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刺客?那你受傷沒有?為何現在才告訴我?”一聽沈懿澤遇了刺客,凌豫辭緊跟著緊張了起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沈懿澤,又把著他轉了幾圈,直把沈懿澤搞得暈頭轉向。
沈懿澤無奈地扒開凌豫辭在他身上亂摸的手,無所謂道:“幾個雜碎而已,能把我如何了?”
“夜間行刺,是誰這麼膽大包天?”凌豫辭眉宇間染上了怒色,厲聲問道。
沈懿澤卻只攤了攤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彷彿昨夜遇襲的人不是他一樣,還善意提醒凌豫辭了一句:“那些人多半是衝著你來的,只是昨夜我出門時隨手批了件你的外袍,又配著那子辰配,許是把我當成你了。”
凌豫辭不關心那夥人是不是衝著要自己的命來的,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沈懿澤有沒有受了傷這件事上,因而他並不信沈懿澤說自己沒事這種話,二話不說,上前去先扯開了沈懿澤的衣領。
沈懿澤“嘖”了一聲,攥住了凌豫辭的手腕,又微微往後撤了點兒,道:“大白天的,你幹什麼呢?”
凌豫辭動作滯了一瞬,反應過來沈懿澤在想什麼以後,沒忍住輕笑了聲,又把人拽了回來,手下的動作也比方才溫柔了許多:“想什麼呢,我就看看你受傷沒有。”
沈懿澤攔他不及,衣袍已經被他挑開了,大片雪白的、泛著點兒血的紗布映進了他的眼裡。
凌豫辭的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沈懿澤看著他鐵青的臉上,忙從他手裡扯回了衣裳,潦潦蓋住了身上的傷。
沈懿澤躲閃著凌豫辭質問的眼神,若無其事般自顧穿著衣裳,嘴裡喃喃解釋了句:“小傷而已,都叫你別看了。”
下巴被人捏住了去,凌豫辭捻著他的臉轉向了自己,沈懿澤在他的眼裡,看見了擔心,還有訴說不盡的心疼。
“明燭,昨晚你們兇險,你為何不讓人來找我?”凌豫辭簡直要被沈懿澤那毫不在意的態度氣笑了,他壓了壓心底的怒火,柔聲問了句。
沈懿澤拉下了凌豫辭的手,他垂著眸,一句話也沒解釋什麼。
從那天他跟凌豫辭鬧了點兒不愉快以後,他便開始有意無意地避著凌豫辭,說不上什麼心理,明明捨不得放不下,卻還是想把自己從凌豫辭的生活裡抹去,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給凌豫辭一個最好的結果似的。
昨夜亦是如此,自己輾轉反側了許久,偏偏又在凌豫辭忙完了公務將回寢時,又偷偷溜了出去。
陰差陽錯地,他順手披上了那日凌豫辭蓋在他身上的那件外袍。
他就那麼無所事事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游蕩著,漫無目的,像個孤魂野鬼,恰巧也是那件外袍跟腰間配著的子辰佩,他被那群刺客當成了燕景王。
兩邊簷角的紅燈籠隨著微風輕輕搖著,月色當天,添了一股子清冷氣,沈懿澤悠悠走著,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停下腳步,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黑夜裡突然竄出十幾道玄色身影,手中刀劍在月光下泛著銀光,不等沈懿澤反應,那群人便一齊衝上前來。
沈懿澤是避著凌豫辭偷溜著出來的,身上並未帶著武器,好在他反應迅速,一個下腰避開了直掃面堂的刀鋒,沈懿澤緊跟著往後翻了去,一落地穩住了身形,一記掃堂腿掀翻了緊隨而來的兩人。
“好大的膽,誰派你們來的?”明知那些人不會回答,沈懿澤卻還是象徵性的問了句。
哪有刺客會自報了家門,又不是傻子,卻只聽有人高喊了聲:“燕景王,受死吧!”十幾個黑色身影又一擁而上,速度極快,形如鬼魅。
撤步,轉身,旋踢,沈懿澤的動作同樣快得難以捕捉,他一腳踹飛了身側的兩個刺客,忽一借力,踩著臨近一人的肩膀飛身上了屋簷。
他不欲戀戰,在自己沒佩劍的情況下同這十幾個訓練有素的刺客對打,自己比佔不了上風。
沈懿澤飛簷走壁,剛跑出一段距離,回頭一望,那幫人還是那般窮追不捨。
沈懿澤輕功好,身輕如燕,甩開後面的人本是輕而易舉,只是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剎住了腳,臉上的一抹陰鬱掩蓋在了夜色下,身後的追兵很快跟了上來。
是了,這群人的目標是凌豫辭,他若現在逃走了,這些人必然還會捲土重來,那時候遭殃的,可不只有他自己了。
沈懿澤“嘖”聲,暗道了聲:“麻煩”,轉過身直面朝他襲來的刺客。
那幫刺客見沈懿澤停了下來,紛紛詫了一瞬,仗著人多,也沒有懼怕,揮刀便向沈懿澤砍了過去。
“那就讓小爺好好會會你們這幫雜碎。”沈懿澤說著,直迎著刺客的進攻而去,他側身一避,躲開了對面的一記進攻,又迅速轉過身,手臂死死卡住了身後偷襲的那人的脖頸,“咔嚓”一聲輕響,那人瞬間癱軟了下去。
沈懿澤奪過了他手裡的劍,背身一擋,噔的一聲接下了身後一人襲來的劍鋒,腳下的步子輕輕一轉,又避開了側邊兩人的進攻,一抬腳,猛地踹飛了跟自己相對峙著的那人。
可是即便沈懿澤武功再怎麼高強,也架不住十幾人輪番的攻擊,不過半炷香的時間,沈懿澤的喘息已有些急促了。
沈懿澤看出了這群人就是在耗他的體力,拖的越久對他越不利,就只能速戰速決了。
這一次,沈懿澤率先發起來了進攻,他動作極其迅速,劈、斬、揮、避,一套動作使得絲毫不拖泥帶水,不多時,眼下那十來個刺客竟全倒了下去。
狂風呼嘯,陰雲蔽月,江南秋日的天氣轉瞬不定,彈指間大雨傾盆如注。
沈懿澤身上多多少少也掛了彩,那些人在使招的時候,刀刀直取他的要害而去,最重的一處傷便是在胸前,一條狹長的的傷口從左肩斜著劃到腰際,猙獰可怖,索性這傷不算深,若不是他方才避得及時,多半已經當場喪命了。
待確認完了四周已經沒什麼活口以後,沈懿澤才敢鬆弛下來,身上力氣一卸完,他便靠著牆角坐了下來,傷口上的疼痛感隨之襲來,沈懿澤嘶了一聲,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身上,沖淡了衣服上未乾的血漬。
“快,你們幾個,去那邊看看,其餘人都隨我來。”
一陣呼喝聲伴著急匆匆的腳步從不遠處的街巷處傳來,沈懿澤料想是方才的打鬥聲太大,驚了附近的百姓,該是有人偷偷報了此地的官兵。
沈懿澤不欲招惹別的麻煩,藉著夜色的遮掩,他冒雨趕回了知州府。
沈懿澤拖著傷,卻沒有驚動旁的人,而是直奔了元霽的臥房而去。
房門吱呀一聲輕響,元霽猛然睜了眼,天邊一道閃電劃過,他看見了斜倚著門檻坐下的沈懿澤。
“主子!”元霽低喝了聲,忙翻身下床,都顧不得披衣,忙向沈懿澤奔了過去。
沈懿澤額間的水珠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冷汗,被打溼的衣裳緊貼著傷口,黏膩膩的刺痛感讓人很不舒服。
元霽迅速檢視了番沈懿澤的傷口,沒多嘴問別的什麼,只起身出門為沈懿澤先打了盆熱水來。
等處理完了傷口,全身都鬆懈下來以後,睏乏和疲倦瞬間席捲了全身,沈懿澤靠在床頭上,有點兒昏昏欲睡,才聽得元霽開口問道:“主子,是誰把你傷成了這種樣子?”
沈懿澤卻不欲多言,只懶洋洋地答了句:“無礙,遇著一幫刺客而已。夜也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沒了下文,元霽也就沒再追問什麼,外頭的驟雨初歇,裹挾著一絲泥土的氣息,正是最適合安睡的時候。
元霽替沈懿澤拉高了點兒被褥,輕嘆了一息,安安靜靜地為沈懿澤守著夜。
“我看你真是瘋了,怎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兒來!?”
秋風掃落葉,暮雨悽悽,此時的京城裡,也正上演著另一番光景。
高弋怒不可遏,兩邊兒的眉尖兒都快擰在了一處,他看著那靈動嬌俏的少女,無視了她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兒,怒其不爭道:“謀害朝廷忠臣可是大罪,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是在拿整個高家的前途開玩笑?阿婧,平時你在府上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招買刺客刺殺燕景王這等事兒你都幹得出來?”
高弋氣急,指著高婧的鼻子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頭疼地坐回椅子上不欲再看高婧一眼。
高婧則是不服氣地跟高弋對峙著,她撇了撇嘴,眼底的委屈如何都藏不住了:“二叔!那我還能怎麼辦?皇上一道聖旨就把我跟那燕景王捆在了一處,他又不是我的意中人,我不願嫁與他!”
“那也不是你可以去行刺燕景王的理由!”高弋罵了一句,可一看到高婧那楚楚可憐的樣兒,頓時又心軟了下去。
說到底,高婧也是被自己寵慣壞了的,他的兄長嫂嫂走的早,這小姑娘是他兄長唯一的嫡女,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平時疏於對她的管教,倒把她慣成了如今這般跋扈的樣。
高弋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阿婧,燕景王位高權重,京城裡多少姑娘都高攀不起他,皇上為了給你倆賜婚,許了多少榮華富貴與你,你嫁與他真的不虧。你若真是不喜他,來日他回了北疆,你又見不到他人,眼不見還心不煩,不是麼?阿婧,聽話,這時候就不要胡鬧了好嗎?”
高婧哼了聲,說話的語氣裡盡是委屈:“二叔,你莫要覺著我年紀小就好騙,我知道皇上是看不慣燕景王,才想拿我去限制他,可是我也不願做你們權利爭鬥的棋子。燕景王好是好,但又不是我喜歡的人,憑什麼就要搭上我的後半輩子去伺候你們的利益?”
高婧雖是性子張揚了些,看事兒卻精明著,她也清楚自己此番的後果是什麼,無論此次行刺成敗與否,只要燕景王或是皇上真的想追究,她都可能性命不保,但是她更不願意委身與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成為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
“二叔,你放心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論出了什麼事,你把阿婧一人推出去頂罪就好,我不會連累到高家的。”高婧眼裡閃著淚光,語氣卻很堅定決絕。
“嘖,死丫頭,說什麼啥話呢。”高弋斥了一句,又安慰道:“無論如何二叔都不會讓你出事的,這些事二叔會替你料理,但是你得聽二叔的話,再不準胡鬧了,聽到沒有。”
高婧點點頭,還是不服氣地問了句:“二叔……我能不能不嫁……”
話音未落,就被高弋瞪了回去,他說:“抗旨可是死罪,你當你是屬貓的啊?哪有那麼多條命給你嚯嚯。”
高婧吃了癟,她自知理虧,別開眼沒再接話了。
凌豫辭看著沈懿澤刻意避開他的詢問的樣子,眼底透的盡是無奈,他伸手替沈懿澤穿好衣服,說:“明燭,我知道有些地方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但是你生氣歸生氣,我不想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安危在前,下次至少找人給我通傳一身,好嗎?”
凌豫辭溫言哄著,沈懿澤卻反倒不自在起來,若非是他先闖進了人家的生活,或許凌豫辭早該成家了,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明明兩情相悅,卻偏偏還得躲躲藏藏。
沈懿澤有意淡出凌豫辭的生活,可為什麼這個人非得對他這麼好,叫他割捨不下。
“王爺日理萬機,這點兒小事兒怎麼好意思拿來打攪貴人。”沈懿澤低聲嘟囔了句。
凌豫辭自然曉不得沈懿澤這複雜的心路歷程,只覺著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悲憫,還當是自己疏忽了他,心裡委屈,便拉過了沈懿澤的手,親暱地往他的指尖上咬了一口,道:“明燭,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看你受傷我也會心疼,無論事大事小,都告訴我一聲好嗎?”
沈懿澤的傷被包紮的很好,想來昨夜沈懿澤多半是去尋了元霽,凌豫辭心下泛起酸意,即便是身負重傷了,他也不願意來找自己嗎?
沈懿澤沒答他的話,只從袖子裡拿了一個小小的鐵製的銘牌遞給了凌豫辭:“這是我昨晚從那幫刺客的身上找到的,叫楊子義去查查這些人什麼身份來頭吧,若是他們再捲土重來,也好早做準備。”
凌豫辭接了,看著沈懿澤轉身就要走,他忙把人拉了回來。
“我看你傷口裂開了,讓我給你換換藥,重新包紮一下再走,好嗎?”
凌豫辭話音輕柔,沈懿澤頓住腳步,猶疑了一瞬,卻沒有再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