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死於牢獄中的訊息,很快便經人之手傳到了雲州城跟江南。
“真是豈有此理!何人這麼膽大妄為?案審還未結束就敢下毒害人!?”
蕭謹怒然拍案而起,桌上攤的是京城裡送來簡信,說的正是劉知被害身亡一事。
為了查清貪汙一案的背後指使人,他們特地來了運送輜重途經的城池,可方到了雲州城,便先接到了劉知被害的訊息。
姜拯心中有疑,只覺著此事蹊蹺,他們來此就是為了調查軍糧的事,就偏偏遇上了劉知死於牢獄,未免也太巧了。
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在阻止他們似的,會是那幕後之人麼?
可是此事除了他們和燕景王以及劉亦然以外,應是不會再有人知曉了,至多再算上可能猜到了他們此行目的的皇上。
“這麼大的事兒,父皇就沒什麼表示麼?不行,孤現在就回京,不能讓劉大人就這麼枉死了。”
蕭謹憤憤然,他起身,急吼吼地就要往外頭衝去,又被姜拯給拉了回來。
“殿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姜拯勸慰了句。
蕭謹不解地看著姜拯,只問:“不是,成瑜,這麼大的事兒,你叫我如何冷靜得下來?劉大人政績卓越,是朝堂上大家有目共睹的,如何能叫他這麼慘死了去?這不是寒了老臣們的心麼?”
蕭謹性子易躁,姜拯身上卻有著一股子超乎同齡人的穩重氣,溫和的聲音一傳來,便莫名安了人的心神:“殿下,愈是這種時候便愈急躁不得,咱們此行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要替劉大人申冤麼?為何恰恰在此當口上劉大人就遭了害?定是背後之人懼怕了,若是我們此時撒手不管回了京,不就正中小人計謀了麼?”
姜拯說的在理,蕭謹也迅速跟著冷靜下來,沉吟了片刻,他便附和著問了句:“對,成瑜,你說的對,那接下來咱們如何做?”
姜拯沒有即刻回答了蕭謹的問題,他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往外環視了眼,待確認了遍四周無人在監聽以後,他才又合上門坐了回去。
他們借了錦衣衛查案之名重訪雲州城,現下正是在雲州知州府落了腳,既然懷疑這沿線的知州同貪汙之案有關係,就不得不提防隔牆有耳。
“殿下,你記不記得那日我們初到雲州城時,問了那知州謝崇諳幾個問題,他在答話時,神態動作如何?”
蕭謹一時沒明白過來姜拯問這麼個問題的意義在哪兒,但他還是仔細回想了番,答:“眼神閃躲,遮遮掩掩,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成瑜,雖然孤亦覺著這謝崇諳有問題,但他一個小小知州,同劉大人無冤無仇,沒理由要去栽贓朝廷官員啊,謀害朝廷四品以上官員,那可是重罪。”
姜拯但笑不語,蕭謹既是未來的一國之君,此行當然不只是為了查案,他從袖裡拿了一方手帕出來,一展開,裡頭是幾顆翡翠珠子,只聽得姜拯循循善誘道:“那若是有人許了謝崇諳什麼好處呢,殿下,認得這是什麼嗎?”
蕭謹恍然,如實道:“宮裡的妃嬪賞賜下人的飾物?這謝崇諳居然還同宮裡的人有聯絡?”
姜拯點點頭,把那幾顆翡翠珠子遞給蕭謹,接著道:“此物是錦衣衛鎮撫宇文柏舟連同那信一道寄來我若是能查到這珠子出自哪位娘娘之手,或許能好辦得多。”
“孤看看。”蕭謹接了那珠子,埋頭仔細端詳了一番,這種翡翠珠子宮裡最常見不過,只是依著妃嬪身份地位的不同,珠子上的紋樣也會有細微的差別。
蕭謹將那幾顆珠子看了個遍,他微微蹙眉,忽而道:“瞧這紋樣……這東西應是出自承乾宮才對。”
承乾宮?那不是貴妃的住所麼?這答案還真是出乎意料,卻又似乎合情合理。
“不過那貴妃也不過就是一個後宮婦人,如何會識得謝崇諳這麼一個小小的知州?”蕭謹不解問道。
姜拯未言,他盯著那珠子,陷入了沉思。
謝崇諳……貴妃?
腦子裡靈光猛然現過,想起了一個人:“貴妃或許不識得,但是她的兄長封誠安未必就不識得。”
此時,平江知州府。
凌豫辭看著紅袖閣送來的捷報,他微蹙著眉,手指輕輕釦著桌案,似是在思索什麼。
這複審還沒到,那人便先出手殺了劉知,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主子,這劉大人都遇了害,我們……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楊子義出言先問了句。
凌豫辭將那簡報疊了疊燒了,背後那人迫不及待要了劉知的命,如果真是為了阻止他們繼續查下去,多少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了,若是想掩蓋掉什麼,殺了劉知反倒是下策,畢竟他們不會因為劉知死了就不再往下查了,這一舉動倒像是在他們面前徐晃一了一槍,倒叫人揣度不明白對方的意圖了。
或許這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他們就像是被人牽住了鼻子走,能查到的都是那人想讓他們查的,劉知不過只是他們計謀裡的一個幌子。凌豫辭思索了片刻,道:“先繼續查下去,江南餘糧一事先放一放,明日就啟程先去杭州,等巡完了杭州就回京去,我擔心他們下個目標就衝著太子去了。”
“是。”楊子義領命便去了,差點兒撞到了迎面走來的沈懿澤,他囈語了句什麼,沒多作停留,只匆匆先走了。
沈懿澤剛到,只聽了個大概,但事情的原委也能猜到了七八,他本不該管這些個事兒,卻還是忍不住插了一嘴:“王爺關係則亂吶,這麼著急做什麼,太子又不會出事兒,還是說,王爺這麼急著回京城,是迫不及待想娶你那未過門的夫人了?”
那日兩人鬧了個不愉快,沈懿澤雖是應了他留了下來,這幾日對凌豫辭的態度卻總是淡淡的,此時見了沈懿澤來,凌豫辭的語氣也軟了幾分,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沈懿澤抱著手臂,眉眼間看不出什麼情緒,只說:“王爺就這麼不想見我麼?那我走?”
凌豫辭回望著他,眼裡盡是無奈:“怎麼會。對了,你方才那話什麼意思?”
“我一個前朝餘辜,妄議朝政怕不合適吧。”沈懿澤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凌豫辭嘆氣,他是聽出來了,沈懿澤這還在為那日的事兒生著氣呢,他走上前,攬住了沈懿澤的肩膀,好言勸著:“明燭,這時候了,就別再同我玩笑了,那日疑心你是我不對,等完了眼前的事兒,我再好好補償你,成麼?”
沈懿澤低低嗯了聲,他垂下眸子,沒去看沈懿澤,只嘴上說事:“官員案子的審查向來是錦衣衛負責,錦衣衛又是直屬與皇上的特務機構,只聽命於皇上,沒有上頭的應允,誰膽子那麼大敢擅闖天牢?假使劉知的死同他有關,自然牽扯不到太子,你遠在江南,瞎擔心做什麼?”
凌豫辭沒有立馬去接沈懿澤的話,他沉吟不語,忽覺懷裡的人動了動,掙開他,道:“凌豫辭,他都做了那麼些親佞遠賢的事兒了,為了削你兵權不惜給你賜婚一個同你立場對立的禁軍頭子的侄女,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是這麼相信他麼?”
沈懿澤臉上帶了點兒慍色,凌豫辭回神,忙安撫了句:“明燭,我沒有不信你的話,我只是在想,他緣何會這麼做,殺了劉知,無故引起是非不說,還寒了多少人的心。”
沈懿澤嗤笑了句:“劉知也好,燕景王也罷,不過都是帝王手裡的棋子,為君者只有玩的明白權衡之術才能坐的穩他那龍椅。”
沈懿澤話裡帶刺,卻句句是實情:“凌豫辭,你權利太大了,將來不管是哪個皇子繼位,他怎會不擔心你擅自用權干涉朝政?所以他只能趁他還在的時候一邊削著你的權,一邊又遲遲拖著不應廢儲之事,就是要看你們兩邊爭,鷸蚌相爭,最終等你們都兩敗俱傷了,等他的皇子們都能獨當一面不用受你們操控的時候,這場戰他便贏了。”
忠言逆耳,卻無不在理,朝廷兩黨爭得不相上下,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平衡?真到了沈懿澤說的那個時候,他的權利削弱,賀洵也該到了乞骸骨的年紀,皇子長成,屆時不論是哪位皇子繼承大統都不會再受權臣的操控。
凌豫辭不是不明白,卻還是避開了這些個問題:“明燭,你都避了我好幾日了,今日怎會突然想起來要尋我?”
凌豫辭話鋒轉的刻意,沈懿澤不會聽不出來,但凌豫辭不想談,他便不再拆穿,只順著他的話說道:“昨夜我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幫刺客……”
“封誠安?可是殺了劉大人,對他有什麼好處?”蕭謹聽聞,不禁驚呼了一聲。
這音量倒把姜拯驚著了,顧不上什麼尊卑禮儀,他慌忙抬手去堵了蕭謹的嘴:“我的殿下,你小點兒聲,叫外頭的人聽見了該如何是好?”
蕭謹也意識過來自己反應太大了些,他拉下姜拯的手,壓低了聲音道:“私下謀害四品以上的官員可是重罪,那封誠安何故冒這麼大風險要去殺了劉大人?”
姜拯坐了回去,給蕭謹解釋著:“劉二公子的信裡說,給劉大人送去毒酒的人乃是姚既之,這封誠安多半是想借刀殺人,皇上要是查起來,只要把所有的罪責推到姚既之身上,他便可以全身而退。”
蕭謹還是不解:“可是他為何要這麼做?”
姜拯道:“殿下,這封誠安是五皇子的親舅舅,沒有人比他和貴妃更希望五皇子能夠登基的了,除掉了劉大人,只要燕景王沒在京城,想對你下手便是輕而易舉。”
聽聞此,蕭謹憤恨地評了一句:“當真是陰險至極的小人!”
“所以殿下,此時你是萬不能先回京了,先把這事兒調查完了,一切好說。”姜拯道。
蕭謹贊成地點點頭,說:“那接下來我們要如何做?”
“那日我們初來時先審了一遍謝崇諳,他只道軍糧送來時就只有那麼多數,如果那批糧食還沒出京城就被貪了去,一定會被察覺的。”
姜拯點到此,蕭謹忽然就明白了過來,接著他的話往下說道:“所以他那日那麼躲躲閃閃,必定也參與了此次貪汙一事,對麼?”
姜拯讚許地點點頭,說:“不錯,眼下劉府已經被查封,那麼多的糧食被私藏不可能這麼長時間了沒人察覺,若是兌換成了銀兩,劉府的私戶上也定會有記載出入,叫二公子派人去核對劉府的賬戶,一定能替劉大人脫罪的。”
“然後我們只需查出這謝崇諳與封誠安或是貴妃有私底下的往來,就能給這些人定罪了。”蕭謹聽明白了姜拯的意思,緊跟著接了下去。
兩人一拍即合,查案有了方向,做起事來便輕易得多了,他們也沒再多耽擱,紛紛行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