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風大娘答應讓虞澤宇留宿在自己家後,他為了不白吃白住,給風大娘任勞任怨的拼命幹活。
風大娘是個好心人,家裡開了一個布莊。布莊生意做得一般,莊裡請了四個傭人在幫風大娘幹活,如今,虞澤宇來後,便是五人了。
風大娘有一個丈夫和兒子,丈夫名叫夏紀,是個書生秀才,今年五十五歲,趕考了一輩子沒中功名。
兒子夏仲,今年三十。虞澤宇在布莊沒看到他,風大娘解釋道:“夏仲進京趕考去了,只是還未回來而已。”
夏仲十八歲就去趕考,考了三次都榜上無名,今年是第四次去進京趕考了。
虞澤宇從小和悅兒住在一起,悅兒從不讓他幹活,後來,他和虞清歡,陌風住一處後,也很少幹活,這些粗笨的夥計,可以說他從小到大並沒做過多少。
虞澤宇在這幹了三天活,風大娘都快被虞澤宇給逼瘋了。
掃個地和沒掃一樣,要旁人再重新清掃一遍才能乾淨,端茶倒水不是潑到別人身上就是潑到自己身上,去廚房燒火做飯,飯做的難吃也就算了,只要一個沒看好,廚房都能給燒了。讓她去前面和傭人一塊學織布,她能把線團弄的亂七八槽,再不濟,就把整個布莊的布給混成一團,要打理好久才能將布分類,讓他去學染布,那簡直就是在浪費材料,染個布,能染成奇奇怪怪的顏色,再不然,就把布給誤撕成好幾半。
風大娘這三天,沒一天不罵他,風大娘經過他這三天的折騰,捂著頭,心中滿是無奈,心道:這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搗亂的?
書房裡,檀香嫋嫋。
溫庭深端坐在書桌前,修長如玉的手拿著一杆朱玉打造的毛筆。
溫庭深在宣紙上一撇一捺的寫著。
門外,珊珊端著一盤糕點走了進來。她走到桌邊將糕點放在桌上後,才笑道:“夫君,寫了半晌,應是渴了累了吧。”珊珊體貼入微的一邊給溫庭深斟茶一邊關心道:“要不喝點茶吃塊點心歇歇吧?”
溫庭深沒有說話,只默默放下手中筆,他端起珊珊為他斟的茶,面無表情的抿了一口。
珊珊有些好奇,剛準備伸頭去看他紙上的字跡時,溫庭深卻將手中的茶水潑到宣紙上,薄薄的白紙立刻被浸了個透溼,紙上的字也變得模糊不清。
無錯書吧珊珊見此,心裡有幾分失落傷心。溫庭深對她是真好,但他好像並不信任自己。
或許是因為祁言琛吧,他或許到現在都以為自己和祁言琛還有聯絡吧。
珊珊垂眸,本是笑著的臉瞬間陰沉了下去。溫庭深卻是不緊不慢的將茶杯放在桌面上,他伸手拿起盤中的糕點抿了一口,輕聲問道:“珊珊,你就這麼想知道我這紙上寫的是什麼?”
珊珊抬眸,“不想知道。”
溫庭深將自己吃過的糕點放入盤中,“珊珊,你騙不了我。方才你眼中有傷感,想必是心中不快了。”
心思被戳穿,珊珊也就不在隱瞞,她大大方方承認道:“是,我是想知道,但夫君不是一直都疑心我與二皇子還有關聯嗎?”一提起祁言琛,珊珊就氣不打一處來,她負氣道:“所以還是算了吧!為妻只需做好一個賢妻該做的就好,至於其他的,我不想知道。”
溫庭深輕嘆氣,“珊珊,我確實在疑心你和祁言琛是否還有關係。”溫庭深垂眸,一臉愧疚自責的模樣,“對不起珊珊,夫妻一體,本該同心同德。可我卻對你有所提防,是我錯了。”
“你不該給我道歉的,這十一年,你待我這麼好,但我卻……”珊珊每每提到過往她對溫庭深的厭惡反感,沒給他好臉色時,她心裡就很痠痛,就似蛇鼠螞蟻一點點啃食她的心般,酸痠痛痛。
溫庭深伸出手,他本想去握住珊珊的手時,卻想到了珊珊對自己的厭惡。他只能將手頓在空中。
珊珊這次卻主動伸手覆上了溫庭深的手,溫庭深只覺手上的溫熱慢慢傳到心裡,溫庭深抬眸,正好對上珊珊那雙柔情似水的眼,就在兩人四目相對時,門外一下人停在門口,恭恭敬敬道:“大人,聖上派人來了,是來傳達口諭的。”
溫庭深沉迷的眼只在一瞬變得清明,他從珊珊手中收回手,又變作那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溫庭深囑咐道:“珊珊,你就在屋裡吧,等我接過口諭,你再出來。”
珊珊明白,溫庭深心疼自己,不想讓自己行跪拜大禮,便乖巧的點點頭。
溫庭深語畢就轉身離去,待溫庭深走的無影無蹤後,珊珊才走到桌前,去看了看那張宣紙上所寫的字。
上面有些沒被水沾溼的字有言,諫兩字,至於被沾溼的隱約是個錚字。
言字珊珊不敢多想,但錚和諫二字,珊珊能想到的便是容錚,王諫。
容錚是文官之首,官居太師,正一品。
此人年輕時本是個一身正氣,敢為民請命,為國為君的清官,可自祁言昱上位後,他就在朝中廣植黨羽,還培養了四個學生,嚴翔、孔疆、樊潤、王榮,這四個學生都有不同的官職。
嚴翔,殿中少監,從四平;
孔疆,尚書令,正二品;
樊潤,六部侍郎,正三品;
王榮,中書侍郎,正四品
這四個學生對容錚忠心耿耿,沒有二心。
容錚的勢力從朝中遍佈到各城各縣。而滿朝文武裡,有一半都是他的人。
至於王諫是個貪婪自私,頗有野心的人。他渴望權利金錢,為此能不惜一切,用盡手段。
在朝中,尤寞、王諫、容錚、嚴翔、孔疆、樊潤、王榮這七人是祁言昱眼中的刺,一直都想拔除,而其次就是祁言琛,祁宣楠和溫庭深了。
“夫人,大人命奴婢來請夫人去前廳用膳。”
珊珊循聲看去,只見小翠畢恭畢敬站在門口。
珊珊笑著應道:“好!”
珊珊語畢,伸手將桌上的宣紙一把抓起後,在手上使勁搓揉,直到紙張被碾成紙屑後,才拿著紙屑出了門,路過府中魚塘時,便將紙張扔了進去。
紙一進水,便被腐蝕,再由魚亂拱幾下後,紙不僅四分五裂,還碎成點點滴滴沉到了池底。
傍晚,虞澤宇剛準備上榻安睡,就聽見一陣書聲琅琅。虞澤宇披上外衣,穿上布鞋,朝著聲音尋去。
虞澤宇來到院中的一間草屋,她推開門,只見草屋中燃著一盞煤油燈,燈火微弱,照不亮整間草屋,但照亮桌臺和臺上書簡倒是綽綽有餘。
那書檯前坐著一個五十五歲的老者。老者臉上面黃肌瘦,鶴髮雞皮,手上滿是厚繭。他穿著布衣,手拿書簡正在邊看邊讀。
由於老者看的過於入迷,所以他沒有察覺到虞澤宇的到來。
虞澤宇打斷道:“老先生,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斷您讀書的。只是,您為什麼不白天讀,非要等到晚上呢?”
老者沒有生氣,只一臉笑道:“公子,是老朽打擾到您休息了嗎?”老者輕輕嘆氣,無奈道:“白日要做活呀,只有晚上才有時間。”
虞澤宇自來到風大娘的布莊後,就沒見過夏紀,這個人不會就是風大娘的丈夫夏紀吧?
虞澤宇問道:“敢問老先生可是夏紀夏先生?”
夏紀微微點頭,“正是!”
虞澤宇自我介紹道:“小子小宇!是風大娘收留回來的難民。現下正在布莊中給風大娘幹活,既是養傷也是希望能以此討得一口飯吃。”
“既如此,那你就好好在這幹活吧!老朽的內子也不是心腸歹毒之人,她嘴硬心軟,最是良善。公子在這,只要肯好好幹活,她也不會虧待了你。”
虞澤宇頷首,“多謝!夏先生,聽風大娘說,您趕考多年,卻遲遲不中榜?”
一句話說到了夏紀心中的痛,夏紀從十八歲就科考,趕考了十次,落榜了十次,花費了三十年的時光。而夏仲從十八歲就趕考,落榜三次,今年是夏仲趕考的第四年。
天不遂人願,事常逆己心。
寒窗苦讀十八載,考了十次,次次落榜,一生到頭,希望落空。滿腹才學,報國無門。
夏紀連連嘆息道:“是啊,才學不濟,本以為自己才高八斗,入京後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虞澤宇走上前,看見桌臺上的書簡下,還有一張白紙被遮掩。虞澤宇行了一禮,問道:“先生,可否將您平時看的書寫的文借我一觀?”
夏仲也沒多想,便直接將書簡下的白紙遞給虞澤宇,虞澤宇接過後,夏仲解釋道:“只是隨筆一寫。”
虞澤宇開啟一看,只見紙上白紙黑字,字跡龍飛鳳舞,下筆有神,倒也是一手好字。紙面平整乾淨,讓人看著賞心悅目。
紙上寫著:
天下猶人之體,腹心充實,四支雖病,終無大患。治國者,必以奉法為重。使人知廉恥,講禮儀,有品格。
開阡陌,重農桑,獎軍功。開墾荒地,使百姓人人自力更生,使國中富足,使前線將士糧草不斷。
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天生民而立之君,君猶舟也,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君當聽民心,民安土重遷,不可卒變,易以順行,難以逆動,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子,兄之愛弟,聞其飢寒為之哀,見其勞苦為之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職、各盡其本,不可僭越、不可亂位。君愛民如子,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謂大同。
虞澤宇看完,不禁感嘆,此等文采,竟考了三十年不得志?但反過來一想也不對。
朝堂裡的官員好像從來都輪不到寒門學子,都是官家子弟和富家子弟才能中榜中舉的。
家境貧寒便是受人欺負的根本所在,夏紀出身寒門,如無根之萍,長不成棟樑之材。
虞澤宇哀嘆,“先生驚世之才,真是可惜了!”
夏紀行了一禮,“多謝公子還能欣賞老朽寫的胡言亂語之言!只可惜老朽寫的不過只是信筆塗鴉而已,實在是禁不起公子這一誇!”
虞澤宇回禮,“先生自謙了!”
虞澤宇看了一眼夜空,月光清如水,深秋寒風吹。夜幕中,月影婆娑,點綴繁星萬點,銀河流瀉。
夜景雖美,可時辰已晚。
虞澤宇明早還要起來幫風大娘幹活,養好傷後去鄞州。虞澤宇行了一禮,“夏先生,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歇息了。夜裡風大,先生讀書時,記得多添件衣裳,以免著涼。”
夏紀行了一禮,“多謝關心!”
語畢,虞澤宇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