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又是陰雨天氣，林柚開著車，車窗玻璃上的雨滴被雨刮一遍遍刮乾淨，就像那顆波濤不定的心，一遍遍被撫平。林柚心裡還是想去送一送周源的，可是又覺得沒有必要，萬一別人也有自己的安排呢，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著昨天晚上那男孩牽著自己的樣子以及與他相處的這幾天。

至少，她和那個失去嚴慕予的痛苦母親和解了。

一大早，嚴西如約到場 ，離婚協議書是林柚準備的，她淡定地遞過去，嚴西也沒有絲毫猶豫，簽下名字。

“我會按照合同執行，房產折現分你一半，孩子的撫養權歸我。”

“嗯，反正也不是我的孩子。”

林柚沒有想到嚴西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眼神從愧疚變成疑惑，之後是釋然。的確，林頁是顧顏旭的孩子，而嚴西，卻因為自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

“你沒有其他要求嗎？”林柚問。

“沒有。”

比林柚預想的平靜多了。

“好，那我們之後還是同事關係，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照舊，我依然是你的下屬。”

林柚抿了抿嘴，嚴西退出了房間，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冷冰冷地擱著，就像一段擱淺的婚姻，被一重重的海浪拍打在岸上，無人問津。

林柚回到工作狀態，手機上是周源的簡訊：“再見了。”幾秒鐘之後，又來了一條：“我以為你會來送送我的。”

林柚的心頭一緊，回了句：“嗯，有個緊急的會議，耽擱了，不然，真應該送你的。”

手機沒有再亮起來，周源從林柚的世界消失了。

林頁的老師打來電話，通知林柚，本週六，學校會舉辦親子運動會，林頁說他的爸爸媽媽都會參加，老師打來電話確認。林柚其實並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在電話裡也不好反駁老師，更不好否定孩子，只好應了下來。

一轉頭，給顧顏旭打電話。

“咋啦，林總，這個點給我打電話？真的很稀罕啊，是你本人嗎？喂喂喂……”

“別貧嘴，林頁學校舉辦親子運動會，我怎麼不知道？是你跟老師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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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除了我，還有誰？我是林頁的爸爸，你是林頁的媽媽，我們一起參加孩子的親——子——運動會，不是應該的嗎？”顧顏旭故意拉長了“親子”的讀音。

“但是，你好歹要跟我說一下啊，這麼突然，我哪來得及準備啊？”林柚想說的是顧顏旭多管閒事，卻把意思說歪了。

“哎呀，輸贏的事情交給我們男人，你就在旁邊當啦啦隊好了。”顧顏旭開心的說。

“無語。”林柚實在不知道說點什麼，只好硬結束通話了電話。

隱隱不安。

果不其然，晚上，在家裡，顧顏旭不請自來。

“你有點分不清楚情況了吧，這是我家，你怎麼天天在我家，不請自來的。”林柚詰問。

“我分的清楚狀況啊，馬上就是林頁的運動會了，你看，我還準備了親子運動服呢，也有你的，你記得提前試試啊，不合適的話還來得及改尺寸的。”顧顏旭指了指林柚背後的五個袋子。

林柚走了過去，開啟，是粉色的全套運動服。用兩根手指拎了起來，對著顧顏旭說：“你確定，要穿這樣的衣服上場嗎？”林柚對著顧顏旭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一圈。

“對啊，粉粉的，多可愛……或者藍色？”想了想，顧顏旭又自作聰明地提出了新的建議。

“我謝謝你啊，我們能不能穿各自的衣服啊。”

“你的意思是，願意跟我們一起參加運動會了？”沒等林柚回答，顧顏旭激動地對林頁說：“give me five。”林頁跳起來和顧顏旭擊掌。看到孩子如此開心，林柚也不再說什麼，拿起包，準備上樓：“新衣服不能直接穿，要洗的。”

顧顏旭更開心了，忙說：“會洗的，會洗的。”

接下來時間，顧顏旭真的像一個爸爸一樣，跟林頁在院子裡練習動作，兩個人士氣高漲。

親子運動會如期開展，老師問林柚，該怎麼稱呼顧顏旭，畢竟，顧顏旭在南市一向是聲名在外，林柚還沒開口，顧顏旭自報家門：“我是林頁的父親，王老師，今天你可得站在我們這邊哦。”

林頁站在中間，左邊牽著林柚，右邊被顧顏旭牽著，蹦蹦跳跳地往場地走去。到了操場，才發現，小學生之間的運動比賽規格居然如此之高，啦啦隊，橫幅，分割槽域的比賽專案，甚至裁判員，賽道跟正規比賽完全一樣，顧顏旭心裡有點打顫，跟林柚求安慰：“今天這比賽感覺有點專業，如果我輸了，你可別怪我啊。”

“我也沒指望你，以前都是我帶著林頁一起參加的。”林柚沒好氣地說。

“行行行，保持信心，堅定，好吧，今天一定拿到榮譽。”顧顏旭說完捏了拳頭，給自己打氣。

“你今天隨意發揮吧，只要讓林頁開心，你這個忙我就認了。”

顧顏旭心裡直打鼓，他的好身材真的是天生的，平常只要能躺著，絕對不站著，他恨不得花錢買個冠軍。

這會兒，為了林柚，為了林頁，他是豁出去了，摩拳擦掌，蹬腿伸胳膊拉伸，一套下來，確實分不清是業餘選手。

第一個節目，是三人四足比賽，三人並作一排，兩個大人得配合著林頁的小步伐，才能合力往前走，可是顧顏旭的好勝心太強了，他特別想幫孩子拿回這個冠軍，也好在林柚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加上大長腿，跨出去一步頂孩子三步，不一會兒，林頁被拽得快撲倒在地上，林柚忙去拉起孩子：“你能不能邁小一點啊，孩子腿這麼短，你好歹得注意下吧！”

顧顏旭連連道歉，改了節奏，好不容易磨合好，其他家庭已經遠遠超過他們了，眼看著來不及了，顧顏旭直接把林柚拎在手裡狂奔，林柚也被拽著跟顧顏旭的步子往前衝，果真，這樣的策略確實有效，他們獲得了第二名。

但是，裁判和其他家長的眼睛卻十分雪亮，一個孩子告訴老師，林頁作弊，接下來，是三五個孩子紛紛舉手。林頁想爭辯幾句，小小的聲音也被淹沒在人聲鼎沸中。

老師順從民意，還是拿走了林頁的亞軍。林頁掉下淚來，顧顏旭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林柚忙著給林頁擁抱，安慰他，給他加油鼓勁。

就在勸說林頁的時候，第二個遊戲已經悄然開始，老師催促林頁組登場，顧顏旭牟足了勁，想一雪前恥，也逗林頁開心。

第二個遊戲是蒙著家長的眼睛，由孩子給家長指路，誰先到達終點誰贏。

顧顏旭戴上了眼罩，林柚扶著林頁，放在了他的背上，再三叮囑一定要注意安全，絕對不能讓孩子掉下來。

“我腿長，放心吧，這次的遊戲我一定能贏。”顧顏旭信誓旦旦。隨著老師的哨聲響了起來，顧顏旭根據自己的方向感，往終點衝去，林柚加油的聲音響徹在耳邊，顧顏旭覺得更有勁了，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隔壁賽道的家長被指錯了方向，撞到了還在背上的林頁，林頁的身子向左邊傾過去，差點掉在地上，嚇得老師把哨聲吹得直響。

還好，在林柚衝過去之前，顧顏旭穩穩地接住了林頁，並且迅速把他放回了背上，繼續往終點衝過去，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撞過來的那對父子身上，顧顏旭搶先一步地到達了終點。

當他摘下眼罩，看到一團人圍著那個家長，才意識到沒有人關注他贏了。

還好那對父子沒事，老師也順利宣佈，顧顏旭和林頁一組獲得了第一名。

“你看，只要我認真，第一名還是穩穩的在我口袋。”顧顏旭朝林柚炫耀，林柚卻不想理他，但是林頁卻真的很高興。

私下裡，林柚為第一組比賽跟老師和家長們道歉，顧顏旭牽著林頁，站在旁邊，像是犯了錯的孩子。

親子運動會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三個人開開心心地捧著獎盃回家。

林柚發現林頁越來越粘顧顏旭，早上去學校，一定要顧顏旭送才肯去，連照顧他多年的琴姨都毫無辦法。

“你是沒事做嗎？一天天地往這跑？”

“嗨，你不知道創業有多難，反正手裡還有顧氏集團的股票，養活你和孩子綽綽有餘，我就不折騰了，你主外，我主內，男女搭配嘛。”顧顏旭還是和一樣沒個正經。

不過，有一點他說錯了，其實他的軟體公司經營地相當不錯，半年的時間營收已經破了兩千萬，連同比增幅都沒辦法估算的時候，已經吸引了資本的注意，只是他不想把尚且簡單的生意複雜地做，況且，他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小小的公司該怎麼發展。

林柚很久沒有和夏安聯絡了，發過去的微信一直沒有回覆，這天，林柚突然收到一封郵件，是夏安發來的，開啟之後，是一個白人的臉，夏安說這是她的男朋友，義大利人，他們在書店認識，對方是一個程式設計師，馬上，他們就會去瑞士度假。

看到照片裡笑得十分開心的男人，林柚能想象得到夏安，或許已經過上了屬於自己的人生。

林柚在想，自己的人生又是什麼樣呢？

以前她覺得自己有無限可能，是世界公民，後來回到中國，她又想落地生根。此時此刻的她，倒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了。

顧顏旭把林頁送回了家，準備離開的時候，林柚拉住了他：“既然，林頁喜歡你這個'爸爸’，你就留下來陪他長大吧。”

“你是說，我可以一直在這裡住？不是，你是說我可以當林頁的爸爸，不是，你的意思……你到底什麼意思啊？”顧顏旭急得直跺腳。

“字面意思啊。”林柚回。

“不是，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嗎？”顧顏旭恨不得跪下來。

“想多了！你先把林頁照顧好，行嗎？”林柚轉過身去，不給顧顏旭看到自己上揚的嘴角。

“好嘞！遵命！”

林柚笑了，也許血緣關係才是最好的指引，無論是曾經的心動還是後來的糾葛，她都不想計較了，留在心底是，始終是那份心動，她覺得已經足夠。

林柚親自收拾了隔壁的房間，換了新的床單，也將衣櫃收拾出來，騰挪出足夠的空間，還放了一個花瓶，跟自己房間的一模一樣。顧顏旭看在眼裡，甜在心裡。

次日，一起用過早餐後，顧顏旭因為要送林頁去上學，與送林柚上班去的方向不一致，只好讓林柚自己開車去上班。

一大早，走進辦公室，便發現了不一樣，嚴西的桌子已經收拾乾淨，同事小林也不在。

走進辦公室，桌子上放了兩封辭呈，一封是嚴西的，一封是小林的。

問了同事才知道，小林一直喜歡嚴西，這次嚴西辭職，小林果斷跟隨，關於其他八卦，林柚沒有任由其發散開來。

嚴西在辭呈的背面說：

“林柚，我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以衛兵的狀態守護著你，但是，你對我更多的是習慣，而不是愛。我更加清楚，你對顧顏旭的愛深藏於心，如果我的退出能夠成全你們，我願意。我走了，江湖再見。”

林柚輕輕舒了一口氣，露出釋懷的笑容，她以為嚴西會怨恨自己，但是看到他那麼寬容，心裡難免感動。對了，顧顏旭還不知道她已經拿到了離婚協議書。

其實林柚自己也不清楚，對於顧顏旭，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曾經她對他的排斥和狠心，是假裝還是難以跨越的障礙。夏安的離開或許真的解決了她對顧顏旭的設防。

可是，幸福，真的能如約而至嗎？

還有周源，那種不一樣的開心和解脫又是什麼呢，如果周源為了自己停留，那麼故事的結局會不會是另一番景象？

林柚開著車在南市無目的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