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當升。
夜蘭見前趕路人在三四家千設行前不斷駐足焦急觀望。
看來先前猜測錯了,想來應當是此人親屬盜走家財投進千設行斂財去了。
按照先前訊息聽聞,馬上就該收盤了。要加速動作了。
不再藏掩身形,從無人看見的死角里走了出來。
“你被騙了?”
徐進風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回過頭去望去,並沒有多少印象。
僅僅一面而已,哪怕是與他在路上撞過。但連續一天下來的神情緊張,他也沒那個功夫去注意身邊的事。
當下身心疲憊的他也正是需要幫助或者一個可以講話的人。
徐進風搖頭,頹廢且疲憊之色溢於言表,他緩緩出聲說道:“我不知道算不算欺騙,我哥拿走了九成的家財,最近千設行風頭正緊,想想都知道他把錢拿去幹嘛了。”
“這都不算騙麼?”夜蘭取出水壺遞給他。
徐進風接過,道了聲謝,但並沒有喝:“我哥的性格我知道,不過是為了家裡鋌而走險,他在想什麼我也清楚。所以應該不算騙。”
“家裡出事了?”
徐進風略微沉默了一會,還是決定說出口:“家母病情加重了,接下來幾年的醫療費會是個恐怖的數字。”
又沉默了一陣,徐進風貌似回想起來了一些事情,再次開口道:“你是下午那會,與我相撞的那人吧,撞你的事抱歉了,我當時情急沒注意。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夜蘭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被上面派下來調查千設行的調查員,有個不信的訊息需要告知你,千設行就要收盤了。你想找你哥最好儘快。”這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她真的是被派下來的調查員一樣。
“要收盤了!?這麼快!”本來稍微放鬆下來的精神一下子緊張了起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轉身就往下一家走。
“需要幫忙麼。報酬可能會有些小貴,但我可以等事後再結。”
徐進風苦笑:“若能及時抽身,報酬自然好說,若抽不了身,恐怕我們也付不起報酬。好意心領了,幫忙的事還是算了吧。”
“我不需要以錢作為報酬,只需要事後,你幫個小忙就行了。”
……
“望明月心悲涼,淚斷劍情多長,孤魂蕩隨風揚,紅塵焉如戰場。”鏡流盤坐山崖,欣賞這千百年都看不膩的月亮。
而只是作為一顆普通的圍繞行星執行的衛星存在。儘管它本身並不發光,但是它擁護著它所環繞的星球,藉助太陽的光照,在黑夜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無論是在無光無火的夜晚,還是在璀璨的繁星之中,這一絲微亮的光芒都來自於月亮,它只是待在無人關注的黑色夜晚,安靜的將落入星球的隕石阻擋在外,默默無聞。
“我看了你多少年了,我數不過來。你以前有那麼亮麼?”鏡流自言自語對著月亮說話。
就好似月亮是她唯一的摯友一樣。
“以前……”說到這,鏡流突然停頓了一下,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以前?”她呢喃道,疑惑和不解這兩種情緒緩緩冒出。
鏡流皺起了眉頭,她開始仔細地檢查自已的記憶,詭異的發現自已的記憶似乎並不完整,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白的。鏡流心中暗自思忖:“我的記憶被動過?”
略作冥想,千年的光影瞬息流過大腦:“是什麼呢?”哪些記憶遺失了?不管鏡流如何回憶卻始終不著片律。慢慢的,鏡流的身上黑霧逐漸瀰漫。
“月亮啊,嗯,確實很漂亮。”一句話直接打斷了鏡流欲要發作的魔陰身。
鏡流轉頭,在邊上不遠處,一女子張開雙臂感受冰涼的空氣,目望空中殘月。
那女子只是聽見了鏡流前面的話語,並未聽見鏡流對記憶的呢喃。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向鏡流一眼。
“你不跳麼?”鏡流出聲:“尋死之人都如你這般猶豫麼。” 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的船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呵呵,早一步,晚一步又有何區別呢。一切都是我自已的錯,人的貪心吶~”那人感慨。她很無奈也很悔恨,無奈當初為什麼要為了錢,把所有家當都投入千設行,還是第一家開設的千設行。悔恨自已當初,明明可以跑遠一點到後面晚開起來的千設行裡去投錢。
現在好了,第一家千設行跑路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跟她一樣一走了之,不想承擔這份痛苦。第一家跑了,後續的好幾家估計也快了,應該會有很多和她一樣貪婪的人陪她到亡者的世界。
“你說人為什麼會這麼貪呢?”她向前挪了一點點,腳邊的碎石稀稀疏疏的滾落山崖。
碎石落下,鏡流也給出了回答:“慾望,如高山滾石,若非有外力,只會跌落谷底。”
“真羨慕那些,憑藉自已就能將慾望的滾石阻止在半山腰的人啊。”隱隱約約間包含著悲傷的鳴泣開始悠悠浮現。
“你的家人呢?”
精神處於邊緣的她,不知怎麼的,腦內的那根弦繃斷了。啜泣變為哭泣,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猶如當初慾望的滾石滾落而下。
“他們,被慾望吞沒了。”現在的她想要一個希望,她需要一個希望,一個能讓她脫離殘酷現實的希望。
“所以你選擇了放棄,選擇了逃避麼。”
“……很不負責任對吧。”
鏡流默默撇過頭去:“我沒資格說你。”
“人生來的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定下了。”她嘴角抽動無奈的嘲笑起自已的過往:“呵呵呵,我曾經也反抗過命運的不公,曾也傻頭傻腦地大喊著‘人定勝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到頭來啊——”長聲的嘆息,在這世界的一角,一個生命放下了所有,什麼也沒帶走:“我反抗命運的過程,也許只是命運安排的一部分罷了。希望,此刻便是終點吧。”這次她心中的西西弗斯累了。
當希望的是死亡的時候,一切,皆無意義。
就像餓的皮包骨的老虎,從水裡跳到岸上的魚,折斷了翅膀的飛鳥,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只能等待死亡的到來。哪怕人們為它們附上寓意著堅持不懈、無畏無懼、永不退縮的外表,也永遠遮蔽不了死亡的本質。
山崖上,唯有鏡流孤獨的坐著,晚風吹過髮梢,稀鬆平常。
不知為何,鏡流的內心,沒來由的猛然跳了一下。是對生還是對死的渴望嗎?
“我還會心跳麼。”手掌按在心口,鏡流自言自語:“是什麼時候不跳的呢。”沉寂之中,那心跳如擂鼓震動,響徹寂夜,只是那聲音越來越小,直至聽無喧噓仿如世間平靜。
“算了,估計很久以前就不跳了。呵!呵呵,我為什麼還活著呢?憑什麼?”
“嚓!”遮眼的黑紗旋蕩飄起,於半空中化為虛無。
又一瞬間,那山崖之上重新出現兩道人影。
“嘭!”沉悶的一拳打在那人的臉上。
“憑什麼你們能隨意的死去!憑什麼!我們千百年的努力不是為了讓你們能隨意的去死!你把我們的努力當什麼了!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千百年前本該死去的人是我!………而不是為了我去死的<他們>。”
雙手死死掐著那人的脖子,隨後放開,鏡流逐漸冷靜了下來,周身的濃郁黑霧緩緩散去。
盯著鏡流的猩紅雙眼,那人嗤笑了一下:“呵呵哈哈哈,原來,連最後選擇死亡的權利,也被剝奪了啊。”像在說自已又像在說她。
鏡流冷漠的看著她,就像看著以前無力的自已。
而那人麻木的看著鏡流,亦像看著無能的自已。
明明是兩個互不相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