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卻見史初丞翻身躍起，口中念道:“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

剛剛這麼久的時間，他都在適應場內環境，利用【氮】親和度，不斷控制空中的氮氣發生相變，可以改變周圍的溫度，液氮是最常用的降溫神器。

這種簡單的物理現象，九年制義務教育都知道：蒸發吸熱，致使降溫；冷凝放熱，致使升溫，合理的控制氣體發生相變，可以控制溫度的改變。

剛剛他一直嘗試控制水池中的水蒸發，在空中聚集聚集水汽，也沒人會注意到池塘中的水面略微下降，畢竟目光都被李文鈞吸引住了。

話音剛落，酒樓中眾人似乎心有所感，忽覺涼意襲來，溫度瞬間下降至幾度，甚至逐步靠近冰點，晚秋時日，大家身著單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精神恍惚間，只見點點白雪自空中落下，飄過庭樹，落在眾人身肩，轉瞬即逝。

人體和衣物的溫度太高，剛生成的雪花無法成為積雪。

“真是雪啊！”有人捻起一片雪花，眨眼間便融化，忍不住發出感慨。

王慎等人離開中心亭，伸手去接，發現真是白雪，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距離寒冬仍有兩月時日，忽見白雪，自是莫名新奇，但他更多的是驚奇史初丞如何做到“言出法隨”，突然想到侄兒剛剛說的差了一絲滋味，原來是在此處。

史初丞落在荷葉之上，見周圍人冷到搓手，覺得氣氛到了，便又念道：“謾摘青梅嘗煮酒，旋煎白雪試新茶。”

王慎回頭向茶桌上望去，桌上原本冰冷的酒水此刻居然冒出騰騰熱氣，一股青梅的香氣瀰漫出來，讓人忍不住喝酒暖胃。

杯底沒有任何加溫措施，卻好像被火焰炙烤一樣。

白雪落入杯中，瞬間化為虛無，只見茶葉翻騰，色澤鮮亮起來，讓人想起春日初芽煮茶的感覺，外冷內熱，時光錯亂。

“好！”

李元輔仔細一品，由衷發出讚歎。

沒想到史初丞今天還能讓他們有這種奇妙體驗，之前扭扭捏捏的，他還以為王慎這個便宜兒子這麼不靠譜，現在看來倒是想多了。

就憑這一手唸詩下雪，也足夠驚豔所有，要知道，儒道言出法隨已經成為過去式，他們已經幾年未曾體會過這般感受，多麼讓人懷念從前。

王慎看著在白雪中傲然挺立的史初丞，神色一陣恍惚，這之後還怎麼打他？

為了讓雪花不融化，需要先將周圍物體表面的溫度給降低，這個過程稍顯漫長，有些地方一輩子沒見過雪，就算下雪也無法積雪，就是因為物體表面溫度高。

片刻後，待到涼亭鋪上一層積雪，史初丞這才滿意點頭，道:“舞劍，自然是白雪為底，劍光火花為畫更好。”

他轉頭望向李文鈞，笑道:“李兄，藉著這番場景，我們來比一場如何？”

見史初丞伸出右手，李文鈞也來了興致，道:“需要我借劍給你嗎？”

史初丞雙手空空，自然需要一把趁手的好劍。

王慎見他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回應李文鈞，剛想去取一把自己的佩劍，卻被李元輔制止。

還沒來得及發問，便感覺周圍飄來一陣花香，虛無縹緲，卻又那般醉人。

史初丞伸出右手，周遭雪花瞬間聚集融化，眨眼間凝結出無數短劍般的劍霜，在精神力引導下，光明不斷折射，一道道精神力幻化而成的劍影飛速運轉。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四洲！”

史初丞感受到大部分人的情緒都在波動，心念一動，【通感】瞬間席捲整個酒樓，彷彿所有人都帶入到自己身上，隨後握劍揮舞。

王慎感覺身體受到牽引，剛想斬斷聯絡，卻又知道這是史初丞的一片心意，便拉著李元輔細細品味。

眨眼間，他們的心思似乎被史初丞同化，體驗著相同的激素與感覺，少年心氣被連續激發。

劍光曳影橫飛，白雪在空中被斬成對稱兩半，隨後被賦予動能，四處飄揚，冷風襲來，配上花香，醉意瞬間湧上心頭。

在場前輩都是儒生，他們好似夢迴當年，誰年輕時還沒耍過幾回劍，都妄想執劍天涯，將世間繁華斬於劍下，一時間忘乎所以。

在坐的長輩更是感慨萬千，又想到十年前他們談笑風生，一招招言出法隨精妙絕倫，如今再次體會，失而復得最為美妙。

正值少年的儒生們，更是洶湧澎湃，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卻並非因為寒冷，而是燃起來了。

只想著，他們裝了一輩子，居然不知道還能這麼人前顯聖？簡直是匪夷所思。

而且史初丞這小子一直卑微示人，沒想到在等今天揚名立萬，真的拉滿了！

此刻天寒地凍，氛圍熾熱，所有人全然忘記今天是餞行宴。

只要其他人不排斥，【通感】就是絕妙的同化武器，唯一且致命的缺點，便是必須別人有相關的意願，只要意志主體不願意，很難控制到別人的身體激素。

所以才需要這麼久的鋪墊和代入。

史初丞右手輕輕一握，無數劍光在身邊遊走，一把透明冰劍幻影悄然浮現。

沒有劍招，沒有劍訣，肆意妄為，勝過萬般技巧，如孩童般握劍，無招勝有招，方圓內寸草不生。

擁有【通感】，一切人的情緒都那麼顯而易見，這些人平日壓力太大，周圍一個個都卷死人，自己也不得不隨大流，難得如此放鬆，最容易被通感影響。

史初丞回望四周，他們各自沉醉於自己的世界中，人活一世，外界的一切都在汙染他們的內心，哪怕是少年，也並非少年模樣。

或許這一刻，才是真我。

等到片刻後，史初丞從情緒中脫離出來，【通感】隨即解除。

王慎和李元輔最先反應過來，迷茫了一瞬後，忽然想起了一切，相視而笑後，各自嘲諷了幾句，毫無負擔與包袱。

眾人紛紛醒來，似乎察覺到自己剛剛有些失禮，卻沒人追究，皆是歡顏笑語，笑著交談，說著自己剛剛想到了什麼，自己之後想去幹什麼這類的話題。

他們望向史初丞，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低估了這位紈絝公子，有人忍不住發問:“如何做到這般言出法隨？”

配合詩詞以及精妙的精神控制，真是讓人嫉妒的發狂，更讓人好奇的是，言出法隨根本已經不再可能，他剛剛用的是什麼辦法？難道是山盟中的手段，可是史初丞從來沒去過什麼山盟。

就連王慎他們這些大儒都沒想到，原來人前顯聖還能這麼高階，只有他們倆知道史初丞的底細，也有所猜測。

李文鈞也是這種感受，他從小高傲至極，有著絕對領先的條件，居然也會有羨慕的感覺，很討厭，卻又想成為史初丞，就如同其他人想成為他一樣。

不過，優秀從來都是一種習慣，只是嫉妒一瞬，他便恢復了原有狀態，承認道:“史兄原來是深藏不露，希望下次切磋我能勝你一籌！”

他自動鞠躬退走，剛回到座位，李文鈞忽然想起之前的話，疑惑道:“不是說以劍畫梅嗎？劍倒是有了，梅呢？”

眾人回過神來，發現史初丞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沒有繼續的念頭，四處觀望，也沒發現哪裡有梅花圖。

難道是剛剛在幻境中專門給王慎開小灶，其他人都看不到？皇帝的梅花？

李元輔望向王慎。

王慎一副看我幹嘛的樣子，隨後看向史初丞，覺得就連剛剛那種手段都能做到，畫一幅梅花應該比較簡單，不至於敷衍了事，可能是之後再單獨給他，無所謂。

反正爽了！爽了！

史初丞沒有理他們，反而道:“我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總要給其他人機會。”

見他故作神秘，王慎只好讓其他人開始表演。

轉眼間，白雪融化，滿園春色，其樂融融。

王慎覺得史初丞肯定有事瞞著他，準備等宴會結束再問，現在先放在一旁。

他和李元輔回到座位，剛一坐下，王慎便看到自己的茶杯中似乎略有不同。

仔細一看，其中的茶葉居然按照規律排列，投影到眼中，駭然像是一棵梅花樹，不過空有枝幹，不見梅花。

“臘梅圖嗎？只有樹幹沒有梅花？也還行，想法確實不錯。”

見王慎愣神，李元輔看過去，似乎也發現了端倪，側身一看，便見王慎額頭的紅痣倒映在茶杯中，彷彿畫龍點睛般落在枝頭，正巧化作梅花一朵。

真是畫龍點睛！

旁邊的天水城知府段坤驚呆了，一時間想不出來什麼形容詞，道：“我擦！我擦！”

相比於他，王慎和李元輔就冷靜多了，畢竟見慣了大風大浪。

“雅！”

二者一瞬間反應過來，再回頭一看，卻發現史初丞已經離開，不知道去了何處。

他們兩人突然大笑，讓周圍那些同輩和官場同僚紛紛好奇，過來一看，嘖嘖稱奇！

見他們紛紛討論自己這個孩子，王慎卻忽然想起了什麼，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