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王府的大門被推開,外面走進一個嬌俏的姑娘,只是這姑娘身著一身男人的黑色勁裝,手上還纏著護腕,一頭秀髮被冠簪高高束起,徒留幾縷碎髮隨風飄著,但更顯得她的那張臉更加俊俏。腰間別著兩把短刀,藏在刀鞘裡不露鋒芒。
王府裡的下人來來去去,個個一副腳不沾地的樣子。平日裡燕景王府冷清,那些個丫鬟有些面生,似是從宮裡撥出來的,即便是宋璃月這幾日沒在王府,也察覺出了一絲變化。
“誒,許叔,這是……王爺回來了?”
宋璃月徑直走向庭院裡老銀杏樹下的書桌上,那裡擺了些吃食,雖是落了些枯枝爛葉,但是那些吃食並不髒,拿在手裡還散發著些許溫熱,應是才擺上來沒多久。宋璃月隨手拿了個包子,擦了擦就開始啃,邊吃邊問道。
許九齡看到宋璃月這樣子,渾然忽覺的氣不打一處來,揮起掃帚就作勢要打的樣子:“嘿,你這姑娘家家的整天沒個樣兒,成天就知道舞刀弄劍就算了,幾天還不著家,就知道在外頭拋頭露面,以後還嫁不嫁人了?”
宋璃月笑著躲開了許九齡,她囫圇吃完一個包子,又衝許九齡擺了個臭臉,然後背靠石桌,雙手環抱,笑嘻嘻地道:“許叔,你還沒回答我呢,王爺是不是回來了?”
許九齡沒好氣地掃著地,道:“是啊,前幾日剛回京的時候可是轟動全城呢,你竟然不知道?”
宋璃月又拿起了盤裡的一個包子:“當然不知道啊,我前幾日又不在京城。前幾日長安城外的村中流民暴動,錦衣衛派了人去鎮壓,那宇文顥指使我一同跟著去,結果到了那裡,淨派些跑腿的事兒給我。”
宋璃月有些抱怨似的說道,因著嘴裡還吃著東西,聽著有些含糊不清。
十年前宋璃月尚且年幼時遇難,有幸得凌茗所救,凌茗見其無依無靠便將其帶回了王府,還教了她些許功夫,殊不知宋璃月還有一走失的家人。
後為尋人方便,宋璃月便試圖進入錦衣衛,初次在錦衣衛屢屢碰壁,沒誰會招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若女子,後宋璃月跟著凌茗學了些劍法,在一次單挑中竟勝了那錦衣衛的千戶,礙著燕景王的名號,錦衣衛勉強給她派了個職,卻總是教她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宋璃月將手上的碎屑拍了個乾淨,轉身就走。
“誒,你幹嘛去啊?”許九齡出聲問了一句。
“去找王爺。”宋璃月不清不淡地答,背朝許九齡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去。
許九齡在庭院裡清掃著落葉,時不時舉起掃帚比劃兩招,頗有當年隨凌茗上戰場殺敵的意氣風發,只是許九齡早已兩鬢斑白,又身負舊傷,便註定了他餘生再無征戰南北的可能。
許九齡有些失落地抬頭看著西北的天,那裡攢著一片烏雲,似是在醞釀這一陣秋雨,竟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常年征戰沙場的他直覺是何等的敏銳,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他喃喃道:“長安的天要變了啊。”
“哈哈哈哈,”書房裡傳來了沈懿澤豪放的笑聲,許九齡眼裡透露著一絲滄桑,或是在感慨年輕真好,又或是在回憶當年的自己。
“真是笑死我了,好一個杯酒釋兵權,只可惜釋沒釋成,便想讓你離京遠一點兒,皇上直不愧是皇上,算盤珠子打得可真響,”沈懿澤笑道,其至還為這一出好戲鼓了鼓掌。
凌豫辭乜了他一眼,道:“你最好收斂一點,這話若是被外人聽到,我可保不住你那小命。”
“是是是,我不給咱王爺添亂成麼?”說童總有沈懿澤敷衍地表示著。
“可是皇上想收回兵權,跟派王爭下江南有什麼關係?”宋璃月不解,只得看看凌振辭,又看著沈懿澤。
楊子義在一旁損道:“你個姑娘家家,關心這個做什麼?你看看你,不做女工弄刀槍,以後可嫁不出去。”
宋璃月反駁:“姑娘家家怎麼了?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不說?”
兩個人鬥嘴鬥慣了,屋子裡的人早就習以為常,只有元霽還時不時地勸兩句:“好了,說正事呢,別吵了。”
“王爺在北疆打了勝戰,大獲民心,人心大振,北疆又離京城尚遠,皇上忌憚,自然會擔心王爺在北疆自立為王,這於大周自然是不利的,於是皇上便召王爺回京,想收目兵權,可是礙於凌叔叔的情分,外加這層君臣關係,皇上又不好挑明瞭說,所以上演了一些“懷酒釋兵權”的戲碼。”
沈懿澤悠悠然道,頗有幾分說書先生的樣子:“但是呢,王爺一表忠心,直接斷了皇上的後路,所以皇上借調查餘糧之事將王爺派遣離京,南方一帶沒有燕景王的勢力,皇上大可以放心。如此一來一去個把月,朝堂上有關王節狼子野心的輿論也該散的差不多了,屆時皇上若上再收回兵權,便不會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盯著了。”
沈懿澤耐心解釋了一番,只聽得宋璃月感慨:“勾心鬥角的也太可怕了。我還是跟許一叔起去掃地吧!”
宋璃月一走,沈懿澤的目光便落在了凌豫辭身上。
“別看我,此去江南,我是不會帶你去的。”凌豫辭直接斷了懿澤的念想。
沈懿澤可不管那麼多,他湊到凌豫辭身道,只道:“哎呀,王爺,這偌大的京城,除了你我誰也不識。你可知你前去這北疆三年裡我一人在這王府裡有多無聊嗎?你真的忍心讓我再等你這麼久嗎?”
“喂,沈明燭,主子此去江南是有要事傍身,你能不添亂了嗎?”楊子義叫喚道。
凌豫辭撥開沈熟澤抓著自己袖子的手,說道:“無聊?可我怎聽璃月說你還與子衿一道去逛青樓呢?”
“我發誓,那是劉子衿非要拉上我的,真不是我想去的。你就帶上我一起唄,我保證不給你添亂行麼?王爺?”
一旁的元霽撫穎額,似是沒眼看自家主子這撒潑打渾的荒唐樣。
秋風吹,天氣微涼,劉府裡,劉亦然正與劉亦初對弈,卻忽地打了一個噴嚏。
“誰在背後罵我?”劉亦然蹭了蹭鼻子道。
“最近天涼了,你最好還是多穿點兒,當心著了涼。”劉亦初勸道。
手裡的一枚黑子落下,便堵了到亦然的出路。
“你當真不打算帶我?王爺,你看我,這一路上沒有我你真的不會覺得無聊嗎?你那些個侍衛都不敢跟你說話,沒有我,誰給你解悶?”沈懿澤仍沒有放棄。
沈懿澤磨得久了,凌豫辭便也鬆了口:“你保證不給我添亂。”
聽聞此,沈懿澤便也激動了一番:“那是自然,嘿,王爺,你可真是個好人。”
凌豫辭舉杯弱了一口水,都無人見他,常角勻出的一抹淺笑。
這沈懿澤,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這麼一點兒小事都能高興成這樣。
凌豫辭心道。
“不是吧,主子,你真要帶他一決兒下江南?”楊子義驚道。
凌豫辭瞟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楊子義,後者則立馬閉了嘴。
沈懿澤修長的手指有一塔沒一搭地敲著桌面,似是在盤算著什麼,忽然,他抓過凌豫辭桌案上的筆和紙,鋪開來在上頭寫著什麼。
“你這是作甚?”凌豫辭問了句。
“嗯?哦,我打算寄封信給我師父,”沈懿澤答。
“方戟?你與他多年未聯絡,怎突然會想起要寄信於他?”楊子義不解。
沈懿澤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說來慚愧,當年沈賦出逃,我卻率軍歸降,師父他便大怒,對我說‘既是國家危亡之際,即是匹夫,亦不可避,何見你且是國君之子!即使是戰死也不應屈降!’
“後來我使了一詐,將他困於宮苑,等到師父他出逃時,我早已歸於大周旗下,江山早已易主。師父氣我沒有氣節,一怒下便與我斷了師徒關係,後隱去了金陵。此去江南,做徒弟的應當去看看他才是,只是他充人家是否還願見我,那便是他的心意了。”
“方戟先生氣節高,品性潔,如此自有他的道理。此事既已過去了這麼久,畢竟師徒一場,他應還是願意見你的。”凌豫辭勸道。
沈懿澤苦笑,沒有接話,不知道是在出神想什麼,黑色的墨汁順著羊毫滴下,在宣紙上暈開了墨。直至凌豫辭起身,他才追問了一句“去哪?”
“去見劉子衿,幹嘛,你要去?”凌豫辭應聲道。
“不去,我每每與他見面便開始鬥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煩,我也該煩了。”
待凌豫辭與楊子義走遠,沈懿澤也落下最後一筆,他舉起宣紙,吹了吹,等上邊的墨跡幹得差不多了,他便把信裝了起來。”
“元霽。你先替我去一趟廣陵,幫我把信親自送到江源手上,記著看完後把信燒了。江源這個老狐狸太狡猾,我不放心,你替我盯著他點兒,待王爺去了廣陵,我自會去找你會合。”
元霽接過信函,應聲道“是。”
沈懿澤沉吟片刻,又道:“中秋將至,待過了節再動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