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濁玉之陰,噬人靈魂!當初我生死之際,也便是中了這等陰招子!否則以我三轉修為,就算不能與這詭鬥出個生死高下,但卸她幾條腿的能耐還是有的……”
八荒大帝殘魂的臉上,露出後怕與不忿之容。
“你不是二轉麼?何時成的三轉?”
陳遠感受到了濁玉爆裂之後滲透進經脈的陰暗氣息,但他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反問八荒的修為一事。
八荒大帝驀地一滯,臉色稍變,猶猶豫豫開口。
“陳兄弟,人在江湖走,哪能不給自已留張底牌,況且你我二人還是從那個地方來的,謹慎是習慣了的。況且,供會將至,我們這尾三流寰宇向來受人欺凌,我本是想留著一身本事到供會上大鬧,誰知道這麼陰差陽錯的死了,真他媽的憋屈。”
“供會又是什麼?”陳遠對八荒大帝的遭遇很是同情,但現在疑點諸多,招魂的存留時間又多,只能不得不多套問點訊息。
這般雖少了些人情味,但於陳遠而言卻是有大用的。
可這樣子反覆盤問,倒惹得八荒大帝殘魂有些不悅。
“陳兄弟,我這一死,八荒易主,這些問題你自不必問,等供會來臨,你自然知曉。”
見著八荒大帝的語氣生變,陳遠不得不安撫其情緒。
“八荒兄,你之大仇我以得報,那詭物死無全屍,且不僅她要死,其手足前後,皆要為其惡行而死,打問你這些,皆是我想要了解的關鍵,以好知敵制敵……我也極其惋惜八荒兄的隕落,但我就算要替天行道,也是空有力氣沒地方使,招魂的時間太短,希望八荒兄能夠理解。”
見陳遠如此說辭,八荒大帝也不好再矯情,當下也是拱手。
“是我格局小了,畢竟想到陳兄弟與我是老鄉,這世間也無親無故,一死倒激不起什麼風浪,見你冷漠,難免心中難受……不過我要告訴你,這供會遠非那詭娘們之流可以相提並論的,看陳兄弟現在氣息已不比四轉至尊差多少,但還是境界差之一籌,可這一籌放在與真正的至尊廝殺中,便是千里萬里。”
“供會供會,究竟給誰供?淵帝?”
“不!”
八荒大帝臉色一冷,向來慵懶和順的他,虛影眼中,竟充滿了暴戾。
“三千寰宇共分三流,上中尾,十帝所在,便是上流。而所謂的供會,便是給上流寰宇的大帝們召開的。”
“這世間無論低卑若蜉蝣,還是高貴至大帝,都難逃壽命將終!蜉蝣想要續命,難如登天,因此蜉蝣順其自然,死來便自掘墳墓爾。”
“但大帝不同,或者說頂尖的大帝不同!”
“相傳十帝從亙古存在至今,壽元早該將終,但正因有百萬年一屆的供會,才給了它們續命的機會!”
陳遠眉頭緊皺,似乎有些不解,便再聽著八荒大帝開口。
“而這所謂供會,說難聽些,便是一場食宴!”
“各些寰宇中的天驕、道體,亦或是些特殊靈根,都會在這百萬年一次的供會上,成為十帝口中‘食材’!天驕血肉,稀有道體乃至那些特殊靈根,皆會被炮製成丹,十帝將其吃下,便是奪這些天驕們的氣運與壽元!”
“但凡入了帝境,便知曉,若要成一道至尊,便先要本盤踞在此道的至尊身死!這些規則,是寰宇意志促成的!!但十帝不同!!”
“他們,他們坐擁寰宇中最頂尖的十條大道,各自為至尊,皆百萬年續命一次,便真成了老不死的!”
“這不僅毀滅了規則,還……還讓時空產生了裂隙!”
陳遠眼裡忽地一顫,終是隱隱抓住些什麼。
“你是說……”
“對!”
八荒大帝看向陳遠的眼神,充滿了癲狂。
“你我這般的人,便是從十帝毀壞的規則中誕生的!”
“我修行如此歲月,早看得通透,三千寰宇中壓根就沒有地球!三千寰宇的時空,與地球,根本不在一個維度!”
陳遠眼睛微眯,心中有了個大膽猜測。
“所以,淵帝也是這麼來的?”
“極有可能!”
八荒大帝的殘魂越來越狂熱,
“十帝主張與淵不死不滅,但殊不知,淵帝的誕生恰是他們一手搓成的!”
“長生本就違背規則,甚至撕裂規則!而打破規則,時空也便崩塌,崩壞的空間導致淵帝的降臨,導致這位野心家屢次發動誅世之戰!而十帝們毫不在乎,只是……”
“只是一味地想要辦他們的供會!”
陳遠心頭髮震,對這個猜測甚至有了完全信服的衝動。
“可……可供會百萬年一屆,八荒兄百萬年前便成帝,也算作天驕了,可你怎麼沒有成為他們的食材?”
“我若不藏拙,不將自已偽裝成一個整日念想些這方寰宇不存在的虛無東西的廢物,我也早成了一枚丹!”
“那八荒就算再貧瘠,也會有天驕,我早在陸上神洲時遇見一門雙生的兩個姑娘,她們皆是恆星古體……”陳遠回憶起了那個叫“毛蛋”的丫頭。
“陳兄弟,你可知道那女武神?寰宇中口口相傳,言說女武神是因與我捉對廝殺而隕,但其實那只是一個體面的藉口罷了,真正的女武神,已經在百萬年前,被端上了十帝的餐桌!”
陳遠猛地愣住,回想起自已回到陸上神洲時候,神識覆蓋整片星域,卻未曾找到柳尋等人的蹤跡,難道……
“供會什麼時候開始?”
八荒大帝怔了怔,才幹澀回道:
“我被那女詭殺死時候,距著供會便只剩千年時間,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死了多久……”
陳遠看向一旁八荒大帝的無頭屍體。
大帝之屍不腐,但也是相對而言,如今看去,八荒大帝的屍體已經帶上些許腐朽之意,如此一推測,便已經是身隕千年不止!
“糟了!”
陳遠身上氣息暴走,雙手燃起熾烈雷霆,縱手一抓,竟是將面前虛無的時空撕出來一條縫隙!
“陳兄弟,你要作甚?!”
“供會已經開始了!我有故友已被抓了去!”
八荒大帝的殘魂看著陳遠一身扎進那裂隙之中,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
自已已經斷然沒有了復生的機會,好在這老鄉,也是個仁心的強者。
“那就祝陳兄弟一路順風吧。”
“可惜這大鬧供會,我是瞧不上了……”
八荒大帝的殘魂自著腳底漸漸消隕,如今黃泉樹復甦大半,輪迴之路勉強而開,自已應該也是要步入輪迴之中了。
他望著自已如沙般消散的雙手,不禁呢喃。
“盡逐長生,但不知長生本就為咒啊……”
寰宇中懸浮的木屋因了沒有帝威的照拂,這脆弱的屋子便很快成了枯柴木屑,隨著八荒大帝的屍首而散。
……
馬車虛踏,蹄未落實,而擲地有聲,怪哉。
駕車人,帝威赫赫,隱有三轉之威。
原來那馬車之下,無路,卻是片星海,拾級而上,往更高層寰宇而去。
車之所牽引的,是一個又一個富麗堂皇的“囚籠”。
細看去,有無數氣質或氣息不俗的人交談,其中有幕羨之色,有卑斂之色,但大都倨傲,像是受邀去參加一場盛世宴會。
他們或來自不同的寰宇,但也是被“宴會”邀請的人之一。
而其中一間囚籠,坐在邊緣軟榻上的青裙女子,面色與旁人盡不同。
一陣是怕,一陣是激動,難以捉摸。
因著相貌靚麗出眾,已被有心之人注意良久。
那些個像是大世族的仙家公子,他們雖像模像樣的推杯交盞,但一個個的眼睛,卻幾次向這邊飄來。
他們交談聲之大,惹的這裡囚籠裡的人紛紛側目。
所談內容,不過家世、修為、天賦爾爾。
而那被關注的青裙女子,卻是耳畔另有其聲。
“妮子,你怕不怕?”
“武神前輩,我又怎會怕,但我還是擔心,怕以後再也見不到陳哥……”
“呵,整日唸叨那小子,他若有心,怎還會讓你被捕蛟人帶走,妮子,還沒看懂麼,這世上與你相伴的人,唯有我了。”
“可陳哥也不是故意離我而去,他,他……”
“行了,他再也未歸,我們也不提他,就算他回來了,這不過三千年歲月,他能從假帝邁入大帝一轉,也算造化極大了,搞不好,也是被捕蛟人抓進這籠子,等著上供。”
青裙女子的臉色隱隱有些失落,但耳內之聲說得有理,她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被供會抓來,這是命,妮子,百萬年前我的身骨便是被這些畜生所食,這次,我如何都要復仇!你可幫我?”
“武神前輩乃我半個師父,我又有如何不幫的道理。”
“何叫半個師父?那另外半個呢?”
“自然是陳哥啊!他授我劍術,堅我道心,尋兒如今能有此成就,與陳哥脫不了干係。”
“……被捕蛟人捉走也算是成就了。”
“前輩當年不也被捉了?”
“……”
那些個世家公子,自也不知處境,推杯交盞之後,些許醉意纏身,便也不再作掩飾,踉蹌來至青裙女子面前,遞過酒杯,自覺雅緻過人道:
“仙子能夠被宴請至上流寰宇赴十帝宴,想來也是天賦過人,我本中流寰宇長仙盟之人,想請仙子共飲佳釀,仙子可否賞臉?”
青裙女子臉色稍冷,抬頭,不由得冷笑道:
“赴宴?你娘送你上馬車的時候,是不是眼睛紅紅的?”
那世家公子一怔,細憶片刻,驚訝道:
“仙子怎麼知道?!”
“呵,快去喝你的酒吧,再騷擾本姑娘,小心我夫君上門,他氣性大,殺起人來我可攔不住。”
那公子見青裙女子不吃軟,也便冷哼一聲,
“粗鄙的賤丫頭,不過魂將境界,也敢同本公子無禮!”
話說一半,又聽女子提起其夫君,心中又有所謹慎,便試探道:
“還有你那夫君,又是何人?莫非也是什麼下界散修,鄉巴佬?上這蛟馬車否?”
青裙女子冷笑搖頭,這蛟馬車上人不過都是食糧,上了才是命苦。
“呵,連蛟馬車都未上,也便不是什麼天驕了,賤丫頭,你若順了本公子,我作為長仙盟盟子,也便許你一個通房丫鬟,不算薄待你,畢竟魂將境不能再高了……”
那長仙盟盟子的笑容逐漸放蕩,周遭幾些看客天驕,也都是笑捧場。
青裙女子臉色愈冷,但也想留著氣力鬧那供會,為前輩復仇,也便不再理會,只是冷笑道:
“我夫君姓陳,你若見他,當知蜉蝣與仙之別。”
青裙女子也不算誇大,畢竟她記憶中的陳哥天賦實在過人,就算三千年未見,從假帝步入大帝一轉,又如何不行呢?
大帝一轉與眼前這尊者境就傲嬌的崽,何嘗不是蜉蝣與仙別?
那長仙盟盟子聽罷,心裡又沒了底,冷哼幾聲後,便吩咐起隨從去查。
如此,青裙女子這裡也便清淨了些。
但有心人還是留意著她,畢竟美貌仙子向來惹眼,若其真無了後臺,那恐怕便是狼眼見生肉了。
這蛟馬車上的盛會漸漸平淡。
唯獨不少人猜測著青裙仙子的夫君是何人。
駕蛟馬的帝君,時不時回頭,看著沒人“越獄”,也便無所顧忌。
至於什麼姓“陳”的夫君?
呵……
下界螻蟻,眼界短淺,於十帝面前,何有天驕之別?
唯藥性!唯補效!
“這女子體魄不錯,若化丹,我當私自留著一份。”
蛟馬嘶鳴,向青天而去。
寰宇深邃,眾人只知機遇,而不知險境已將奪命。
……
陳遠穿身於時空縫隙間,因獨穿界域數千,衣物也便承受不住,逐漸撕毀。
但陳遠心急如焚,也管不了這麼多,身上三道加持,速度不可謂不快。
不知歲月。
馱著天驕的蛟馬車浮足青天時候,也便征程已盡。
天驕們紛紛下車,目裡滿是嚮往與震撼。
所謂天上白玉京,眼前之景,恐怕就是了!
高如天的門楣,如雲琉璃,海般玉磚鋪地,靈氣如汪洋,道意濃轉,誰人見,也要沉醉。
再高處,比之天高處!
七尊身影,似浮屠而立!
只是這真正仙境前,還未等諸天驕頂禮膜拜,卻看到有一人,渾身衣物破爛,氣喘吁吁地撐著一尊石蛟之旁,極為惹目。
“十帝宴裡,還有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