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時和清然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遠遠的看著家裡沒有開燈。
“叔叔阿姨還沒回來嗎？”
“不知道，進去就知道了。”
推開門尚時立刻開啟燈，然後就看到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場景，一向精緻的媽媽癱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尚時衝上去抱住史秀榮。
史秀榮只是默默的掉眼淚。
“媽，沒事，我爸呢？”
“你爸被拉去調查了。”
“為什麼啊，媽。”
史秀榮眼神有些閃躲，擦了擦臉上的淚，摸了摸尚時的臉頰，“你要好好的。”
尚時沒有聽懂史秀榮的言外之意，只是一個勁的答應著，“媽，我們都好好的。”
清然意識到了些什麼，她默默離開了。
等到家，清然無意間聽到爸媽在閒聊，“我聽陳叔說婷願下週就要回來了。”
清然腳步猛地一停，三年了。
清然心情稍微有了些變化，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告訴尚時這件事情。
第二天清然起了個大早，她想去看看尚時，哪怕他不理她。
清然在尚時小區門口走過來走過去不知道該不該去，直到聽到旁邊一聲響動，清然扭頭一看一箇中年男士歪倒在路邊，清然趕忙跑過去，打了120，一直等到救護車來清然才離開現場。
清然在外面等了好久才看到尚時出來。
尚時出來的時候眼睛明顯的紅腫，他看到清然的時候還是用力擠出一個笑容。
“昨天晚上幾點到家的，累不累？”
清然搖搖頭，把手裡已經涼透的包子遞給尚時，“阿姨喜歡吃的那家包子，我還買了些粥，你和阿姨多少吃點。”
尚時接過來，“謝謝你啊，清然。”
“還需要些什麼嗎？”
尚時看著有些小心翼翼的清然，一下子把她拉過去緊緊的抱住，清然身體有些僵硬，隨後便輕輕的拍著尚時的背，“沒事兒，你好好的。”
尚時沒有說話，清然能夠感覺的到尚時在輕微的啜泣。
“清然，我怕我媽撐不住。”
“怎麼會，阿姨那麼堅強，再說了，阿姨還有你，還有叔叔。”
“我媽開始不說話了，我問她我爸怎麼了，她就是不告訴我。”
“帶我去看看阿姨好不好？”
尚時搖搖頭，“我媽好面子，我怕她見到你繃不住。”
“好，沒事兒。”
尚時鬆開清然，看著眼前的家有些出神，“小時候經常和我爸玩捉迷藏，有一次怎麼找都不到，我哭的特別狠，誰都勸不下來，後來才知道我爸去開會了，我有兩三天沒理他，從那次以後，我爸就很少跟我開玩笑，基本上答應我的都會做到。”
尚時蹲下來，自言自語的說道：“爸，你這次開的玩笑有點大，我有些害怕。”
清然也蹲下來，輕輕的說著：“我知道尚時現在可難過了，可是阿姨還得指望著你，所以你不能哭，得堅強起來，好不好？”
清然用袖子擦擦尚時的眼淚，“不哭了，好不好？把飯帶進去給阿姨熱一下，好好吃飯。”
清然努力憋住眼淚，心裡止不住的難過，她一直以為尚時會一直幸福下去，可是好像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
“我回去了，我得看著我媽。”
清然再次回到家的時候看到了婷願，兩個人一見面就緊緊的抱在一起。
“都瘦了。”
“你也是，小哭包，是不是尚時沒有看好你，感覺你都不是小肉包了。”
提起尚時，清然心裡更難過了。
“對了，尚時怎麼沒過來給我接風洗塵？”
“他家裡出了些事。”
“怎麼了？”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叔叔的公司出事情了。”
“只要人沒事就行。”
這天晚上婷願和清然睡在一起，說了好多好多話，清然能夠感覺到婷願的心性有些改變。
“清然，我想開一家店。”
“好，做什麼？”
“還沒想好，就覺得外面的空氣真的好新鮮，好想用力的活下去。”
昏暗的燈光下，兩個女孩暢享著不明朗的未來，夜晚的安靜更加突顯了話語的力度，現實與未來真假參半，美好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爍浮現，就這樣她們在靜謐的夜晚沉沉的睡去。
接下來一段日子清然都沒有再聯絡到尚時，家裡已經被封條貼住了，清然只能一遍遍的給他發訊息。
兩個月後，清然在學校碰到了他，他還是穿著同樣的衣服，可清然卻沒有再看到那個陽光明朗的少年。
碰到清然的目光，尚時想躲避，清然跑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尚時。
“我找你找了好久。”
尚時看著有些委屈的清然，忍不住紅了眼，聲音也沙啞了幾分，“傻子，我挺好的，就是不敢見你。”
清然打了尚時幾巴掌，“發訊息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我都嚇死了。”
尚時捏了捏衣角，眼淚已經滴下來了，“我……”
尚時不知道說些什麼，明明有好多話想說。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好好的，好不好？我們一起去上大學好不好？”
“好。”
是的，這就夠了，清然只要這一句承諾，她不在乎未來是否足夠明朗，可她在乎未來的路上會不會有尚時。
一轉眼就到了婷願出來的日子。
已經三年了，陳平在門口等婷願，他給婷願買了一身紅色的衣服，在他的記憶中婷願還是個喜歡花枝招展的姑娘，他期待著女兒穿上新衣服的樣子，他想這次他們一家人一定得好好過。
婷願出來的時候沒有穿那件紅色的外套，見到婷願的時候，他不安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然後顫抖的伸出雙手，婷願沒有回應這些舉動，只是簡單的喊了一聲：“爸。”
“唉，閨女，咋沒穿外套。”陳平想不出別的話，憋了半天才說出來。
“不喜歡。”說著她把衣服遞給陳平，一字一字的清晰的說著：“我不喜歡耀眼的衣服，我不配。”
聽到後三個字，陳平的心就像被打了一樣，痛的不能呼吸，拿著衣服走到垃圾桶扔掉了。
“你穿爸的，爸剛洗的。”陳平利落的把外套脫下來給婷願，婷願抬眸看著眼前的父親，四年前她還能向他撒嬌，他還是那個讓她感到驕傲的爸爸，如今卻也半頭白髮。
婷願接過來，沒有穿，兩個人在路上走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再次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陳福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看見孫女和兒子一前一後走過來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完整。
很多人都過來看婷願，有好奇的，有嘲諷的，或許也有關心的，只是所有的這些都太浮於表面，或許婷願的故事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更有可能是他們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無論是以哪一種形象出現在他們的談話中，對於婷願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那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呢，沒有人知道，風輕雲淡的年是1000多個日日夜夜，是1000多次夢中驚醒，是她本來發光的人生被灰塵埋葬。
她很討厭家裡來人，面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她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嘴巴甜甜的，她知道那都是沒用的，她自己在屋裡待著，不讓人進。
陳平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他苦悶，但是他能做些什麼呢？
婷願走出屋門，陳平很開心，話到嘴邊又只剩一句：“去哪兒，用我送你嗎？”
“不用，今天週六，我去清然家，她回來了。”
“等等。”陳平叫住她，“跟爸爸去爬山吧！”
不知道為什麼，婷願沒有回應，但他們去了。
山是沉默的，無論你怎麼呼喊，回應你的只是迴音。
婷願和陳平爬到山頂，往下面看，有一種俯瞰眾生的奇妙感。
“以前，我們休假的時候，幾個戰，幾個朋友都會一起來爬山，山太高了，累的人會忘記一切煩惱，在山的最高處你會發現你的野心，山的靜會讓你感受到生命的動，山的遼闊也會讓你感受到生命的狹小，山不就是一段段坎組成的，邁過去就往上一點，邁不過去就在此處安營紮寨，無論在哪裡，都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可是我最初的夢想與這些毫不相關啊！”婷願大聲的喊著。
無錯書吧“姑娘，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不相交的，認識七個人就可以認識全世界，垃圾還能變廢為寶，我們也能重新開始。”
婷願在山上大聲的喊著，陳平在旁邊看著，落日的光輝灑在山頂，像是給整個山都渡了一層光，這份餘暉可能不足以驅散陰霾，但也是貧瘠的山路上一抹光亮。
山的空蕩中也有幾分荒涼，待久了，會有寒意。過了片刻，婷願走到陳平面前，緩緩的整理了一下陳平的衣服，“走吧，爸，高處不勝寒。”
陳平知道，他的女兒一定會找尋到自己人生的頂點，無論多高，他都為她自豪。
有些風景，有些故事不一定在山頂才能遇到，可你要相信你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山頂，從山腳出發也好，半路出發也好，哪怕一輩子呆在山腳，你都不能因為磕到了一次就以為自己只能站在這個位置，不，你要記得，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