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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來時路上,宿命所去

尋常修士見大魔已如潰堤之蟻,只得四處逃竄,便是凡人,已嚇得六神無主,昏死暴斃。

便是那桌上五人,好歹是些起靈脩士,勉強站得住腳,只是再看一眼掀翻酒樓的魔影,便兩股一戰,

“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樣的,魔尊大人在上,是這小子,是這小子方才要說屠您!”

那戴玉修士,不停地指向一旁還在吃酒的陳遠。

陳遠毫不在意,只是吃酒。

“魔尊大人您看,他他他他都預設了!”

“不信您問店小二!”

戴玉修士將昏死的店小二拽起,“啪啪”甩其兩掌,打得其清醒過來。

“說,是不是他說得要屠魔!”

小二這時候哪分得清是非黑白,只是點頭如啄米,早已六神無主。

只是他心中生起鄙夷,

‘方才不就你們叫得最兇嗎?’

“魔尊大人,您都聽到了吧!便是此人對您言語不敬!您看如何處置?”

戴玉修士將小二丟至一邊,膽戰心驚地看著天上魔影,隨行幾人更是低頭俯首,生怕被殃及。

卻見那女魔,隱在黑氣之中,沉默良久,才忽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戴玉修士有些被嚇住。

這魔音入耳,便讓人五臟俱裂。

戴玉修士臉色一白,吐出大口鮮血,卻見那女魔身影緩緩下降,幾乎逼近至幾人身前。

滔天魔氣,並未眷顧幾人,反倒是纏繞上一旁還在吃酒的陳遠。

戴玉修士這才鬆了一口氣。

心道魔頭到底是魔頭,殺念早已掩蓋神志。

只是還未僥倖片刻,卻聽那女魔忽地張口。

“他怎會殺我……世上誰都想誅滅我,唯獨他不會。”

“?”

戴玉修士有些發懵,便見那魔氣隱隱散去些,他這才目瞪口呆得看清眼前一幕。

令得世間聞風喪膽的絕世大魔,卻是一個身著黑裙的少女。

只是銀髮披肩,眼影紫魅,瞧得詭異又迷人。

她面容看著像是十五六歲的姑娘,身材又嬌小,此刻靜靜趴在陳遠的背上,眼神裡充滿詭異的愛憐倦怠。

“?”

戴玉修士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卻見那位破落青年還在吃酒。

他似乎一點也不關心自已背後趴了個人。

“您……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背後是古浪世家,家中有至高坐鎮,您若放小的一馬,小的此生定唯您馬首是瞻!”

陳遠並不說話,只是將酒杯遞給趴在背上的那位。

“喝不喝?”

“不。”

“行。”

陳遠一飲而盡。

全然不在意什麼古浪世家。

只是揮手,劍意龐如山嶽,便輕鬆碾碎那戴玉修士幾人。

唯獨留下那塊玉,被陳遠召回手心,細細揣摩一番。

“玉是好玉,可惜不靈。”

陳遠隨手丟去,那小二眼尖,顧不得腿軟害怕,只是衝上前,像是摟住什麼珍寶一般,將玉抱在懷中。

店老闆也過來爭搶,酒樓裡的凡人廝打在一起。

陳遠離開。

身後還趴著一個女魔。

鬧劇以身強力壯的年輕小二成功奪玉而結束。

他捧起玉,舉在空中,看其透著亮光,左瞧右瞧,怎麼都覺得滿意,

只是腳下的老掌櫃已經奄奄一息。

“你這狗奴才!”

老掌櫃發出生命中的最後一吼。

小二不在意,只是笑,

“得虧我狗眼看人低,要不然還真錯過了一樁大機緣。”

他褪去人皮,竟化作一隻犬妖,向著深山跑去。

“洞裡的老祖宗讓我入世於此五年等機緣,果真不欺我!”

只是犬妖還未走出幾步,便皮毛炸開,暴斃而亡。

原來那戴玉青年扇他巴掌之時,留了暗勁,現在才爆發。

機緣也便是這麼個機緣。

或許不是玉。

若他在那三轉圓滿大帝想吃溫酒的時候送上一壺,怕才是真正的機緣?

……

三九天。

冬寒料峭,人稀雪密。

陳遠揹著少女,緩緩走在雪天。

腳下一步一個腳印,但很快又被風雪覆蓋。

“頭髮怎麼白了?”少女問。

陳遠沉吟片刻,

“看透人間冷暖離別,心境老矣所致。你的頭髮怎麼白了?”

“思念所致。”

陳遠不語,他心中自覺有愧。

“副教主,這下咱們泥巴教可是齊活了,你我正副教主發白如銀,是不是很有象徵性?”少女輕輕地笑。

只是如何輕笑,她聲音中的低沉魔聲卻掩蓋不住。

陳遠沉默。

“原來你就是那大魔。”

“對啊對啊!以後咱泥巴教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我早已殺出一個兇名出來!”少女又笑著道,還伸手朝著陳遠的背轟轟兩拳,不疼不癢。

“你本沉於劍道,如今劍道卻汙,不人不鬼,靈脈之中陰氣森然,這番下去必是絕路,月牙,告訴我,為何會如此?”

那少女蜷縮在陳遠背上,眼眶漸漸變紅。

“我……我殺了好多惡人,好多,好多。”

“你跟我說實話。”

陳遠從來沒有對少女板過臉,今是頭一遭。

“我……我……”

少女聲音弱到了極點。她將整張臉藏在陳遠的背上。

陳遠只覺得後背有些溼涼。

“副教主,我殺了好多人,好多好多人……他們都說你不好,他們都在欺辱仙師像!那些蜀國之人都該死!”

“他們都該死!!”

魔音厚重,讓得風雪也變了顏色。

陳遠目光沉沉,看著穹中不算透亮的日光。

“人有根血,命格,無論殺凡殺仙,若無因果,便會沾染罪孽。”

“詭物殺人,因為它們受人所控,不懼天威,但修士殺人,若無因果,罪孽壓身時,便被大道清算。”

“月牙,你的因,不夠重,但結得果,又太重。”

少女趴在陳遠的背上,不再言語。

“百萬凡人,以及蜀國皇帝……月牙,你知曉我的身份嗎?”

少女點頭。

“你是泥巴教的副教主。”

陳遠搖頭,

“我是人皇,佛道至尊為我添冠,武帝為我獻命,仙蘊傳我氣運,我這一生,只能為生命立民,殺詭,降惡,反誅世……”

少女的腦袋從陳遠肩頭探出,哈著熱氣撲打在陳遠臉上。

“那人皇會殺了我嗎?”

陳遠沉默。

只是望著紛飛大雪,想起那個破廟前的池塘。

有個扎著馬尾的低矮少女,日日趴在自已背後,曬著太陽,嘟囔道。

“泥巴教生生不息。”

“副教主,還差兩個字!”

恍然間,塵埃化巨山,雪影如江海。

陳遠起劍,縱有再多不忍。

那少女,著一襲黑裙站在雪地,眼裡的光碎碎圓圓。

她今日塗了胭脂,化了淡妝,穿了自已最愛的裙子。

她知曉陳遠歸來,也早已知曉宿命所去。

“副教主,泥巴教生生不息!”

陳遠閉上雙眼,手臂顫抖,輕輕從嘴角擠出兩個字。

“哦耶……”

劍起,劍落,寒光雪影。

來時路上,積雪化作落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