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長鳴,桂影斑駁,夜色下的一方庭院萬籟有聲,明月半牆,浸涼如水的月光籠罩著院子裡的蘭桂竹木,庭有枇杷樹,亭亭如蓋,在縷縷微風中酣睡如斯。
但有人卻翻來覆去久久難以入眠,江南的晚秋涼意漸深,沈懿澤卻心火燥熱,白日裡凌豫辭那麼一撩撥,他到現在也沒能冷靜下來。沈懿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著頂上漆黑的帳子,可一閉上眼,浮現到又全都是凌豫辭邪笑著拿他調情的樣子。
沈懿澤難耐地翻身坐起,他煩躁地搓了頓自己的腦袋,心中萬般思緒在腦子裡亂飛。
不是,憑什麼他們都在一起了還要分房睡?搞的好似偷情一般。
但是他那麼明目張膽地闖進人家房裡,無端惹的凌豫辭遭人非議不說,萬一此事傳到蕭穆耳朵裡,不是平白給餘懷招惹麻煩麼?
但是餘懷白日裡說的那番話······不會真是為了調戲自己吧?這三更半夜的,自己輾轉難眠,他不會睡得正香吧?
沈懿澤跟自己做了一番心理鬥爭,不僅沒讓自己靜靜下來,反倒愈發讓自己躁動不安,腦子一衝動,他一骨碌翻下了床,連外袍也沒帶上,單穿著件裡衣就推門出去了。
夜裡的知州府仍有在巡邏的三兩侍衛,沈懿澤覺著自己的腦子一定是被楊子義叨叨傻了,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來一套飛簷走壁,搞的好像他真的只是去偷情一般。
藉著夜色的遮掩,沈懿澤很快便飛身到了凌豫辭的臥房前,“嗒”的一聲輕響,他便穩穩地落在了房簷上。
凌豫辭向來睡眠不深,只一點兒細微的動靜,他便即刻驚醒過來。
刺客?
又或者是某個人?凌豫辭記起中秋那日,醉了酒的沈懿澤也是這般幾乎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的房簷上的,也是那一日,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愫的。
只是揣測歸揣測,凌豫辭也沒因此掉以輕心,他閉上眼,放緩了猛呼吸,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睡著了一般。凌豫辭凝神聽著屋裡屋外的動靜,很快,他便聽見一聲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很輕,輕得一不留神就會讓人忽略了去,若非凌豫辭耳力敏銳,恐怕也難以察覺到。
看來那人的武功並不低,至少跟他不相上下。
隨著“吱呀”一聲輕響,凌豫辭料想是屋門或是窗戶被推開了,那人謹慎的很,刻意隱去了腳步,但是在如此寂靜的黑暗裡,凌豫辭還是捕捉到了那人的喘息聲。
一息,兩息······
直到那呼吸聲停在了床邊,凌豫辭也剋制著沒有睜眼,他感受到那人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卻遲遲不見他動手。
一股熟悉的感覺襲了上來,凌豫辭心裡有了數,卻仍舊按捺住沒有動靜,只聽來人輕嘆了一聲,緊接著窸窸窣窣似是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那人似乎是朝他伸出了手。
沒料到凌豫辭會突然睜了眼沈懿澤的手腕被攥住,一個防備不及人就被拉了過去,凌豫辭猛然坐起身,手腕、腰間同時發力,一個翻身將沈懿澤壓在了身下。
沈懿澤躺倒在了柔軟的床鋪上,凌豫辭卻還是伸手給他墊了一下腦袋,他訝然,凌豫辭的警惕性向來很高,如果不是清楚來的人是他,又怎會做出如此反應。
“你怎麼來了?”
“你怎知來的人是我?”
兩人異口同聲道,話一出,兩人又同時怔了一瞬,復而一起笑了起來。
凌豫辭放開了沈懿澤的手腕,他手撐在兩側,在黑暗中把沈懿澤的樣貌輪廓細細描摹了一遍,在北疆的時候,在想念這個人想的快要發瘋的時候,他也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畫著他的樣子,沈懿澤的一舉一動他再熟悉不過,又怎會辨認不出來這人是他的摯愛。
凌豫辭微微俯身,用鼻尖輕輕蹭了蹭身下的人,溫柔又親暱地說:“如果我連你都認不出來,還有什麼資格同你說喜歡。”
沈懿澤心底一暖,他仰起頭,回應著凌豫辭的動作。他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沈懿澤卻很清楚,這不是調笑,不是哄騙,而是發自肺腑而又鏗鏘有力的坦誠。
待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凌豫辭才注意到沈懿澤只穿了件裡衣,他輕蹙看來下眉,拉過被子蓋在了兩人的身上,語氣關切:“怎麼才穿這麼點兒就跑出來了?也不怕著了涼。”
沈懿澤卻渾然不在意,他抬手攬住了凌豫辭的脖子,抬頭吻住了那心心念唸的薄唇,不過須臾便撤開了,又好似意猶未盡,復而再一次吻了上去,這一吻很是綿長,卻又好似帶了點兒如飢似渴的意味,沈懿澤索求著,又回應著,彷彿久旱逢甘霖那般,叫人慾罷不能。
兩人都好似要把對方融進自己的骨血裡一樣,原本還溫柔繾綣的吻忽然激烈了起來,直到聽見了沈懿澤略有點兒急促的呼吸聲時,凌豫辭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他。
可是沈懿澤卻好像並不滿足,他勾著凌豫辭後頸的雙手緩緩移到了腰間,手臂忽然一用力,兩人迅速換了個位置,沈懿澤完全貼在了凌豫辭的胸膛上,清明的眼裡復刻著他的模樣。
“因為想你想得睡不著,所以我就來了。”沈懿澤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凌豫辭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回答自己剛才的第一個問題,可單是這一句話就險些讓凌豫辭丟盔棄甲,聽聞此,他心底忽然就化開了一灘春水,可隨之也泛起了一陣酸楚,他在北疆那五年,也會常常因為思念這人而輾轉反側,甚至有時恨不能跨越千里只為了見這人一面,他不在的那五年裡,沈懿澤又是如何平了那相思苦的?
只是自古家國私情難兩全,他跟沈懿澤之間的那五年,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好在餘生漫漫,他們往後的路還很長。
沈懿澤傾下身,再度吻了上去,凌豫辭亦赤誠地回應著,兩人難捨難分,好像要把他們之間落下的五年缺憾全都彌補回來似的。沈懿澤撬開了凌豫辭的牙關,攻城略地,肆無忌憚地索取著,情到深處,一不小心把凌豫辭的下唇給咬破了。
凌豫辭“嘶”了一聲,他稍稍推開了點沈懿澤,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甜言細語地安撫著:“怎麼了這是?今兒怎麼這麼兇?”
沈懿澤貓兒似的蹭了蹭凌豫辭的掌心,手卻不老實地扯開了凌豫辭的衣襟,嘴裡低聲呢喃著:“餘懷,我想要。”
凌豫辭明白他什麼意思,可他還是拉住了沈懿澤欲往裡躥的手,耐心地勸了句:“明燭,現在還不行。”
“如何不行?”沈懿澤緊跟著反問了句,又自己小聲嘀咕了起來,“餘懷,你我心意相通卻又分別了許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也從未做過什麼逾矩的事兒。我知道我倆身份特殊,此事若是被上頭那位知道了會有麻煩,所以我這不偷偷來了嘛,等完事兒了我再偷偷回去,絕對不會敗壞了你的名聲,好不好?”
凌豫辭聽著沈懿澤的陳詞,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可一對上他那雙脈脈含情的眼,凌豫辭的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他雙手捧住沈懿澤的臉頰,溫言細語地同他解釋:“你這一天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明燭,我不是怕皇上的忌憚,也不在意別人的流言蜚語,這兒毫無準備的,我是怕你會受了傷。何況這是別人的府邸,此事總歸是不太合適。”
沈懿澤也不是那毫不講理之人,只是他已經忍耐了那麼些年,此時心愛的人就在面前,他也想放下所有的戒備,無理取鬧這麼一回。
沈懿澤拉過凌豫辭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凌豫辭感受著掌心下蓬勃有力的心跳,耳邊傳來沈懿澤一句撒嬌似的玩笑:“那王爺為何不撫慰撫慰我受傷的心靈呢?”
凌豫辭吞了吞口水,似慾火焚身,此時的他全身燥熱,可沈懿澤卻還不消停,不過一息之間,他就解開了自己的裡衣,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胸膛。凌豫辭的呼吸漸漸重了起來,他抱住沈懿澤,一個翻身又把人壓回了身下,隨即又鉗制住沈懿澤的雙手,低低喝了一聲:“明燭,夠了。”
沈懿澤愣住了,再回過神時臉上帶了點慍色,竟有些口不擇言起來:“凌豫辭,我不過是十年前在薊北繳械投降了一次,你就真當我是什麼委曲求全沒骨氣的人麼?”沈懿澤掙脫了凌豫辭的束縛,轉而攥住了沈懿澤的衣服,語氣裡也染了一絲委屈:“我都這般伏低做小了,你為什麼還要一再地拒絕我?可明明是你白日裡先來挑逗我的······”
心臟處驀地傳來一陣鈍痛,凌豫辭被沈懿澤這大喜大悲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忽然意識到沈懿澤為何會這般渴求他的回應。十餘年來,沈懿澤揹負著罵名,飽受非議,在京城時還無時無刻不受著皇上的監視,他是前朝皇族,本該金枝玉葉,但正因為他是前朝餘辜,在京城裡一個朋友也沒有。凌豫辭竟不敢再往下去想,他遠在北疆的那五年裡,沈懿澤會過的有多麼艱難,他本該恣意,卻只能選擇一味地忍氣吞聲,心中不知積壓了多少情緒無處發洩,可偏偏是自己先撩撥起了沈懿澤的慾火,此時此刻卻又推開了他。
見凌豫辭沒有回應,沈懿澤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他推開了凌豫辭,胡亂理了理凌亂的衣服,起身便要離開。
可那人又忽然從背後抱住了自己,沈懿澤身形一滯,語氣裡是難以掩飾的失落:“燕景王殿下不是不願意麼?還要留著我做什麼?為了看笑話嗎?”
“對不起。”凌豫辭附在他耳邊低聲安撫著,“明燭,對不起,沒能回應你的需求是我不對,別再跟自己置氣了,好嗎?”
沈懿澤任由凌豫辭這麼抱著,他沒有掙開,也沒有像往日那般回抱過去,黑暗中,凌豫辭看不清沈懿澤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對自己失望地說:“凌豫辭,我以為我們之間那麼些年的情誼,你待我已經是毫無防備了。”
但是你果然還是同他們一樣忌憚著我麼?凌豫辭聽出了沈懿澤的話外音,他偏過頭,輕輕吻著沈懿澤的臉頰,溫言安慰著他:“不是的,明燭,你可以毫無保留地信任我,我保證,只要你回頭,我就一定會在你身後。”
凌豫辭攬住了沈懿澤的肩膀,帶著他躺了下來,隨即俯下身,輕柔地吻了沈懿澤的眼角,然後略向下,輕咬住了他的喉結。
沈懿澤本能地躲了一下,他感受著凌豫辭溫熱的手掌順著他的胸膛一路向下,在自己的腹間打了個轉,隨後又往下探了探,耳邊是他親暱的低喃:“明燭。”
重重紗帳下,春色無邊,濃濃夜色裡,曖昧的氣息迅速攀升。
高潮過後,兩人都沒了力氣再動彈,凌豫辭緊扣著沈懿澤的十指,靜靜地看著他累倒在自己懷裡睡著了。凌豫辭吻了吻沈懿澤的眉心,替沈懿澤蓋好被子,然後披上衣服下了床。
“去哪兒?”沈懿澤驚醒過來,他抓住凌豫辭的手,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句。
凌豫辭拍了拍他的手背,柔聲安撫著:“我不走,我就是讓廚子去燒個熱水,給你擦擦身子。”
此時的沈懿澤卻固執地像個孩子,他睡意濃重,卻緊抓著凌豫辭的手不放,嘴裡哼哼唧唧道:“回來,就不能明天再搞嗎?”
拗不過沈懿澤,凌豫辭只好又躺了回去,剛鑽進被子,沈懿澤就直往他懷裡拱,等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長臂一伸摟住凌豫辭的腰,又睡了過去。
沒想到完事兒後的沈懿澤會這麼粘人,凌豫辭寵溺一笑,回抱住了沈懿澤,也入了夢鄉。
長夜寂寂,晚風悽悽,睡夢裡的江南恬靜婉約,漫漫夜色陪伴著春宵後的有情人。
耳邊的呼吸逐漸平穩舒緩,沈懿澤在凌豫辭睡下後又睜了眼,他抬手,在虛空中描摹著凌豫辭的睡顏,而後長長地嘆了一息。
沈懿澤悄無聲息地坐起,身下某處傳來一陣不適,沈懿澤的臉上卻不外露任何情緒,他披上衣服,趁著夜色的遮掩,悄然回了自己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