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傑再次回到學校,已經是一週後了,回到熟悉的座位,卻早已是完全不同的心態,心中的感情不免有些悵然。
人活一世,總會有不同的階段,這些階段通常天差地別,而造成這種階段差異,往往只需要很短的時間,甚至只是一個念頭轉瞬即逝。
這便是生命之令人著迷處了,在於它的合理卻又無法預知,只要活著,就代表有無數可能。
“任傑。”
好熟悉的聲音。任傑回頭,看見了揹著書包的祝皓然。
“你好。”
任傑優雅得回應。
“你,你好。”
任傑錯了一下椅子,讓祝皓然回到自己的座位。
祝皓然回到自己的座位,放好書包。
“任傑,那天咱們去完監獄,我看你後來好像吐了,然後自己走了,有一個星期沒來上學……你沒事吧。”
“我沒事,好得很。”
任傑繼續翻閱著課本,以前不看,覺得不會有什麼用處,現在再翻翻,發現裡面還是有不少有用的東西的。
比如任傑現在正在看的這篇文章,講的是十年前異種軍團突襲人類城市,人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城破之後,城市中的所有人類都成了異種們祭祀他們神明用的犧牲,被屠殺在祭壇之上。
筆觸很寫實,看的任傑古井無波的內心都稍許有些激動。
這麼大一場戰爭得死了多少人和異種啊,要是都給我殺,我得增壽多少啊。
課文的最後幾段講的是異種軍團還要乘勝繼續攻擊人類的其他城市,但是人類反應過來後,主力軍隊迅速開拔,一場大戰之後,甚至出動了核武,終於平息了這場大動亂。
“其實,你是一個好人。”
祝皓然突然道。
……
“啊?我是好人?”
任傑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弄的發懵。
“嗯。”
“呃,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
“我覺得,你的心起碼是善良的。那天你和我一起看見思思的屍體,你被嚇得直接跑出去吐了,然後一週沒來上學……我很抱歉。我不能只憑一些你寫的東西,就判斷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任傑瞪圓了雙眼,看著祝皓然,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的這些推測思路,很合理。
但是她的經過這一番推測得出來的結果——確實和事實,有那麼一丟丟的出入。
很烏龍。
任傑想說一些東西來解釋,可是又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沒有必要,反正這個學自己不會上太久,等對這個世界瞭解夠了,力量強了,遲早會出去捕獵,和眼前腦子不太好使的姑娘,未來的人生軌跡也很難會有什麼交點。
隨她怎麼想吧。
任傑嗯了一聲,繼續看書。這次他放下了課本,翻的更多是新世界的歷史和地理書,還有一些靈脩等級的設定,高三教室是很好的自習室,可以讓任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瞭解這些真正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祝皓然感覺任傑變了。
具體到感覺上,是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
是因為那天看見思思的屍體,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嗎?
祝皓然搖了搖頭,心想著任傑的心理還是脆弱了。
上了兩節課下課,祝皓然上累了,乾脆趴在桌子上眯一會兒覺,跟任傑說上課叫他。
任傑應了聲,他工具書也有些翻累了,於是拿出語文課本看看故事來解解悶。
正巧前座的學霸男生回過頭。
自打任傑回來,他關注任傑好久了。這個鬧騰的後座突然安靜下來,他還有些莫名其妙,然後看他桌子上摞著的不少的關於靈脩的書,他心中瞭然,覺得任傑應該是找到感興趣的事了。想改變一下自己。
正好關於這些知識,課餘時間他了解了不少,看見任傑又拿起課本翻了一篇關於異種屠城的課文,他心念一動,對任傑道。
“任傑同學,你是在關注十年前的揚州城被屠嗎?”
任傑被打斷,抬頭看向前桌那張並不怎麼熟悉的臉,長相普普通通,戴著沉重的眼鏡,但是雙眼很有神。
揚州城被屠?
任傑又看了看手裡的課文。
“文章裡沒有具體寫是哪座城市。”
“你看的那篇課文雖然老師沒講,但是我預習過,還查閱了資料,就是關於十年前那場揚州城被屠的故事。而且國家和異種近十年來規模最大的戰爭,也就是那次了。”
“哦,這種東西你瞭解的很多嗎?”
任傑變得有些感興趣,他對這些知識瞭解的太少了。
“課餘時間,我很喜歡讀這些,我的父親也在做有關方面的研究,所以我家裡有很多關於異種,靈脩之類的論文和書籍。”
看了看任傑桌子上摞著的書,男生搖了搖頭。
“你的書單是誰給你推薦的啊?”
“我讓我的管家找專家給我推的,怎麼了。”
“太官方,太學術,官方代表著一家之言,學術代表著晦澀難懂。”
聽了男生的話,任傑不禁心頭一震。再看向男生時,目光中帶了一絲重視。
短短几句話就能講出矛盾,鞭辟入裡,條理清晰,這位前桌是真的有些東西的。
“那我應該看些什麼書呢?”
男生蹙著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道。
“《揚州十日》《閒說異種二十五年》《我的異奴女兒》
還有一本圖集,名字叫做《千奇百怪的異種》”
“《揚州十日》?講的就是這篇課文裡的歷史嗎?”
“沒錯,異種攻佔揚州城後,花了十天時間聚集了全城幾十萬人類,送到城市中心臨時建造的祭壇殺掉,後來疑似催生出了高達五轉的異種。作者是這場大屠殺中的倖存者,寫的很多東西都是他親身經歷的。”
“催生?是什麼意思?殺人會催生高等異種?”
任傑從男生話裡聽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腦海裡也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嗯,大致來說,是這麼個意思。幾乎每一個種族的異種都有信奉的神明,他們會用不同的方法取悅他們的神明,然後他們的神明有可能會滿足他們的願望。
這是官方的說法,但是我總覺得,不是很可信,關於這些,我和我父親也有我們的猜測。
我們懷疑,屠殺是異種晉升的方法之一。他們借屠殺聚集數十萬人類的念力,幫助自己突破修為的瓶頸……。”
依靠取悅神明,來獲取修為的提升……。
任傑仔細琢磨著這兩句話,至於男生後面講的他自己的猜測,任傑並沒有注意。
他想起了鑰匙對自己說的話。
“不止殺異奴我會給你壽命,你殺普通人,殺異種,我都會給你壽命。殺的越多,我給你越多,殺的越強,我給你越多。
壽命啊,可以作為你和我交易的貨幣。
只要,你造成的殺戮夠多。
甚至,長生有望。”
所以說,屠殺,到底是取悅還是交易呢?如果是交易的話,祂們需要這些殺戮,又要做什麼呢?
前所未有的,任傑對鑰匙產生了濃重的不信任。
它把我當做製造殺戮的工具嗎?
祂現在給我力量和壽命,是因為可以從我這裡獲得殺戮,如果有一天,我對於它來說失去了利用價值,那麼我又該怎麼辦呢?
任傑腦子裡有很多問題,雜亂,且漫無頭緒。
任傑搖散腦子中錯綜複雜的想法,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正神色飛揚講述的男生。
他還在滔滔不絕。
他說他沒想著以後要做靈脩,他想和他爸一樣,做一個異種學家。搞明白異種這東西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他說如果自己的科研成果足夠多,還是有可能走一個特招,進那些國家重點大學。
他說他不信神,如果異種們的神真實存在,它們早就稱霸世界了,怎麼三十年了還是和人類打的有來有回,他們的神,可能只是修為高到普通一種無法理解的高階異種。
他說以後……。
任傑覺得眼下的他意氣風發,小小的年紀能有這些知識儲備真的挺令人意外,說不定以後真的能有所成就。
任傑突然想問他的名字,問題堵在嗓子裡,剛想說出口。
突然,只感覺旁邊的窗子處射出一道流光,從眼前一閃而過。
然後馬上就傳來破碎的聲音。
頭顱破碎的聲音。
聲音很軟,像是西瓜被摔在地上。
啪。
……
啊!!!!!
教室頓時喧鬧起來,各種喊聲,哭嚎,他們或逃出教室,或藏在桌子底下和牆角,祈求著危險不會波及到自己。
任傑錯愕。
他用袖子擦去噴濺在臉上的腦漿。
祝皓然也悠悠轉醒,因為離得近,她的頭髮上被濺了一塊碎裂的顱骨。她迷迷糊糊的揉了一下頭髮,摸到了一塊尖銳的硬物。
抓在手中放到眼前,她還有點不相信,懷疑是自己沒睡醒。
直到她看見身前坐立不倒的無頭男屍體。
啊啊啊啊!!!!!
任傑猝不及防,被祝皓然一把抱到懷裡。
挺硬的,胳腦袋。但是有少女的體香。
臉上的腦漿黏糊糊,很噁心。
很難想象這腦漿的原主人竟然在不久前和自己說話。他是這麼隨便得就死在自己眼前了,自己甚至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