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褚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他此刻渾身上下從面板一直疼痛到骨子裡，他眸色沉沉地望向了悟佛陀，聲音低啞：

“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他？

他明明從數萬年前就開始籌謀，他是有備而來，殺了那麼多修士，是個十足的惡人！

那麼多人想要他死，而面前這個瘦小的老僧人，為何偏偏要救他？！

了悟佛陀吟誦不停，只目光慈悲溫暖地看向容褚，嘴角有一抹笑意。

天道見有人抵抗似乎怒極，雷聲又開始密集起來，烏雲復聚，將陽光又遮了個嚴實。

了悟佛陀眉頭開始皺起，口中的吟誦聲漸快——

他正在與天道相爭！

在場眾人看到這樣的場景，心生震撼！

這對於修道的他們來說，此景讓他們對道之一途，有了更深的感悟。

容褚此刻腦中生疼，他的回憶一點點湧上心頭。

好似要讓他把從小經受的痛苦再經歷一遍！

容褚一陣恍惚，他微微睜眼看向岸邊那道瘦小的身影。

他機緣得到了了悟佛陀的心法，卻沒有得他教導，若能…得他親自教導，一切是否不同？

容褚似乎陷入一個很長的夢境…

那時，他還不足十歲，明明是還需人照顧的年紀，卻失了父親，母親又重病在床，需要他的照料。

他不得已上街乞討或是做些小零活，就為了能有一口飯養活母親。

他從小瘦弱白淨，長相秀美，竟有些小妖對他垂涎，誘他以錢財，但都被他拒絕了。

一日，一大妖路過此地見到在路邊乞討的容褚生了邪意，容褚不願竟想強迫於他，慌亂之中，不知道如何容褚竟失手殺了大妖。

他慌忙離開那裡，心中又怕又氣，只想趕緊回家找母親。

可一進家門卻發現纏綿病榻許久的母親已經嚥了氣。

年少的容褚經不住打擊，又對這個欺凌弱者的世界絕望，只一心求死。

他來到了郊外一處湖邊，心想，他太累了，如果能在這湖中長眠就不會這般累了吧…

“不公平，這個世間太不公平…”容褚喃喃，他一步步向湖中心走去。

湖水漫過他的膝蓋，漫過了他的胸膛，漫過了他的脖子，然後是他的鼻子、頭頂…

就在容褚恍恍惚惚似乎陷入昏迷之時，他的手摸到了湖底的一方木匣子，一時間湖光大盛！

半空之中，容褚的回憶戛然而止，他痛苦地搖著頭，說道：“不是，不是這樣的，不應該這樣…”

了悟佛陀的吟誦聲還在繼續，容褚又沉沉陷入夢境中——

他一步步向湖中心走去，湖水漫過他的膝蓋，漫過了他的胸膛，漫過了他的脖子。

在即將沒過他的口鼻之時，忽聽岸邊有一道親切的聲音喊他：

“孩子，生才有希望，若有什麼困惑，不若說與老衲聽聽…”

這聲音莫名讓容褚掉下淚來。

此後，他便跟著一個瘦小的老僧人遊遍山河，受他指點，心有萬物，慈悲為懷…

他叫這位老僧人“師父”。

這老僧人名為了悟佛陀。

……

容疆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竟有淚意。

“師父…”他喃喃道出這個陌生的稱呼。

在他偶然從湖中得到了悟佛陀的心法之時，了悟佛陀已化虛妄山萬年。

若是…若是他們之間沒有隔著這萬年，那是不是一切會不一樣？

……

空中雷光愈盛，似乎是對抵抗天道的人越發惱怒。

了悟佛陀口中吟誦聲更快，眾人只見其嘴唇翕動，已聽不清他吟誦的經書聲了。

突然，眾人身上汗毛根根豎起，在場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巨大危險！

抬頭望去，雲層中一道耀眼的亮光閃過，眾人皆瞪大了眼，眼見著一道威力無比的天雷即將落下！

容褚看著那將將要落下的天雷，眼神輕蔑。

他活了數萬年，但真正快活輕鬆的日子卻屈指可數，如今這道天雷劈下來他大概就要灰飛煙滅了。

就這樣吧…

容褚展開雙臂，慢慢閉上了眼睛，等待天雷的降落。

“轟——”

一聲巨大的雷聲響徹天際，但容褚絲毫沒有感受到疼痛。

睜開眼望去，只見站在地面上的了悟佛陀雙手上舉，天雷正狠狠地劈到他身上！

“了悟佛陀！”

容褚聽到眾人焦急的吶喊聲，他也張了張嘴，嗓子裡卻發不出一絲聲響。

他恍然大悟，原來方才了悟佛陀不是在抵抗天雷，而是想將天雷引到他自已身上！

了悟佛陀身有大功德，天雷不想落在他身上，但奈何他太過堅持，上天最終還是按其所願，將幾十道天雷的力量集合在一起，生生劈了下來！

片刻後，天雷收了勢，一切迴歸寧靜。

烏雲散去，陽光灑在了海面上，金光閃閃。

除了岸上殘餘的海水之外，一切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只是，在陽光的照射下，了悟佛陀的身體更加的透明瞭，似乎隨時都要消失。

他低頭閉目，神色不辨。

容褚慢慢從空中落下，走到了悟佛陀身前不遠的地方站定。

他望著面前這老僧人幾近消失的身體，啞著嗓子問道：

“為什麼要救我？”

了悟佛陀緩緩抬起了頭，看著容褚露出了笑容。

但就這一個小小的動作，似乎都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當年我想收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作為徒弟，將我畢生所學所悟傳授於他，但奈何苦苦尋不到，於是乾脆將心法收入木匣扔到了湖中。

沒想到，萬年之後機緣巧合被你找到了。

你聰慧機敏，可惜，那時的我無法離開虛妄山半步，談何給你親自教導。

不過，你承襲了我的心法，也算我的半個徒弟。”

了悟佛陀目光溫和地看向容褚，說道：

“孩子，世間不公之事比比皆是，若以暴制暴，豈不有更多的不公？

占卜之人需心懷天下，憐憫蒼生吶！”

容褚似乎一下子回到了數萬年前的湖邊，有一個老僧人在對他悉心教導、諄諄善誘。

他忽地想起心法中的第一句——

擅占卜者，觀天地，觀眾生，更需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