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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牢獄

劉知的被捕,對太子黨造成了不小的打擊,連同戶部的人一道,停職的停職,罰俸的罰俸,倒是助長了賀黨的氣焰。

因著京城的變故,凌豫辭一行人南行查糧的行程也只能暫時擱置下來,儘管眼下江南糧食的賬目有許多的缺漏,但是他們暫且也顧不上康鄴了。

“即便我們現在遠在江南,但是劉大人出了事兒,太子黨遭受重挫,賀洵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扳倒我的機會,所以還是得早做好對策。”凌豫辭簡單列了下當前的情況,縱觀全域性,朝廷風聲鶴唳,人人自危,不少人對他手裡的一點兵權虎視眈眈,就算京城的手插不到江南,也不能就此疏忽大意了。

“但是你如今身在平江,只要賀洵沒抓到你的把柄,一時半會是拿你沒轍的。”沈懿澤寬慰了一句道。

元霽附和,跟著分析道:“是啊,王爺,你也不必太掛心了。那位……呃,我是說皇上,他對太子殿下偏愛有加,朝廷議論了那麼長時間的廢儲之事,他也沒動搖過。如果真處置了劉大人,不正中了貴妃下懷,想必這也不會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凌豫辭苦笑了一下,他攤了攤手,無奈地說:“很不巧,在離京之前,我恰恰給賀洵留了個把柄。”

“啊?主子,這麼大的事兒,為何從沒聽你提起過?”楊子義驚呼道。

沈懿澤也跟著挑了下眉,似是不信凌豫辭做事會這般草率。

凌豫辭坦言:“離京之前,我為了讓子衿能夠騙過賀洵,便拿了兵權做賭。我給了他兩本我勾結西夏人私通買賣的假賬,我料想賀洵定會拿假賬去皇上面前揭發我……”

“屆時再讓劉子衿道出這賬本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全是賀洵胡編亂造,再扣他一個誣陷朝廷重臣的罪名,就可以把他輕而易舉地拉下水了,是麼?凌豫辭,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沈懿澤猜到了凌豫辭的想法,直接打斷了他後面的話替他說完了。

沈懿澤抱著手臂,他冷下臉來,語氣裡隱隱帶了怒氣。

私做假賬,勾結外敵,這兩件事單拎出來都是可以殺頭的大罪,凌豫辭一做還做了倆,如果蕭穆當真有心要治一番凌豫辭,他這真就是親自送自己進牢獄了。

也無怪沈懿澤會這般動怒,凌豫辭這般一聲不響做的玩命賭注,萬一事情敗露,就算蕭穆不同他計較假賬的事兒,他這行為也算是欺君罔上了。

何況蕭穆還不是什麼賢明君主。

楊子義也跟著震驚:“不是,主子,你這哪裡是在拿兵權做堵,分明是拿命在堵啊。”

可不是,原本沒出軍糧貪汙這檔子事兒之前,這計劃該是天衣無縫的,畢竟蕭穆再怎麼昏聵,在北狄還虎視眈眈的境遇下,他還不至於怎麼樣。可偏偏出了這等變故,若賀洵當真把假賬之事捅到皇上面前,他難逃一頓牢獄之災。

“別急,眼下北疆外患還未肅清,皇上還不至於拿我怎麼樣。”沈懿澤滿眼的憤怒落進了凌豫辭的眼底,他無力地辯解了句,只想寬慰一下沈懿澤。

但是沈懿澤卻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他忽然發狠地拽住了凌豫辭的衣襟,眼眶已經泛了紅:“凌豫辭,往昔你只孑然一身也就罷了,可你現在……”

意識到楊子義跟元霽還在場,沈懿澤忍了忍,又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但是凌豫辭知道他想說什麼,現在他有了沈懿澤,萬一自己有個什麼意外,最難過的只會是最愛他的那個人。

凌豫辭被拽了衣領,楊子義已經坐不住拍案而起,但又想起昨晚答應元霽的,忍了忍又沒說話。

凌豫辭抓住沈懿澤的手,輕輕握了一下表示安撫,屋子裡沉寂了一瞬,還是元霽出面勸了句:“主子,你先冷靜冷靜,王爺說的也不無道理,北疆之患還未解決,王爺是會沒事的。何況那只是本假賬,王爺又不是真的私自貿易……”

凌豫辭後面的話卻給了所有人當頭一棒:“好巧不巧,還在廣陵之時,風頎來尋我,撥去的軍糧真不夠將士們過這個冬的我便讓風頎變賣了王府的一些家產去西夏換糧。”

好好好,現在是真的坐實了他私通外族進行貿易的罪名了,如若蕭穆真的有心要查,凌豫辭難逃一死。

沈懿澤咬咬牙,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凌豫辭有心想解釋什麼,但所有的辯解在沈懿澤的擔憂裡都顯得蒼白無力起來。衣襟已經被拽得皺了,沈懿澤卻突然甩開了他,兀自離去了。

凌豫辭猶疑了一會兒,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腦子裡迅速思索起了對策,然後吩咐道:“賬本的事我已同子衿說過了,他會替我遮掩的,只是子衿還要操心劉大人的事,我怕他會出什麼披露。楊子義,你去寄封信給宋璃月,讓她務必這幾日留意子衿的言行舉動,有任何不對隨時傳信於我。”

凌豫辭三言兩語交代完,楊子義領命就去了,他轉頭又看向元霽,想說什麼,又作了罷,只說:“元霽,你思維敏銳,這些時日,還煩你替我操勞一下京中之時,也替我想想對策。”

元霽抱拳,恭敬道:“是。”

劉亦然隔著獄中鐵門,看向了昏暗牢房裡的頹然的人,劉知穿著囚服,戴著腳鐐,頭髮凌亂,面色枯黃,不過短短一日,便已憔悴不堪。

鐵鏈聲叮叮噹噹,面前的鐵門被開啟,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劉亦然腳上卻像是灌了鉛,他挪不動那一步,或者說他不敢去面對眼前的人,不敢以一個“賀黨人”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

印象裡的劉知向來是一絲不苟又有點兒嚴厲的,但即便再嚴厲,作為一個父親的形象在劉亦然眼裡他始終都是偉岸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他們再見時,劉亦然是面上的背叛,劉知確實狼狽的階下囚。

在感知的有人進來的時候,劉知微微抬頭看了眼,在見到是劉亦然的時候,他臉上有了一絲動容,嘴唇一開合,像是說了什麼,卻沒有任何聲音。

下一刻,劉知臉上浮出了慍色,開口先是訓斥了一頓:“你個忘恩負義逆子!你來作甚!”

劉知這一頓罵倒將劉亦然罵回了神,他仰了仰頭,掩飾著溼潤的眼眶,邁步向前走了幾步,又在劉知咫尺前停了下來。劉亦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卻沒敢低頭去看劉知。

“哼,我的父親,當初把我逐出劉府的時候您高興嗎,現在呢,還不是做了這階下囚。沒想到啊,揹著我們做出這等勾當,您良心過得去麼。”

劉亦然出言無狀,卻還是沒忍心去看一眼劉知,身側的手握成拳,指甲嵌進了掌心,才勉強維持著自己的一絲理智。

宇文顥在旁抱著臂,他沒有出聲打擾,只冷眼旁觀著這場“父子反目”的鬧劇。

劉知顫顫巍巍站起來,他眼裡是劉亦然模樣,那是一個父親看向自己孩子的慈愛,嘴上確實毫不留情地針鋒相對:“我呸!我劉懷谷,行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一朝遭佞臣構陷,但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的君主跟邊疆的將士們!”

劉亦然緊抿著唇,似是於心不忍,他看向劉知,想說什麼,卻見劉知對他微微搖頭。

“你投靠賀黨,助紂為虐,從你離開劉府那日我便沒你這個兒子,走,我不想見到你。”

劉知說完便背過了身,何其決絕,劉亦然踉蹌了一步,被身後的宇文顥出手攙扶住了。

宇文顥感覺到劉亦然身子微微發著抖,看上去像是被氣到一般,實則是在忍耐著。

“好,這麼無情是麼?”劉亦然深吸了一口氣,心一橫,道:“嘴這麼硬,希望你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父親。”

劉亦然轉身去了,走的堅定決絕,簡直跟方才劉知背過身去的神態一模一樣。

他們都不忍心,卻又都要針鋒相對,在背地裡無數眼睛都盯著他們的時候,他們選擇了最後的大局。

走出牢獄的那一刻,劉亦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他向後跌去,靠著牆壁頹然地坐下了。

掌心裡的指印清晰可見,劉亦然緩了許久,終於苦笑了一句:“柏舟兄,讓你見笑了。”

宇文顥低眸看著劉亦然,語氣裡依舊淡然:“為了點兒所謂的大義,非要搞得這般相看兩厭,至於麼?”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這是我最開始唸書的時候,父親就教我的道理,或許在別人眼裡,我們這麼做會很愚蠢,但是世間道義,總也得有人去堅守。”

劉亦然心下悵然,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像是不願去面對老天的不公。

“你知道麼?在這牢裡,也有你們看不見生死離別,世態炎涼,有的人為一己之私,臨死前不惜拉下人陪葬;有的明明罪不至死,家裡人卻為了不被連累與其斷絕關係的;還有的人,即便自己身陷囹圄,卻還在牽掛這天下蒼生的。”

宇文顥喃喃著,不似感懷,更像是給迷茫住的劉亦然一點安慰:“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從古至今從來不缺大義凜然之人,有人敬重他們的深明大義,就有人嘲笑他們自不量力,世人評說我們無法左右,劉大人受難也不是你所能預料的,又何必太過介懷。”

劉亦然無奈一笑,這跟昨晚陰晴不定、拿他取樂的宇文顥還是同一個人麼?

“柏舟兄,沒想到你還是挺會安慰人的嘛。”劉亦然悻悻然,還打趣了這麼一句。

宇文顥卻抬眼看向了別處,嘴角掛著一絲不明顯的笑:“我只是敬重劉大人這般的大義之師。”

凌豫辭追了出去,沈懿澤沒走太遠,像是早就知道凌豫辭會來找他,他倚靠著長廊的紅柱,表情依舊不悅,是在等凌豫辭的一個解釋。

“明燭。”凌豫辭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沈懿澤的反應。

沈懿澤沒看他,只冷冷地質問了一句:“凌餘懷,你在做出那些決定的時候為何不同我商量。”

感受到了沈懿澤語氣裡的那一絲難過,凌豫辭的話音也跟著軟了下來:“明燭,在離開長安的時候,我們還沒有在一起,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讓你受到任何的牽連。”

沈懿澤轉過身,語調也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所以這就是你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做賭注的理由麼?你自己也知道你這麼做有風險不是嗎?”

凌豫辭拉過沈懿澤的手,這件事上他確實理虧,他沒辦法反駁沈懿澤的話,只能極盡所能去安慰他:“明燭,我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也沒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賬本的事子衿會替我善後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了,好嗎?”

沈懿澤紅了眼眶,他抽出手,背過了身,不願讓凌豫辭見到他這矯情的模樣。

“凌餘懷,蕭穆為達目地從來不盡其用,他若真的想除掉你,你這就是明晃晃地把自己的腦袋擺在他面前。五皇子尚且年幼,如何能動搖太子的儲君位?你真以為他會看在太子的面上放你一馬麼?”

沈懿澤本就出生於皇室,他和沈溟雖然兄友弟恭,但不代表他沒見過宮裡其他的兄弟為爭那個位置做出過我齷齪事。帝王權衡之術亦是他從小就學習的,蕭穆會如何行事,他比一般人看的要清楚。

蕭穆原就是兵部尚書,在前朝兵部手握調兵權,與擁有領兵權的將領分權,所以在起義之時蕭穆與凌茗聯合才能調配出那麼多兵力攻打薊北。後來為了抵禦北狄人,蕭穆才把兵權全都交到凌家手裡,眼看著凌豫辭手裡的權利愈來愈大,蕭穆如何能不忌憚?自己就是起兵反叛的案例,他怎麼會容許類似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蕭穆恨不能找個理由直接削了凌豫辭的兵權,又礙著凌家的從龍之功,不好得把那些個下作的手段放在明面上罷了。

“凌豫辭,你離京五年了,現在的蕭穆已經不是你原來認識的蕭穆了,曾經他還能裝一副明君的樣子,可是現在他老了,已經分不清賢臣奸佞了。”沈懿澤哀嘆了一聲說。

凌豫辭從後面環住了沈懿澤,言語溫和:“當初是我大意,可現在不是置氣的時候,等完了這等事,我再好好給你賠個罪,好嗎?”

凌豫辭態度誠懇,沈懿澤的語氣也跟著軟了下來:“餘懷,你久不在朝為官,朝廷變故太多了,下次決定之前記得先跟我商量一下好嗎?”

“好。”凌豫辭溫言應著。

意外往往來的猝不及防,兩人這邊剛和解,另一邊又來的別的變故——京中竟下了一道聖旨來了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