否決。所以就只剩下了第四種可能,鎮上的所有人都是騙子,大家合力來給郭淨心兄弟兩人……不……只有郭淨心一人上演了一場長達數年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