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第一次見到孟青姝的時候覺得她跟這大漠一點也不相襯，她就像是一朵豔麗的花，應該長在溫暖的室內。

在她張開嘴罵人的時候，他有些怔愣。隨後便低低地笑了，也許大漠更適合她。

後來，他覺得她應該長在世外桃源。只有那裡才能讓這樣的靈魂得以安穩，才能越發吸引人。

孟青姝死的時候他沒有反應過來，就像她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裡一樣，又一聲不吭地消失。

父親接了周家的任務，讓他護著周家少主進入大漠。起初他不知道周詩妤為什麼要來，在看到她毀了六合之後才明白了她的來意。

隱世家族脫離世間，卻又不會完全置身事外。周詩妤毫無疑問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她有善心，卻不會爛好心。

她看著孟青姝死，絕不會救她。姜未覺得他應該怨她，可是看著她的眼睛他忽然明白。

也許死對於孟青姝來說，是一種解脫。

而六合，她會讓它消失的徹底。

正如周詩妤所說，她這次僅僅是為了六合而來。

為了毀掉它。

孟青竹帶著孟青姝離開後，他被周詩妤帶著回去療傷。之後他才知道溫迎這段時間一直在追查杜若霖，竟然還真讓他們查出了什麼。

原來初從大漠離開中了一種奇毒，武功大增的同時也需要人血來填補沸騰的血液。與其就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他想讓這江湖來為他一起陪葬。

於是他欺騙眾人坐上了武林至尊的位置，他暗地裡創造了決明谷。讓自己的兒子接任谷主之位。

同樣瘋狂的谷主將其毒帶了回來，一方面要將這秘密守住，一方面也要讓這秘密一代代傳下去。

明面上決明谷救死扶傷，成了江湖中人敬仰的活神醫。實際上每一任的谷主都在繼續初父子的思想。

他們任由武林盟成為江湖中的支柱，一方面暗自培養合適的傀儡，讓他成為了魔教教主。

被毒控制，被洗腦要成為武林至尊的魔教教主，成了絕明谷谷主的一把刀。幾十年來武林一直這樣，卻並不讓谷主滿意，他覺得這樣無趣。

他想讓武林更亂，於是就沒有再出現在魔教教主身邊。失去解藥的蕭乘風備受折磨，害怕死亡，也害怕失去一切。

於是便瘋了一樣的在各地尋找解毒的辦法，為了活下去。蕭乘風抓了許多孩子要練成藥人，來以毒攻毒。

直到十年後，杜君遠適時放出訊息，不死藥的誘惑讓江湖眾人以及蕭乘風熱血沸騰。

有了魔教的參與，這場戰爭變得越發不可控。而丘傲天的確如同先輩所言那樣，少了丘家的參與，讓杜君遠有些不滿。

在丘傲天受傷之後，杜若霖出山。大約是血脈的原因，杜若霖同樣是個瘋子。作為下一任谷主，杜若霖無疑是杜君遠最滿意的。

父子二人在背後操控著一切，杜若霖還將藏寶圖交給了孟青姝，將所有人引入局。

事情被查出來之後，決明谷的人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幾年來溫迎和周家的人一直在尋找他們的蹤跡，想要剿滅他們。

姜未不明白他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幾百年來竟然讓他們越發瘋狂。

“你要是真的知道瘋子在想什麼，那你離瘋子也就不遠了。”

溫迎的話讓他豁然開朗，也許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一個原因。有些人做事，根本就沒有什麼原因。

想那樣做，就去做了。

絲毫沒有邏輯可言。

而六合被毀之後，蔣硯書也離開了。他們這才知道他的身份，才知道他這一路的目的。

“我承認，我的確想要得到六合。我也想過要利用你們，讓你們成為我最得力的助力。”

“可是始終啊，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姜未看著他苦笑的模樣，心中倒沒有多少怒氣。蔣硯書是為了子民而來，哪怕一開始心存利用。

可他們之間的友誼早就戰勝了曾經的陰暗。

“硯書，我們還能一起喝酒嗎？”

姜未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問道，蔣硯書沒有回頭，壓下眼中的熱意笑著說道。

“隨緣吧，如果我還能活著，那我一定要來找你們喝酒。喝他個三天三夜，醉生夢死。”

“好，我們等你。”

姜未看著他揹著身揮了揮手，他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蔣硯書，正如他不知道他們這幾個人還能不能再聚在一起。

溫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沒有說話，也許這世間上的事註定了不會圓滿。

遺憾，才是常態。

六合被毀的訊息在江湖上慢慢傳開，姜未不知道他們臉上的表情是失落遺憾居多還是慶幸居多。

但是，毫無疑問的，少了許多沒有來由的爭鬥。

他後來常常悄悄去桃源村，只可惜孟青竹在外面布了許多奇門陣法。他每次去都會被困在裡面，只能等孟青竹來救。

孟青竹越發沉默了，姜未有時候覺得他就像是個活死人，只有在面對那座墳的時候才有些生氣。

起初得知他與孟青姝之間的事的時候他的驚訝的，後來一想，又覺得不是毫無道理。

孟清源那小子越長越大，那雙眼睛像極了孟青姝，卻多了她沒有的澄澈。

她的選擇是對的，最適合教養孟清源的就是孟青竹了。

有時候他就想，是不是沒有桃源村那件事，她也能像孟清源那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十六被蕭慕川放出來的時候活像具死屍，他說她在那地牢裡抱著不知名的骨頭待了幾個月。

周家的人醫好了她，也許醫好了吧？姜未不確定。不過毫無疑問的是，十六可以正常地交流，甚至可以跟小黑吵起來。

小黑的身份他也知道些，是辰宿那些暗衛裡的老大。當年沒死成，被孟青姝救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吧，一直留在十里香。哪怕現在各地都有十里香的分號，他依然留在大漠裡。

後來他去過幾次，才知道當年那壇十香酒就是他釀的。他說孟青姝剛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他便釀了酒讓她睡前喝兩杯。

慢慢的，孟青姝才好了起來。

姜未從他那裡知道，是因為孟青姝親眼看到蕭懷墨死在她面前落下了心病。

“就跟當年她爹一樣，睜著兩隻眼睛，那樣直勾勾地看著她。”

小黑喝著酒說道，姜未不知道心裡是何滋味，只悶悶地喝著酒。

天冬不在辰宿，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自從六合沒了，這大漠裡的人越來越少了。有時候坐一整天也不見有人路過，姜未常常坐在那個位置，就像當年他們都在這裡一樣。

也許，這就是長大吧？

失去曾經所擁有的，最後成了孤身一人。

姜未抱著酒罈漫無目的地想著，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初入江湖的少年。

而身邊，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群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