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聽到婢女的話,一臉不相信:“你說我哥……他沒了?”隨即又是一聲嗤笑,“怎麼可能?”
婢女紅著眼眶繼續說:“小姐,是真的……王爺知道後,已經帶兵趕去了。”
秀禾看她的反應,確實不像假話,頓時坐不住了,起身就準備跑。
潤鑑拉住她,秀禾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潤鑑,你攔不住我。”
潤鑑嘆了口氣,輕抱著她:“不是要攔你,你等我一下。”
秀禾點點頭,隨意地將臉上的淚水擦了。
潤鑑到屋內取了一個箱子出來,他走到秀禾面前,開啟,將裡面的衣服拿出來,遞給她:“這是我為你做的衣服,適合上戰場用,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前提是,你一定要好好的。”
秀禾接過,一滴淚落在玄色衣服上瞬間不見了蹤影,她聲音哽咽:“潤鑑,等我回來。”
潤鑑擦掉她的淚痕,點點頭。
秀禾一直不信赫昶這麼容易被捕,而且還自戕了,她也知道肅王帶兵去,其實更多地是為了攻退敵軍。
於是她瞞著家裡,獨自前往赫昶最後失蹤的地方。
潤鑑安置好裁縫鋪,便騎馬追去了。
讓她自己去,自己在這裡等著,怎麼可能呢。
千轉萬轉,潤鑑終於找到她了,彼時她已經找到了赫昶。
可是無意間,潤鑑看到了印著赫昶五官的人皮面具。
原來,這個赫昶是假的……
後來,假赫昶舉著匕首刺向秀禾的時候,潤鑑擋在了秀禾面前,用手接了白刃,用盡力氣將他反殺,在秀禾的震驚中,揭開了他的人皮面具。
至於肅王,他雖擊退敵軍,但痛失愛子,身體每況愈下,班師回朝不久,又突然被安了叛國罪,滿門抄斬……
肅王一家本是將臣,亦是本國最大的功臣,如今卻落個這般下場。
秀禾覺得很可笑。
她的姐姐早早被送進宮,每日守著空房,受著冷臉。
爹爹一生衛國,衛民,絕無二心。
就連平時她有些畏怕的兄長,也是為國犧牲,最後還被鑽了空子,而自己被利用,且險些喪命……
他們一家,竟無人能落個好下場。
史書上是怎麼記載的來著。
“肅王通敵叛國,見事已敗露,反,其子畏罪自刎,念其先之功,未處極刑。”
現在看來……他們沒被誅九族,到顯得是君王大度了。
她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哥哥的死就是被朝中忌憚他的那群蠅營狗苟,宵小之徒設計的,其中也暗含昏庸無道的君王的默許。
這江山早晚易主。
潤鑑只是一介裁縫,他拼盡全力也保不下肅王府的任何一個人。
秀禾死前給他留了張字條,幾番輾轉才到他手中。
他展開——
“庶鼠不可侍,頌達保安寧。”
庶鼠……
當今君王是庶出,無人不知。
秀禾這罵的……
不過讓他屈身頌達裁衣,怎麼可能。
為秀禾報仇,為肅王府平反,成為他此生最大的心願。
於是他參軍,不斷立功,贏得二皇子青睞,將他收入帳下,再後來他助力二皇子扳倒了在位的昏君,登上皇位。
二皇子即位第一年,潤鑑被封為潤禾大將軍,潤鑑幫君王固皇權,平邊疆,收失地……
第二年潤鑑為肅王府平反。
如願後,他請辭回鄉,在秀禾的墓前離開了人世,被葬在秀禾的旁邊。
“那一年,他才二十歲……”
講完後,兩人都沉默不語。
蘇景昀的心臟實在疼得明顯,他抬起手按摩,卻無濟於事,只能彎下腰,一隻手抵在胸口,另一隻手扶著膝蓋,試著緩解疼痛。
方知意見身邊的動靜不對勁,便扭過頭看他,“你怎麼了?”
蘇景昀沒答,她見他眉頭微皺,表情有些痛苦,細看,眼眶竟也是紅的。
方知意突然怔住,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這反應……跟她剛才在工地一樣。
他為何也會感覺到痛苦?
方知意沒有深思,身體先有了行動,伸出手輕輕環住他。
蘇景昀心裡突然有了安慰,順勢摟緊懷裡的人,自然地低頭埋到她的肩頸處。
蘇景昀沉默很久,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正常了:“謝謝,我沒事了。”
方知意鬆了口氣,就要鬆開懷抱時,感覺腰上摟著的手臂又緊了幾分,緊接著就聽到他說:“雖然很冒犯,但是能不能……再抱一會兒。”
語氣中滿是試探,細聽還能感覺到他的委屈。
聞言,方知意要鬆開的手愣在那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於蘇景昀的言語和行為既不覺反感,也不覺得尷尬。
相反,這種感覺還有點熟悉。
方知意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方知意你真是單身久了……
見方知意沒動,蘇景昀當她預設,便放下心來,閉上眼睛,腦子中閃過幾個不屬於他的片段。
一幕幕,很清晰。
他心覺奇怪,但是……不能再抱下去了。
蘇景昀緩緩鬆開她,還沒開口,就聽到方知意說:“帶你去醫院。”
說著,方知意拉住他的手腕,帶著他往門外走。
蘇景昀往後輕輕扯了一下,淺笑道:“不用麻煩,我沒事了。”
方知意搖頭,沒有答應,依舊輕環住他的手腕,兩人剛出門就碰到熊志遠,方知意直接把磁卡遞給他,語氣有點急:“麻煩您關門吧,我這裡有些急事。”
蘇景昀看著熊志遠一臉疑惑,失笑,手腕旋轉,反扣住方知意的手腕:“我真沒事。”
說著,他給熊志遠使了個眼色,讓他先離開。
方知意頓了頓,說道:“可你剛剛……很難受。”
蘇景昀笑,鬆開手,隨後開口輕聲說:“已經緩過來了,我的身體我清楚,請你務必放心。”
既如此……
“那我請你吃飯吧。”
蘇景昀又笑。
他們倆請來請去的,真是生疏。
方知意:“嗯?”
“不著急,跟我去看一下八號廳?”
八號廳?
她左右盼顧,這閉館的日子博物館內著實安靜,這層一個人影都沒,實在太適合泡館了。
而且,來都來了。
見方知意答應,蘇景昀轉身,給她帶路,走到八號廳門口,他掏出磁卡,開啟門。
隨著大門緩緩開啟,正對著門擺放的巨型瓷缸逐漸出現在兩人眼前。
瓷缸後有一個屏風,屏風中間有四個大字——如玉如琢。
很明顯,這是一個瓷器的專題展廳。
“這個青花釉瓷缸是瓷都的一位老師傅燒製的,缸口直徑17m,高088m,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大的瓷缸。”他引著方知意走到瓷缸的側面,指著上面的字,“盛世明華,它的名字。”
這確實是方知意見到的最大的瓷製品。
她拿出手機,從不同角度,對著瓷缸拍了幾張照片。
蘇景昀看她拍完,就帶著她繼續看下去。
他指著展櫃裡的一個盤子,給方知意介紹道:“這個是梵紅彩釉瓷盤。”
隨後,他指尖往右移,落在旁邊的瓷器上,“這個,白釉印花瓷三足爐。”
再往右,“還有這個,回青釉瓷碗,這三件出土於京州,是從同一個坑裡面挖出來的,發掘負責人張繼康……”
張繼康?
還挺巧,才見過面。
方知意耐心地聽著,在他的介紹下,知道了不少關於瓷器的故事。
等蘇景昀感受到手機震動時,他才停下,掏出手機,關閉鬧鐘。
方知意乖乖地站在他旁邊,眼睛盯著裡面的一個瓷瓶。
蘇景昀心裡一軟,雖然很不想說,但掙扎了半分鐘,還是開口了:“嗯……時間差不多了,熊志遠他們要下班了。”
“哦對,你不說我都忘了。”方知意移開目光,站直身子,“那我們走吧。”
蘇景昀淺笑:“好。”
方知意來的時候是乘電梯直接到這一層的,她聽說京州博物館最出名的除了裡面的藏品,還有就是裡面精緻奢華的雙螺旋樓梯。
兩人順著下行樓梯走下去,找到熊志遠,把磁卡交給他後,兩人又走出博物館。
蘇景昀還是像之前那樣,站在她旁邊,始終與她保持著半臂距離。
方知意一直惦記著請他吃飯這事,但是她真的不知道京州哪裡好吃。
她剛想拿出手機問溫知言,就聽見旁邊的人開口叫她。
他問,方小姐,可以帶你去個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