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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降

皇宮賬房裡,一身穿紅衣官服,年近五十的男子端坐在長椅上,他一邊翻著手中的賬本,一邊蹙眉不悅。

他是官居三品的戶部尚書——孔隸。

孔隸為官二十載,是先帝沈容川一手提拔上來的。

而近來,諸事繁多,孔隸也無時間去清理宮中平日花銷的賬本,今日一理,確實雜亂不堪。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孔隸應道:“進!”

門一開,只見工部尚書狄克和兵部尚書任意各自手拿一疊冊子走了進來,狄克站在桌前,將手中冊子放到桌面上,解釋道:“孔大人,這是給楊家立碑修祠,建廟祭祀,還有楊老將軍安葬的所需費用,昨晚才一一理清,整理出這本賬冊,請您過目。”

任意也將手中冊子放到桌面,“孔大人,楊老將軍此次出征所花費的開銷還有送往嶽北的軍餉錢也都理清了。過目吧。”

朝廷裡不管是誰打著任何名號去動用國庫響銀的人都需要提前說明用途,哪怕是聖旨動用國庫響銀辦正事,也需要記錄在冊,還要畫押簽字,此舉方便知道國庫的銀錢是誰借走做了什麼,方便算賬。

用過銀錢後,就得由動用國庫錢的人擬個冊子,冊子裡要詳細記載這錢的用途和明細,再由本人拿來交給戶部過目,等戶部核實後,就會交給尚書左丞文堅和尚書右丞蔡英再核實,然後再交給尚書令褚漓,等褚漓也覺沒問題時,就會簽字,最後交給沈洛楓過目,等沈洛楓批閱完,就會批紅。

這些賬冊,皆是每年都要清理一回,走一遍這樣的流程。

孔隸將任意和狄克拿來的賬本開啟,一一細看。每年整個皇宮所有的花銷,其中包括滿朝所有人(上至百官主子,下至宮女太監,還有御膳房,太醫院,司制坊等……所有的俸祿和所採買用的銀錢)一共加起來是一千萬兩。這個數字都是每年定時發下去的,不少一分也不多一分,如果多一分那就是額外支出。

任意的賬本上記著一共花銷了五十萬兩白銀,其中記錄楊毅和慕兮雲去嶽北打仗,這一仗用了二十萬兩,剩餘的三十萬用到了嶽北給楊昭年送輜重糧草上。

狄克的賬本上記載著,楊毅戰死後,立碑修祠,建廟祭祀,還有舉辦葬禮等用了一千萬兩響銀。

孔隸細看完核對後,沒有誤差便也就將兩本冊子上的賬目記到了主賬冊上,孔隸一邊記賬一邊連連嘆氣,“唉!上繳朝廷的稅是越收越少了,但出錢的地方卻是越來越多了。今年兩次打仗,撫卹陣亡將士就花了十萬白銀,還有修補打仗後的城牆,嶽北和襄州各花了十萬兩,再加上兩次賑災一共花銷十五萬兩,其餘的還不算那三位主子的每月額外花銷,約莫三千萬。”

孔隸口中的主子是沈洛楓,魏翎和唐淺,宮裡人人都知唐淺不是個喜歡奢侈的主子,但是架不住沈洛楓無度的隔三差五賞賜她貴重的東西。而沈洛楓和魏翎卻是用錢無度,不懂節省的人。

狄克輕聲嘆氣,“誰說不是,今年收上來繳給朝廷的稅抹去零頭,總共也就只有五千萬兩白銀,照這樣無度揮霍下去,遲早要空啊!”

兩人說著又是幾聲唏噓不已,一番抱怨後,三人才各行一禮,狄克和任意兩人同行離去。

翎羽宮的正宮裡,金碧輝煌,沈洛羽一襲白衣,清逸出塵。

他神情慵懶的躺在長椅上,手中正在翻書。

門外一黑衣人走了進來,立在他面前,躬身行禮,“主子!”

沈洛羽繼續看著書,漫不經心的問道:“何事?”

“屬下查到七駙馬隻身一人在襄州帶著公主府的奴僕在為村民布糧施粥。屬下不知七殿下是何意圖,所以就來稟報了。”

沈洛羽將手中的書扔到一旁的桌子上,冷笑一聲,“還能是何意圖?襄州災民多,她此舉表面賑災實則是在從中選拔兵士。她想打造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

黑衣人大驚,“主子,此舉大逆不道,若能向陛下揭發,豈非可以以此理由討伐公主府?”

沈洛羽冷笑一聲,“呵,你想的也太簡單了。本殿的七皇妹可不是這麼愚蠢的人,她既然能打著以賑災的名義在暗地組建軍隊,那她必然有兩手準備。若就此告發,她會立馬解散軍隊,襄州民眾受過她的恩情,定不會出賣她,屆時她得襄州百姓愛戴,最後名利都被她得了也就罷了,她還會藉此機會倒打一耙,反將本殿一軍。”

黑衣人單膝下跪,“主子恕罪,是屬下考慮不周了。”

沈洛羽瞥了一眼黑衣人,冷聲道:“你去花府替本殿傳話,就說本殿要見花芊夢,讓他即刻來翎羽宮找本殿。”

黑衣人行了一禮,“是!”

語畢,黑衣人行了一禮,便站起身退下。

客棧隔間裡,虞清歡,沈洛雪,陌風和沈洛軒四人對坐。

沈洛雪一邊飲茶一邊問道:“浮生,你說楊昭年會造反嗎?”

虞清歡微笑,“賭一把如何?”

沈洛雪點頭,“可以,我賭他必會造反。”

虞清歡問道:“為何這麼堅信他會造反?”

沈洛雪將茶杯放於桌面,解釋道:“因為嶽北與豐都離得遠,這四十萬鬼騎軍雖軍紀嚴明,可只要不傷百姓,護佑百姓平安,愛民親民,那他們在軍中與楊昭年就會形同兄弟。其一,兄弟之情難以割捨,再加上他們是楊家幾代人一手訓練出來的,他們只服楊家,是寧死也不願效忠他人。其二,若這鬼騎軍被編入宮裡,宮裡生活沒嶽北那麼自由,他們受不了宮規,再加上為楊昭年打抱不平,就算楊昭年不反,我相信他們自己也會被逼反,畢竟宮裡的刑法太多,一不小心觸犯了規矩,下場只有被折磨致死。其三,若是將這支精兵交給玉督主,玉督主是什麼樣的人,咱們都清楚。鬼騎軍是幫糙漢,不經意間就會惹得玉督主不快,而玉督主是個喜歡濫殺無辜,從不留活口的人,鬼騎軍死一人可忍,若是十人百人,我相信,不反也得反了。畢竟為他人效忠,鬼騎軍可不會那麼盡心盡力。”

虞清歡輕嘆氣,“算了,不賭了。”

沈洛雪已經知道,虞清歡心裡也在想楊昭年一定會反。沈洛雪笑意加深,“浮生,凡事沒有絕對的萬無一失。楊家畢竟擔了幾世的忠臣之名,你就不怕楊昭年為了不讓楊家身敗名裂,強制忍讓嗎?”

虞清歡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應道:“不會,因為楊家這次,反也得反,不反……”虞清歡欲言又止,她端起倒好的茶水,眸光一沉,語氣微冷,“也得反!”

窗外春風拂面,豔陽高照。

山野間,杜鵑花簇若霞光,在春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如詩如畫。

暖陽照射在楊昭年那張白皙如玉的臉上,此刻的他已卸下甲冑,穿著一身紅衣,倒是英姿颯爽了不少。一張少年感十足的俊臉上,雖顯稚嫩卻是英氣十足,紅唇媚眼,一笑生姿。

他身後站立的是三十九萬鬼騎軍,他們站的整整齊齊,站姿如松,腰背挺直,儘管豔陽高照,他們卻如磐石一般,一動不動。

楊昭年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憂愁與不捨,畢竟這四十萬鬼騎軍跟他征戰多年,他們與自己不僅僅是戰友同袍,他們與自己更像是兄弟親人。

楊昭年長嘆一聲,強忍心裡的痛,他努力的平復心情後,才一本正經說道:“晚點你們就要進宮了,皇宮不比嶽北自由,所以事事都要謹言慎行。在宮裡你們歸禁軍總統施裕管束,這個人我託殿下查過了,他是個紈絝子弟,不堪大用,所以不理他就好,但是你們不管去哪都要嚴記軍規,好好為寒國,為陛下效力。再者他手下有一個禁軍指揮室,名叫金靳,此人武功在八品左右,他為人忠義,作戰勇猛,與施裕不合,你們倒是可以與他結交。最後,陛下以後不管把你們分配給誰,你們都要好好效忠。”

“憑什麼?將軍,弟兄們是您一手培養帶出來的,憑什麼要歸朝廷管轄?這不公平!”

一個壯漢憤懣不平,他氣憤的抱怨道。

壯漢語畢後,接二連三的抱怨聲憤怒聲一遍遍傳到楊昭年的耳中。

“對呀,憑什麼?我看陛下就是昏庸無道,他聽信小人奸佞之讒言,猜忌楊家和鬼騎軍……”

“這樣的人我們才不給他效忠呢……”

“是呀,我陳平生是鬼騎軍的人,死是鬼騎軍的鬼,除了楊家的將軍,我誰的命令也不聽……”

“我是鬼騎軍,又不是禁軍御林衛,憑什麼歸朝廷管?”

這些莽夫糙漢的聲音粗獷,說話也不堪入耳,他們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嘈雜的聲音混合著參差不齊的傳入楊昭年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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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楊昭年一聲怒吼,場面才安靜了下來,眾人頓時鴉雀無聲。

楊昭年面上怒色褪去,他沉下氣,耐心說道:“以後這些大不敬之言不能再說了,否則只會給你們帶來殺身之禍。還有,你們要記住,不管鬼騎軍是不是朝廷培養起來的,但你們終歸都是寒國人。你們拿的是朝廷給你們的俸祿,陛下身為君主,是整個寒國人的君主,所以只要你們還是寒國人,你們就歸陛下所管,明白了嗎?”

一個身長體瘦的男子走出,他就是陳平,他行了一禮,懇請道:“將軍,您方才說,我們晚點就會進宮,那可不可以再給我們一晚上的時間再想想?”

楊昭年搖搖頭“不行,聖旨已下,公然違抗聖旨,便是死罪!”

楊昭年話音剛落,只聽見一句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入楊昭年的耳朵,這聲音不男不女,抑揚頓挫。只見這人怒氣衝衝的說道:“驃騎將軍,您這手下也太過放肆,竟敢說些大逆不道之言,簡直是不知死活。既然這鬼騎軍無心歸順朝廷,那咱家這就回去傳話,順道把你們方才說的那番話一併說與陛下聽。讓陛下再做定奪。”

楊昭年轉身,只見是沈洛楓身側的貼身太監——玉溪站在他身後,玉溪身邊還有兩個小太監。

楊昭年深知,玉溪是沈洛楓身側的紅人,得罪不了,便急忙解釋道:“公公,末將的手下都是一幫武夫,說話皆是口不擇言。還請公公海涵。”楊昭年從袖中拿出幾錠碎銀遞到玉溪手中,“再者,這些錢不成敬意,還望公公笑納。”

玉溪身為沈洛楓的貼身太監,文武百官為巴結他送的禮哪個不比這點銀子貴重,他才看不中這幾錠碎銀。但楊家畢竟是保家衛國的忠臣,得陛下信任,若把關係鬧得太僵也不好,玉溪也是見好就收。

玉溪笑道:“那好,驃騎將軍,這天色也不早了,驃騎將軍打算什麼時候帶著他們隨咱家一起進宮啊?咱家可還等著回宮向陛下覆命呢!”

楊昭年應道:“現在就可以!”

玉溪笑了一聲,“那好,驃騎將軍請吧。”

楊昭年也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公請!”

兩人說著,玉溪剛一轉身,突覺脖頸處疼痛不止,一酸一麻,脹痛難忍。

“額……”

玉溪一聲慘叫哀嚎,倒地後便睜大雙眼,死不瞑目。

兩個小太監見此,極度恐慌下大喊大叫起來,“啊啊啊,殺人了,殺人了……”

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太監以為是楊昭年殺人,他們怕殃及池魚,轉身就腳底抹油,一邊哭喊一邊跑的比兔子還快,楊昭年第一反應便是蹲下身檢查傷口。

卻發現全身上下竟沒有傷口,來不及多想,楊昭年剛要命手下人將玉溪抬起,進宮面聖,去與沈洛楓解釋時,只聽一聲大喊,“楊小將軍,攔住她。”

這聲音剛落,只見一個黑衣人從面前閃過,楊昭年正欲去追時,只見沈洛軒出現在眾人面前,她一身白衣上染滿鮮血,楊昭年上前,關切道:“王爺,誰傷的您?”

沈洛軒咳嗽不止,好一會才緩過氣來,“是玉安!他扮做黑衣人,跟了你們一路。本王不清楚她的動向,也偷偷跟著他來到了這裡。沒想到,他居然暗殺了玉溪,本王本來想阻止他的,奈何不是他的對手,還被他反傷……”

沈洛軒說著又咳嗽了幾聲,每咳一下,鮮血不止。

楊昭年看了一眼重傷的沈洛軒,“王爺,末將先送您回府吧。”

沈洛軒問道:“楊小將軍將本王送回府後,接下來想如何做呢?”

楊昭年一臉浩氣凜然,“自然是入宮面聖,親自向陛下解釋。”

沈洛軒搖搖頭,“不,你若現在回宮,只怕會大禍臨頭。”

楊昭年不解問道:“王爺此話何意?”

沈洛軒解釋道:“陛下並非聖君,而你的手下方才也說了許多大逆不道之言。若是玉溪公公活著還能幫你解釋一二,可現在他已經死了,而且你心慈手軟,也將那兩個小太監放了回去。他們一定會將這裡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陛下,而楊小將軍的手下所說的那番話就會成了楊小將軍行兇殺人的動機,陛下一定會覺得是因為楊小將軍不願交出兵權所以才殺了玉溪,不論是想造反也好還是想給陛下一個下馬威也罷,都是殺頭滅族的死罪。再加上,兩個小太監一回宮就會到處瘋傳此事,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那人人都會知道楊家是因為獨佔兵權所以才殺了玉溪公公。屆時,縱楊小將軍一張嘴能巧舌如簧,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流言可畏,能顛倒是非,置人死地。

經沈洛軒一提點,楊昭年也想的明白,他心痛不已,對朝廷對沈洛楓更是失望透頂,沒有期待了。

只是他還是不敢造反,因為他若真的舉兵造反,那楊家祖輩積攢的忠臣之名將會毀於一旦,而整個楊家也會身敗名裂。

沈洛軒見楊昭年猶豫不決,便決定給他下一劑猛藥,沈洛軒看了看他身後的鬼騎軍,前邊的都是青年,身強體壯,魁梧結實,老弱病殘站在最後。

沈洛軒輕笑一聲,“楊小將軍,這四十萬鬼騎軍與你打了半輩子的仗,你可以不為自己著想,你不該為他們想想嗎?他們跟著你半生戎馬,你自己回頭看看,這些人裡還有些是從陪著你父輩征戰過半生的,這福沒想幾天,卻因今日遭人陷害而慘死,你覺得他們是欠了你楊家的嗎?”

一句話讓楊昭年的心裡備受煎熬,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的手一時間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心裡像是被紮了萬根銀針一般,痛不欲生。

他動了動輕薄的紅唇,聲音沙啞的道了句,“可是,若一旦舉兵造反,我楊家清譽便在頃刻間蕩然無存……”

“若不造反,死的不光是四十萬鬼騎軍,還有整個楊家!”

楊昭年苦笑一聲,“王爺,那您呢?您這麼大費周折的勸說末將,意欲何為?”

沈洛軒笑意寒冷,她一字一字,透著兇狠的語氣,“本王姓沈!”

“所以你想奪位!”

沈洛軒也不再隱藏,眸中透著赤裸裸的慾望,她大大方方承認道:“是!”

“所以,王爺此舉,是想拉攏末將!”

“說不想拉攏那肯定是假的,畢竟本王想奪位。但是,本王更多的是想保住楊家!畢竟,楊家世代為寒國效忠,一輩子辛勞,不該落得如此下場。所以,本王願意傾盡全力幫你救楊家,救鬼騎軍,至於最後你想何去何從,有何打算,本王不會干涉你,也不會強人所難。”

楊昭年心裡清楚,若他真造反,雖能保下四十萬鬼騎軍和家人的命,但他楊家就會被朝廷所通緝,就算沈洛軒幫他逃過一劫後,他帶著家人和四十萬鬼騎軍脫身,那他又能去哪呢?

楊昭年心裡想通後,才單膝下跪,三十九萬鬼騎軍也齊齊跪下行禮。

楊昭年一字一字義正言辭,斬釘截鐵,“王爺,您若能救我楊家和四十萬鬼騎軍,楊昭年必帶著四十萬鬼騎軍投奔您的麾下,從此供您驅使,絕不背叛。”

沈洛軒眸色微沉,輕笑道:“楊小將軍你客氣了!你現在就將四十萬鬼騎軍藏於這滿山荒野,你跟著本王去楊家救人吧。”

楊昭年大驚,“您說什麼?”

沈洛軒言簡意賅,“別問,跟我走!”

沈洛軒說著便大步離去,楊昭年聽從沈洛軒的命令將鬼騎軍遣散後,也跟著沈洛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