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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府

春末夏初,五月初開。

庭院裡綻放著朵朵芍藥,婀娜多姿,迎風起舞。

虞清歡一襲素衣在庭院中四處閒逛,謝婉跟在她身後。虞清歡好奇的問謝婉此處是哪?

經謝婉介紹才得知,此處名為“塵府”,建立在豐都城內一條最繁華的街道上,離豐都公主府不遠,而謝婉也會時不時來此居住一段時間,方便沈洛雪找她。謝婉還對虞清歡說,若日後自己遇到麻煩,不必去公主府,直接來塵府也是一樣。

“小娃娃!”

身後傳來一陣溫柔的聲音,虞清歡回頭,只見白宸站在自己身後。

謝婉見到白宸,她行了一禮,識趣的退了下去。

虞清歡走到白宸面前,問道:“前輩,晚輩記得您曾說過,您煉製過一種蠱叫雙生,這種蠱可使死屍不腐……”

“你想去看你娘是嗎?”

白宸知曉虞清歡的意思,虞清歡話還未完,白宸打斷道。

虞清歡微微點頭。

“喝完湯再去,可好?”

虞清歡笑著嗯了一聲,便隨著白宸離去。

春暖花開,轉眼就到了五月中旬,襄州雖有洪災來襲,讓百姓哀鴻遍野,但好在江玉松奉了沈洛軒之命和顧寒舟留在襄州,將襄州重建。在他們的治理下,襄州也逐漸變好,百姓也慢慢開始建屋造房,很快,襄州也漸漸變得繁華富庶起來。

江玉松命人在襄州開墾荒地,種植水稻,將無人認領的荒地全部圈起,歸於自己名下。

這一舉動,讓江家在襄州擁有了近一萬畝荒地。他派人在襄州誠聘百姓為他務農務工。

江玉松招人務農務工是有工錢的,包吃但不包住。正因條件開的好,很多百姓都願意為他做工。

而顧寒舟也在襄州招募了五萬流民,其中有男有女,多是流月人,還有少數的寒國人。

顧寒舟曾對這五萬人說,只要他們肯當兵,不僅三餐管飽天天管住,日後每月還有錢拿。若是以後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還能封侯拜相,前途無量。

至於招兵要求,男女不限,男十八以上,四十以下,女二十以上,四十以下。身體健康,健碩魁梧,沒有疾病或舊疾便可。

光宗耀祖,月月能吃飽喝足有錢拿的好事,這五萬人自是願意。雖然被招募的女子並不相信自己能被封侯將相,畢竟在寒國這個重男輕女的朝代裡,女子能上陣打仗都是奇蹟,更何況是封王封相,光耀門楣呢?

但他們還是心甘情願的簽下了賣身契,因為,亂世中存活不容易,身為平民百姓,生活就更加困苦了。現在襄州經歷洪災,餓死病死,無家可歸的人數不勝數,如今能吃一口飽飯都是奢求,更何況參軍後既有飽飯又有錢拿還有住處呢?

眾人簽下身契後,便在顧寒舟的安排下,被沈洛雪的影衛帶到襄州城外隱藏在一處隱蔽的竹林裡。

替沈洛雪招募了五萬人,顧寒舟在心裡沾沾自喜,這次洛雪總能看到我的誠意了吧?

自那日和沈洛雪分別後,一晃半年就過去了。顧寒舟有些思念沈洛雪了,每日除了替沈洛雪招兵買馬外,其他時間他就喜歡坐在院中的池塘邊呆呆的看著池中水緩緩流動。

雖說他和沈洛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只要他真心待沈洛雪,又怎知不能暖化沈洛雪的心呢?

寄情與流水,願能長相守。

顧寒舟彎了彎嘴角,笑容燦爛。

日暮時分,西風斜陽。

遠處,白宸打橫抱著虞清歡飛身靠近,經過一片叢林後,來到一座巨大的陵墓前才停於地面。

他將虞清歡放到地面站穩後才收回手來。

這裡是陌塵的陵墓。

陵墓依山而建,坐西朝南,左邊有一片巨大叢林,林中栽滿了各種奇花異草。右邊放眼望去,大江來從萬山中,山勢盡與江流東。

墓碑上刻著“白宸之妻,蔣瑤之墓”八個大字。

白宸走到蔣瑤的墓碑前,一隻漂亮的玉手撫上墓碑,低沉磁性的聲音字字嘆出,“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說著,又是一聲無奈淒涼的長嘆,帶著些許遺憾,緩緩說道:“陌兒,我帶著清歡來看你了。”

白宸一擾紅衣,風華絕代。他席地而坐墓碑前。輕聲笑道:“陌兒,之前我沒找到清歡時,每次來見你我都害怕你生氣。如今清歡找回來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虞清歡看著白宸那雙迷人的桃花眼對著一塊墓碑深情的模樣,彷彿墓碑不是一塊冰冷的石頭,而是陌塵本人站在他的面前,虞清歡心裡有些感動,這份感動不僅僅是來自白宸對陌塵的真心,更是她欽佩白宸此生獨愛陌塵一人的那顆堅如磐石的心。

白宸和陌塵的愛就像是這世間陰陽,代表天地。

一陰一陽之謂道。白宸為天,天行健,自強不息。白宸是陌塵的天,陌塵是白宸的地,地勢坤,厚德載物。然而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白宸和陌塵也一樣,既相生於天地間,又相剋於情愛上。

而反觀她虞清歡,她就做不到像白宸一樣,一生鍾愛一人。虞清歡和沈洛雪對待愛情都是能被其所惑一時但不沉淪一世之人。

虞清歡很好奇,白宸是鄞州城主,為什麼會將陌塵的墓建在豐都城外呢?

虞清歡將心中疑惑問了白宸,白宸笑著解釋道:“因為洛雪在豐都,而我常年要在墓裡閉關練蠱,所以就將你孃的棺材屍身墓葬都移到了豐都城外,這樣洛雪若是真遇到性命攸關之時,我也能及時趕到。”

虞清歡微微點頭,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她腹誹道了句,你對她還真好。

白宸似看出她心裡所想一般,笑容更為寵溺,“清歡,之前是我不好,沒能找到你。以後,為父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虞清歡岔言道:“前輩,您還是帶我去看看我娘吧,我想看看,她長什麼樣子?”

白宸站起身,走到墓碑前,伸手撫摸石碑上的蔣瑤二字,纖細修長的手指停在瑤字上,重重一按,後面的墓葬自動開啟了一個地道。

白宸剛下這黑漆漆的地道,地道兩側插在牆上的火把便自動點燃,將地道照了個通亮。

虞清歡知道這應該是白磷。白磷遇上空氣就會自燃。

虞清歡跟著白宸穿過地道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扇玉石做的石門,門上刻著龍鳳呈祥的圖案。

這石門估摸著有千斤重,但白宸卻伸手輕而易舉的將門推開。虞清歡跟著白宸走了進去,才發現這門內的世界別有洞天。

燭臺上燃著紅燭,將黑不溜秋的墓室照的明亮。鐘乳石為梁,白玉鋪地,珠簾帷帳做裝飾,地鋪毹氍,而正中放著一口棺材,白宸笑道:“清歡,去看看你娘吧。”

虞清歡走到棺材邊,棺材是口冰棺,上面棺蓋是透明的。裡面躺著一個顏如花落槿,鬢似雪飄蓬。容若玉生輝,絕色又傾城的女子。這女子一身素衣,她靜靜的躺在棺材裡,豔絕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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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塵畢竟沒有養育過她,她看著陌塵只覺自己對她好似沒有那麼深厚的感情,只是這些年陌塵不在自己身邊時,她也羨慕過有孃的孩子,她心裡是渴望母愛的。

虞清歡伸手撫上了棺材蓋,輕聲道:“娘,您真狠心,在我兩三個月大的時候,就把我一人丟在宮裡,自己走了。”虞清歡冷笑一聲,“我是真的恨過您呀,可如今真正見到您後,我卻又恨不起來了……”

虞清歡深吸一口氣,待吐出時,她紅了眼眶,“娘,您可知,我雖是虞國最尊貴的公主,大虞三十三年間的天下第一,活的耀眼無比,可是又有誰知,在我很小的時候因您不在我身邊時我所受的苦呢?”

虞清歡越說越氣,心中的委屈都在此刻化作眼中的淚水流落下來,“縱有父皇相護又如何?那些該死的宮人他們趁父皇不在,便在背地罵我,說我是沒娘教的野種,那些皇親貴胄還在下邊竊竊私語的議論我,辱罵我。而父皇只是因為愛你既不封后也不娶妻納妾,你就要被大臣說是禍國殃民的妖女,而我也因此遭受牽連,被百官辱罵。所以這麼多年我勤練武功,讀書上勁,就是想變得強大,讓自己不再遭受別人謾罵,受人欺辱……”

虞清歡語畢,已是淚流滿面。她閉著眼努力平復自己如今失控的心情,在陌塵的棺材前,她把這些年不能對別人訴說的苦發洩一通後,她只覺心裡暢快了許多。

“清歡,你如今內傷初愈,不能太過激動,免得牽動肺腑的傷。所以,消消氣吧。”

白宸關心的聲音傳入虞清歡的耳中,虞清歡哽咽了幾聲,才慢慢睜眼,只見白宸站在自己面前,他伸手遞給自己一塊手帕,虞清歡接過帕子,擦了擦眼角淚水。

虞清歡緩了緩情緒後,才在陌塵的棺前跪下,恭恭敬敬的行跪拜大禮,還磕了三個頭後,才站起身來。

待一切儀式結束後,白宸才領著虞清歡出去。

來到墓室外,只見遠處,謝婉恭恭敬敬的侯在一旁。謝婉見白宸和虞清歡向自己緩緩走來,她上前對著虞清歡行了一禮,“小主子,塵府外來了兩人,都是來找您的。”

虞清歡反問一句,“男子?”

謝婉微微點頭,“是!”

謝婉話音剛落,虞清歡都不顧身後的白宸,她腳尖一用力,整個人飛身離去。

白宸有幾分不悅,語氣微冷,“什麼人?”

謝婉應道:“是小主子的心愛之人!”

白宸字斟句酌,“心愛之人?”

白宸語畢,轉身走到陌塵墓碑面前,謝婉識趣的退避三舍,白宸對著石碑輕聲問道:“陌兒,女大不中留啊!清歡轉眼間都有自己喜歡的人了,你說這事我該管嗎?”白宸輕嘆氣,只覺遺憾,“按道理來說,我與她分別了二十五年,她現在與我疏離,生分,心裡對我有埋怨都是正常的,而我也沒資格去管她的私事。可是,當我看她為了心愛之人連招呼都不和我打就自顧自離去,我心裡就覺得好心酸,我甚至還想教訓一下她喜歡的人,可我知道,我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討厭。陌兒,你教會了我如何愛人,但是你卻唯獨沒教我怎麼做好一個父親?”

白宸天性孤傲冷清,做事心狠手辣。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童年的遭遇所以才讓他在性格上有所缺失,變得扭曲,活成了怪物,以自我為中心,將蒼生當螻蟻,日日活在殺戮中。

可陌塵卻是白宸的救贖,在白宸沒有遇到陌塵之前,白宸並不會愛人,而殺人也只在他的一念之間,但遇到陌塵後,陌塵教會了他愛人,讓他變得不再寡恩薄情。陌塵告訴過他,他一旦有了情,便不會再是孤家寡人。

白宸嚐到了愛人和被人愛的感覺,確實要比殺戮好上許多。

白宸的玉手在石碑上溫柔的撫摸了幾下,彷彿在輕柔的撫摸著陌塵的頭一般。

只是陌塵的頭是有溫度的,而這塊石碑確實冰冷透骨,冷到人心。

白宸笑道:“陌兒,為夫要走了,等下次有空,為夫再來看你。”

白宸語畢,便依依不捨的將手從石碑上放下。

白宸和謝婉離去後,微風來襲,吹過那塊孤零零的墓碑,夕陽西下,斜陽的光殘照在墓碑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塵府門前,陌風一襲素衣站在門口,他身邊站立的是沈洛軒。

遠處,虞清歡仿若騰雲駕霧而來一般,飛身到陌風面前。

雖看到虞清歡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面前,但心急如焚的沈洛軒還是上前關切道:“你還好嗎?身上可還有哪不適嗎?”

虞清歡應道:“別擔心,我全好了。”

一旁的陌風卻是一言不發,他的面上明顯表露著他的不悅。

“小主子!”

身後傳來謝婉的聲音,虞清歡轉身,謝婉停在她身後。

虞清歡沒看到白宸,關心道:“前輩呢?”

謝婉應道:“主子他先回府了,他讓屬下與您囑咐幾句。主子切記,您的身子初愈,飲食要清淡,禁辛辣油膩葷腥,還有注意防寒保暖,這次傷勢過於嚴重,雖已大好,但您傷了根本,身子大不如前,要好好養著。”

虞清歡笑道:“好,你回去後代我謝謝前輩。”

謝婉微微點頭,虞清歡語畢轉身離去,陌風和沈洛軒緊跟其後。

大街上,虞清歡邊走邊問,“你們倆是怎麼知道我在這的?”

沈洛軒語氣冷了幾分,“沈洛雪說的。”

“那你們不好奇救我之人是誰嗎?”

沈洛軒依舊冷冷清清的應了句,“不好奇!”

沈洛軒伸手從袖中拿出一個白玉瓷瓶遞給虞清歡,虞清歡接過後,沈洛軒才道:“這是藥膏,你回去塗抹在後背,刀痕劍傷都會消失,面板也會變得越發細膩光滑。”沈洛軒抿了抿唇,聲音還是柔了幾分,“本來早該給你的,但是,這藥我又怕它對你有副作用,所以我一直都在讓人試藥,直到確定了藥性沒有副作用,我才感給你。”

虞清歡拿起瓶子開啟聞了聞,“這些都是中草藥,頂多是治不好或沒有療效,怎麼會有副作用呢?”

“我就怕他會腐蝕面板,讓肌膚潰爛。這藥但凡中間有一點不妥,我都不敢給你。”沈洛軒一雙眼深情款款的看著虞清歡,一字一句無比真誠,“清歡,我想給你這世間最好的,有一點瑕疵都不行。”

虞清歡笑容滿面,“謝了!”

擔心是真的,生氣也是真的,柔情過後,沈洛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一想到那日晚上心裡就火冒三丈,他並不是生氣虞清歡對他說了傷他心的話,而是氣虞清歡感情用事起來,就不顧自己的身子。

沈洛軒怒氣未消,但又不想對著虞清歡發火,便只能藉口道:“清歡,既然你的傷都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身體。”

沈洛軒語畢,便轉身大步離去。

虞清歡哪會看不出沈洛軒的心思,但她還是想先將身後的陌風哄好再去哄沈洛軒。

虞清歡轉身看著臉色陰沉,緘口不言的陌風,笑道:“陌風!”

陌風頷首,恭恭敬敬道了句,“屬下在!”

虞清歡試探性問道:“怎麼?你莫不是,生我氣了?”

陌風行了一禮,“屬下不敢!”

虞清歡轉身自顧自走著,隨口命令道:“回府!”

陌風應道:“是!”

語畢,兩人一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