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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如沐

宇文顥很快回宮裡復了命,凌豫辭此舉多少有點僭越,宇文顥單膝跪在尚書房,待他說完,蕭穆竟一時沒有回聲,他不緊不慢地看著奏摺,臉上看不出喜怒。

蕭穆又批了幾本奏摺,許久才緩緩開口:“燕景王當真是這麼說的?”

蕭穆的語氣沉穩,雖然沒有因凌豫辭擅自撤走錦衣衛一事而動怒,但他出聲的那一刻,尚書房裡的下人竟是大氣不敢出一下。

“是。”宇文顥簡言意賅道。

蕭穆起身,負手在尚書房裡踱了幾步。

“好,很好,在北疆待了五年,他膽子倒是大了。”

宇文顥低下頭,沒敢擅自接皇上的話。

“罷了,便隨他去罷。”蕭穆道,“宇文愛卿,接朕口諭,即日起撤銷錦衣衛對沈明燭的監視,但是務必要關注他和燕景王的動向。”

聖心難測,蕭穆沒有責罰凌豫辭,反倒是順了他的意思,宇文顥一時不解皇上此舉何意,但還是接了旨:“臣領命。”

次日傍晚,晚霞打破了籠罩一天的陰雲,溫柔地籠罩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無聲地給這座繁華的王城穿了一層薄紗。庭院裡的叢菊染上了晶瑩的霜花,惹人愛憐。

長廊上,一道目光越過漆紅的欄杆,望向那一叢悽零的菊。

目光的主人是個是個翩翩公子,細眉杏目,整張臉的線條甚是柔和,柔和到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女子,眼裡透著說不出的憂鬱。一身青衫素潔,在天高氣爽的清秋時節裡,倒是襯出了他煢煢孑立的孤獨感。

宛若是一幅畫。

“王爺。”突然有人出聲喊了一句。

若非周圍沒有人,聽了這一聲稱呼都不免會吃上一驚。那男子的著裝太過簡潔,全身上下除了手中的一把竹扇外一點多餘的綴飾也無。就周身氣質來說,也未免太過與世無爭了,全然沒有做為一個王公貴族的華貴和張揚,很難讓人把他和“王爺”二字聯絡起來。

若是把這一身氣質安在別人身上,或許那人當真與“王爺”這個身份八竿子打不著邊,但他是大周的三皇子,蕭謹那庶出的皇兄,蕭泠。

舉國上下,誰人不知他蕭如沐意料之外的寡淡?

聞聲,蕭泠轉過了身,對著來人莞爾一笑,溫柔極了,讓人如沐春風。

或許蕭泠他本身就是一縷春風。

“有勞你了。”蕭泠開口道,聲音似水,像是泛著漣漪,開口即碎。

黎澈雙手奉上一條大氅。

“殿下怕冷,在下記著些是應該的。”

與蕭泠相比,黎澈倒是顯得冷淡許多。

蕭泠接過氅衣,隨意往自己肩上一搭,抬腳往庭院走去。

黎澈幾步跟了上去。

三王府的規模要小得多,甚至比不上朝廷官員的府邸。陳設簡陋,人丁稀少,一磚一瓦都是大寫的“孤陋”,唯有庭院裡那一從豔黃色的叢菊有一絲色彩。

金秋八月,院落裡的菊花開了大片,長風一吹,一片金黃便漫過了天際,不同於桂花的馥郁,清冽中又不失一抹妖豔。

蕭泠修長的指節撫過花叢,然後忽地停在其中一朵前,輕輕一折便將眼前開的正盛的金菊捧在了手中。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蕭泠輕聲吟道。

“主子,燕景王回京已有些時日了,您不去看看嗎?”黎澈出聲道。

“不著急,王爺征戰回來總該是要先去見皇上的,順道再去東宮看看小謹,咱直接去東宮吧。再說了,中秋時皇宮開宴,總會有機會好好敘敘舊的。“蕭泠聲音清冷,恰與這秋霜相應襯。

“可是王爺既已歸京,主子您......”

蕭泠食指抵唇,做了個“噓”的手勢,黎澈便順間噤了聲

“黎澈,你跟了我多久了?“蕭泠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紫澈怔了一怔,答:“九年有餘。”

“九年多了啊,”蕭泠感慨道,“我一個無權無勢的閒王爺,也難為你跟了我這麼久。”

“主子說得什麼話,您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是願意追隨一輩子的。”

蕭泠會心一笑,那笑落在俊秀的臉龐上,總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若是有一天我保不住你了,我也不會強留你,想走就走吧。”蕭泠毫無厘頭地說了這麼一句。

隨後,蕭泠便解了自己的腰牌,連同手裡的秋菊一同遞給了黎澈。

那腰牌形制很簡單,木製的,只有寥寥幾筆花紋,全然沒有皇家王爺的富貴氣,卻是與黎澈腰間的那一塊一模一樣,只是中間刻的是“蕭如沐”三字。

黎澈接過腰牌,他很清楚蕭泠心裡在想什麼,卻還是答道:“你知道我不會的。”

蕭泠錯開黎澈,漫步在叢菊間,夕陽越過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黎澈屈指握緊了手裡的菊,抬步跟了上去。

“北疆一戰後,燕景王凌餘懷凱旋而歸,北狄的可汗巴特爾卻受了重傷,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蕭泠道

黎澈立刻會意:“北狄的小王爺岱欽想篡位?”

蕭泠沒有立刻答話,他推開屋門,而是悠然地點起了青燈。

“北狄一族在北疆折騰了三年,這一戰確實敗得有些蹊蹺。”黎澈又道 。

燭光搖曳了一番才又慢慢燃起來,屋子裡便瞬間明亮起來。

“北狄的大王子死後,阿古拉覬覦那王位很久了,我猜那一戰裡他並沒有派兵去支援阿達幕,北狄才會敗得那麼慘。但是阿古拉不是坐王位的料子,他若上位北狄必將大亂。所以岱欽寄信於我,想讓我派一隊人於幫他清剿餘黨。”蕭泠道。

“所以主子打算幫他?但是這事若是被皇上知曉,怕是會責難於主子。”

說起來,蕭泠與北狄一族還頗有淵源。蕭泠的母親希林塔娜是阿達幕的親妹妹,永安十五年,作為兵部尚書的蕭穆被貶北疆,偶然與希林塔娜相遇,希林塔娜對這個中原男子一見傾心,即便此時的蕭穆已有妻子,希林塔娜仍不顧阿達幕阻撓,甘為人妾。可等到蕭穆稱帝后,希林塔娜逐漸失了寵,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寒冬,因感風寒,在淚水與病痛中逝去。而蕭泠與那岱欽,自然也就是表兄弟的關係。

蕭穆當初迎娶希林塔娜本就意欲借北狄之手奪取皇位,事成之後希林塔娜沒有了利用價值,便被蕭穆狠心打入冷宮,可遠在北疆的阿達幕怎會知道這些?在希林塔娜去世之前他還一直認為自己的妹妹在宮裡安享榮華富貴。

“我與岱欽是故友,這個忙,自然是要幫的。何況近日儲君之爭尚且激烈,皇上暫且無暇顧及我這個閒王爺。而且我自然也是有條件的,只是礙於我這個身份,不便親自去,你是我最信任之人,所以我想讓你替我去商談,那塊腰牌你拿著,岱欽見了,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屬下領命,那我何時啟程?”

“等過了中秋吧,我想送送你,順道先去高弋那兒借幾個人手。明日咱就先去東宮,想來也是有是時日來見小謹了 。”

“是。”

黎澈手裡的菊泛著幽香,那塊腰牌也早已染上了黎澈手上的餘溫。月出東山,灑了滿院的銀輝,夜涼如水,卻抹不平燭光下的溫存。

“哦,對了,”蕭泠轉身,那如星辰一般靈動的眸子認真地看著黎澈,淺笑道:“你此去北疆,少不了會有些兇險。北狄人驍勇,岱欽又太精明,你且記著,先保全自己便好,其他的事,成與不成都且再論。”

“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