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裡有人潛進了東宮,似欲刺殺太子殿下,未果,叫人給劫住了。”
劉府的東苑裡,一帶刀侍衛模樣的黑衣男子俯首,正給劉亦初、劉亦然兄弟二人彙報著昨日的情況。
“小伍,可有問出什麼?”劉亦初溫聲道。
“不知,那人是死士,被攔下之後便自我了結了。不過屬下猜測,應當是賀洵那邊派來的人。”那名叫小伍的人回答。
“哼,賀憫生那老狐狸終於沉不住氣了麼?餘懷去了也不過才半月。”劉亦然道。
劉亦初卻不可置否:“賀憫生雖然是有些急功近利,但他的心思還是挺縝密的,此人城府深的很,不會輕易打草驚蛇,我猜派出那刺容的另有其人。”
“看來是該我出手的時候了,”劉亦然笑了笑,接著道,“小伍,把訊息放出去,就說劉府的二公子劉亦然因故與其父劉知斷絕關係,已被逐出家門了。記著,把這件事嫌得越大越好。”
“是。”小伍接了令,朝二人一行禮便退了出去。
翌日,東城賀府
“姚既之!你真是糊塗!”大堂裡傳來賀洵的怒吼,也不知是因為何事能讓他如此大動肝火,“這麼大的事兒你也敢擅自主張!結果那人還被東宮的護衛抓了!你看看你乾的好事兒!”
“我已經跟你說了,那人是死士!是不會暴露你我的。”姚既之亦急眼道,“你總說你自有把握,結果呢,把握到那凌餘懷都回了京又去了江南,那蕭謹還在儲君之位上,你不著急?五皇子也不小了,還等著貴妃來問責呢?”
賀洵長舒了一口氣,他讓自己平靜了些才道:“非是我不著急,實在是是時候未到。”
姚既之:“如今凌餘懷已離了京,此時不是時候,更待何時?”
“我們明裡暗裡試探了那麼多次,你以為皇上不知道蕭如鴻根本成不了大器嗎?但你見皇上那次不是在偏袒他?”賀洵又揚了揚聲音道。
姚既之瞬間息了聲,不再說話。
賀洵拍了拍姚既之的肩膀,待平息了氣息,他才又道:“一切行動我自有計劃,你莫要再衝動行事了。”
他知道姚既之在顧慮些什麼,他們這些唯貴妃封芷蘭馬首是瞻的黨派最近表現得太明目張膽了些,若日後蕭如鴻上位,必然少不了要清剿這一派的人。
封芷蘭的父親是朝中有權有勢的相國公封崇明,雖然他行事低調,但朝堂上仍不乏有討好他的人;而貴妃的兄長封臨聿,亦是長安出了名的鹽商,朝堂中貴妃一派的人,或是與封家有聯姻,或是與其有生意的往來,因此在爭儲之中,這些人必定是要討好貴妃的。
可若是蕭謹即位,這些人的結局必然不會好過。
姚既之站在賀洵身後吹鬍子瞪眼,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秋雨綿綿,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遠去的青山上蒙了一層白霧,細雨照秋林,青山映城郭。平日裡熱鬧繁華的廣陵在秋雨裡也平添了幾分靜謐。
沈懿澤微微睜眼,入眼是一抹綃紅帳綾,那是他不熟悉的東西。沈懿澤警覺,他立馬翻身坐起,但因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於是他沒忍住“撕”了一聲。
一隻溫熱的大手撫上了沈懿澤的額頭,他還來不及閃躲,後腦勺先被攔住了去路。
“別亂動。”一道略微乾啞的聲音傳入耳裡,沈懿澤眼睛恢復了些許清明,身前映入眼簾的是一襲墨藍色錦緞長袍,再抬眸,是凌豫辭眉宇軒昂的臉。
手掌很快從額頭上撤下,餘溫尚存,給人一種恍惚即逝的感覺。
沈懿澤愣了一愣,半晌才口道:“這是何地?”
“廣陵,知州府。”凌豫辭答著,順手端過桌案上的湯藥遞給沈懿澤,然後在床榻邊上坐了下來。
沈懿澤接過藥碗,離得近了,他才看清了凌豫辭眼底的一片烏青,想來也是昨晚沒怎麼休息,多半是為了照看昏睡的自己。思及此,沈懿澤頗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廣陵?這裡是江源的府邸?”
“嗯。”凌豫辭淡淡應了聲,看著沈懿澤不安分地用勺攪著湯藥,一臉拒絕吃藥的樣子,他又把碗撈回了自己手裡。
“我派了楊子義去調查了那幫人的底細。”沒豫辭不著邊際地說了這麼一句,盛滿湯藥的勺子已經遞到了沈懿澤嘴邊。
鼻息裡瞬間被藥草的苦香味縈繞,沈懿澤微怔,烏黑的眸子直看著凌豫辭,然後微一低頭,把凌豫辭餵過來的藥喝了。
“可有查出什麼?”沈懿澤抬手想去抓藥碗,卻被凌豫辭不著痕跡地避開。他別開眼,看到了窗外打鬧不休的楊子義和元霽兩人。
“只能大概推斷那些人應是廣陵的地方軍。”凌豫辭說著,又餵了一勺藥過去。
沈懿澤收回目光,乖乖把藥喝了:“可江源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派兵攔截你?”
“不知,還需再進一步調查。”
平日裡看似沒臉沒皮的沈懿澤在此刻也有了幾分的不好意思。
待一碗藥見了底,他趕緊擦了擦嘴,乾笑了兩聲道:“呃……王爺可是還有什麼事麼?”
凌豫辭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若沈懿澤沒有眼花的話,這人看自己的眼神裡竟透著一點兒憐愛的意味?
該不會是自己吃錯藥了吧?
沈懿澤如此想道。
或是看出了沈懿澤的那點窘迫,凌豫辭也未在此逗留了。
“我再去好好查查那幫山匪的事兒,你好好休息。”
竹扉木門被輕輕合上,沈懿澤竟有些長舒了口氣的感覺。今天的凌豫辭實在是有些反常了,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不,應是說,自中秋以後這人對自己的態度便有些微妙起來。
沈懿澤尋思著,這人平日裡好像對自己也沒有這般悉心過。
凌豫辭這人吃錯藥了?
還未等沈懿澤再思索出個所以然來,便聽到了有人輕叩門扉的聲音
“主子,是我。”元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沈懿澤掀開被子剛想下床,便覺雙腿有些發軟,便又扶著床沿坐了下去,他暗罵自己一句不爭氣,不就躺了一會兒而已,竟是躺得連力氣都沒有了,虧自己還是練武之人。
元霽推開門跨了進去,後又小的翼翼地四下窺望了一陣,待確認週週沒有其他人後,才又合上了門。
元霽著了一身暗紫色長袍,在門扉的陰影下,更像是一名入夜行刺的刺客。
“我這是躺了多久了?”沈懿澤問道。
“三日。”元霽規規矩矩地答。
“三日?”沈懿澤原只是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會兒,不想三日竟已過去。“這三日凌餘懷就這麼守在我這兒了?”沈懿澤又問道。
這一次,元霽未答,不過看他那樣子,沈懿澤已然明瞭。
事實上,凌豫辭不僅在這兒待了三日,還衣不解帶地照看了他三日,連元霽這樣的貼身侍衛都沒讓進來一下。
沈懿澤頗有些自嘲地揉揉自己的腦袋:“嘖,果然是在長安這種錦衣玉食的地方待慣了,養尊處優久了,竟然被刺一下就能燒上三天三夜。”
沈懿澤不講究什麼繁文縟節,元霽在他面前也就比較隨意,他坐下,隨手從桌上的盤子裡抓過一個橘子剝起來了。
“那些人是江源從廣陵地方軍裡調出來的?”沈懿澤問道。
元霽將手裡剝好的橘子遞給沈懿澤,他雖然沒經歷那次圍截,但他知道沈懿澤口中的“那些人”指的是誰,於是答:“是。”
沈熟澤“嘖”了一聲,感嘆似的承了一句:“這個江源。”
橘子有些酸,沈懿澤掰了一片放進嘴裡,便微微盛了下眉。
“把他給我盯好了,王爺南下可是有要務在身,這種關頭,別再出什麼岔子。”沈懿澤說著,待緩過了那一股酸勁兒,他又把橘子拋還給了元霽。
元霽接過橘子,他答了聲“是”,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橘子。
秋風掃過院落,沈懿澤警覺地往窗外瞥了一眼,隨後他拋給了元霽一個眼神,元霽會意,抓起佩劍便直接翻窗衝進了院子。
沈懿澤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剝著橘子,院子裡傳來“噔噔”幾聲清響,似是兵刃交鋒,為了不引人注目,聲息又很快隱了下去。
不一會兒,元霽帶進來了一個人,那人腰側配了一把繡春刀,即使沒有穿官服,就憑那把刀也能一眼認出他是錦衣衛的人。
沒等沈懿澤開口責問,那人便先行了一禮:“在下錦衣衛李淨楓,多有得罪,還望沈公子見諒。”
按理說錦衣衛的身手應是與元霽不相上下的,能這麼快被制服,無非是凌豫辭也在府上,不想打草驚蛇罷了。
沈懿澤臉上掛著笑,卻看不出喜怒,只是悠哉悠哉地吃著橘子:“哦,皇上派你們來的?”
李淨楓沒回話,只是手緊握著繡春刀刀柄,元霽站在一旁抱著手臂,臉色有些不悅。
倒是沈懿澤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還衝那李淨楓笑了笑:“都是奉命行事,哪來的見諒不見諒的。方才我以為大人是刺客,手下的人不知輕重,大人莫要見怪才是。”
聽沈懿澤這麼說,李淨楓握著刀的手微微鬆了鬆,在京城時他並不在監視沈懿澤的行列裡,現在見了他人,只覺得並不如傳言中所說的那般難以相處。
“無事,是在下唐突了。若無其他什麼事,在下可否告退?”李淨楓道。
沈懿澤應允:“在下有傷,不便相送,大人見諒。”
李淨楓不再多言,他朝沈懿澤一抱拳,轉身便走。待人走遠,元霽還一臉不可置信:“主子,就這麼……放他走了?”
沈懿澤吃完了橘子,他拍了拍手,直言道:“他是錦衣衛的人,貿然處理,只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如果有錦衣衛的監視,那咱們……”
沈懿澤作了個“噓”的手勢,打斷了元霽接下來的話:“咱們能察覺錦衣衛的存在,你以為王爺就不知道嗎?”
元霽會意,沈懿澤既然與凌豫辭在一起,那麼錦衣衛監視的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長安時,凌豫辭就已經請求皇上撤走錦衣衛的人,可如今皇上食言在先,處理這種事自然輪不到他們來出手了。
沈懿澤走下床,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復而又笑道:“王爺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