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風來襲,將營帳外架起的火把吹的零零碎碎的火星子翻飛。
巡帳計程車兵手拿長矛在營帳裡四處遊走。
主帳內,虞倩側身躺在床榻上,身上掖著厚實的棉被,唐峰坐在榻邊,一雙眼深情而又溫和的看著她,仿若眼中再也裝不下旁人。
虞倩伸手扣住唐峰一隻手,兩人十指緊扣。
虞倩囑咐道:“唐峰,明日你就要親率大軍押著糧草輜重去嶽北城了。你明日去時,要萬事小心,知道嗎?”
唐峰眉眼含笑,“是,謹遵殿下命令。”
虞倩看著他這副一臉不正經的模樣,心有不悅,也不知他有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虞倩從唐峰的手中抽回手,握拳生氣的打在他胸口,怏怏不悅道:“我跟你說話你在聽沒有?”
虞倩的這一拳雖力道不輕,但兩人畢竟是在嬉鬧,就算不是嬉鬧,唐峰在虞倩面前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唐峰知虞倩生氣,連忙附和著哄勸道:“阿倩,我在聽在聽呢!”唐峰又伸出那常年習武而變得較為粗糙的手去小心翼翼的握住虞倩那常年因保養而變得細皮嫩肉的手,應道:“阿倩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但是你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只有你保護好了自己,我才能無後顧之憂。”
虞倩緘口不言,只見唐峰騰出來的另一隻手從懷中拿出一塊虎符遞給虞倩,虞倩用另一隻手接過後,唐峰解釋道:“寒國的禁軍只認虎符不認人,這半塊虎符你拿好,千萬別遺失了。明日我帶著朝廷給的兵將糧草輜重押運嶽北後,會把我這次帶的二十萬大軍留十萬在山上。至於還有十萬我會讓他們拌做山裡獵戶混進城中,每日進一些人。而我留十萬大軍留在你身側,這樣若真有什麼事有這十萬大軍和韓蜇在你身邊也能護你周全。”
虞倩抬頭依偎在唐峰懷裡,抿唇不語。唐峰伸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挑虞倩那細軟烏黑的長髮,只笑不語。
翌日清晨,襄州的城門口,施鯇帶著百車糧食站在了城門外。前來迎接施鯇的是襄州刺史——戚毓。
戚毓是個聆音察理,鑑貌辨色的人,他為人精明,喜歡巴結高官。見戚毓而來,他連忙上前行禮道:“下官見過施州牧!”
施鯇囅然而笑,應道:“戚刺史多禮了,快起來吧!”
戚毓站起身,笑著出言道:“施大人,您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下官早已在驛站備好客房,只等您一來就可為您設宴,接風洗塵!”
施鯇附和應道:“好,那就有勞戚刺史了。”
戚毓做了請的手勢,“大人請!”
說著,兩人帶著身後押送米糧的官兵一道入了城。
秋光瀲灩,丹桂飄香。
秋天的午後更為靜謐,遠處,唐峰和一大批官兵推著數不清的推車入城,車上都是糧草。
站在城樓上的楊昭年匆匆下了城樓,他令人開了城門後,才迎了上去。
他對著唐峰行了一禮,“末將楊昭年見過大司馬!”
唐峰一臉和氣道:“楊小將軍無需多禮!我奉陛下之命來給嶽北送糧草,順道也來關心一下戰事。不知現在前方戰況如何?”
楊昭年一臉懊惱,“唉!戰況一言難盡啊!我軍和敵軍一直僵持不下,這糧草也吃緊,不過還好,幸得大司馬將糧草及時送到,否則,若是再拖延個一兩月,這後果將不堪設想!”
楊昭年行了一禮,熱情道:“大司馬和將士們這一路運糧而來辛苦了!請進城中喝杯茶吧。”
唐峰笑著應道:“好!”
說著,兩人帶著這身後一群人一道入了城。
夜晚靜謐,銀河橫跨夜空。一輪圓月升起,將城中的河水照的泛起寒光。
虞清歡,沈洛雪和楊昭年三人趁著無邊夜色偷偷溜入糧倉,而陌風,沈洛軒,顧寒舟,江玉松和虞澤宇五人在屋外各處躲藏著放風盯梢,以免被唐峰的人或被唐峰發現。
屋中一片黑暗,楊昭年從袖中拿出一根火摺子吹燃。火摺子火光不大,但好在能照明。
屋裡堆積的是唐峰今日運回來的糧草,沈洛雪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走上前,毫不猶豫的將米袋給劃破一個口子,她從中挖了一把顆顆分明的大米,握在手中時只覺大米格外冰冷刺骨,完全不像正常的溫度。
虞清歡走上前,從她的手中抓起一小把,細看了看,才發現上面有蠶絲一樣的東西。
虞清歡猛然想起冰蠶毒,她剛脫口而出,“冰蠶毒”時,沈洛雪和她說了相同的話,兩人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說話,聲音重疊。
虞清歡解釋道:“冰蠶毒無色無味,入口即化,最適合摻雜在食物中。”
沈洛雪補償道:“人服下冰蠶毒後,會日日承受冰蠶蝕心之痛,三日內無解藥,必死無疑。”
沈洛雪和虞清歡都將手中的米放進糧袋,楊昭年怒容滿面,他雙手緊握成拳,面色憤然,恨恨道:“這個唐峰,枉我楊家為朝廷拼死拼活,枉四十萬鬼騎軍在嶽北為了寒朝,跟孤狼國苦苦鏖戰,到頭來竟要落得個如此下場。真是替四十萬鬼騎軍感到不值啊!”
虞清歡安撫道:“楊小將軍稍安勿躁,楊小將軍現在的心情在下能理解,只是此刻再怎麼抱怨也無用了。”
沈洛雪那雙充滿靈氣的桃花眼看向虞清歡,虞清歡與她對視,眸光微閃,只一眼兩人就知彼此心中想法。
沈洛雪詭譎一笑,“既然他們在糧草裡下毒,那咱們就只能跟他們玩一出將計就計咯。”
虞清歡轉眼看向楊昭年,“就是不知這楊小將軍能不能配合?”
楊昭年應道:“末將既是選擇相信殿下,就斷然不會再起疑心。”楊昭年行了一禮,“請殿下吩咐,末將和四十萬鬼騎軍定會全力配合。”
沈洛雪滿意的笑了笑,“有楊小將軍這句話,本宮就放心了。走吧,可別讓唐峰看出端倪。”
語畢,楊昭年將手中火摺子熄滅後,三人施展輕功離去。
烈日殘陽下,雙方大軍僵持著,只聽戰鼓擂,號角吹,一聲令下一場慘無人道的戰爭一觸即發。
兩軍交戰,展開了殊死搏鬥,打的是如火如荼。
將士們以身赴沙場,死不旋踵,殞身不恤。他們頂著身上的疼痛與敵軍不死不休的打鬥著,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曾投降放棄。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刺鼻的血腥味。冷冽的秋風如一把把尖刀,刀刀割在浴血奮戰的將士臉上。
今日對戰的兩位主將是楊昭年和祁言琛。
梓寒三十年,楊清衍便是死在了祁言琛的手中,所以兩人之間隔有殺兄的血海深仇。
今日兩人既然對戰,便都不會手下留情。
只見楊昭年手中提著一柄長槍,長槍立馬,威風凜凜,一震動四方。
楊昭年的槍尖閃著寒光,在日光的照耀下,寒芒刺眼,舞動之間,宛如一條長龍,橫跨長空。
祁言琛手執長劍,劍身鋒利,劍尖尖銳,揮劍間,銀光乍起,只見祁言琛身形一閃,兩人在一片電光石火間過起招來。
劍與長槍相交,火花四濺,只見楊昭年的槍耍的出神入化,一招一式,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來,其威力之大,能橫掃八方,而祁言琛的劍,變化無常,虛實難測,虛劍劍法飄逸,舞動時,宛如火鳳昇天,劍招華麗,而實劍卻是帶著駭人的煞氣而來,如疾風般迅速,如雷霆般凌厲,一劍劈下,大氣磅礴,仿若有著氣吞天下之勢。
兩人百招後,雙方都因傷勢過重而鳴金收兵,暫停戰爭,待休整後,再繼續戰鬥。
站在城樓上觀戰的溫庭深,她微微眯眼,雙眼彎成一條好看的弧線。
他那雙深邃的寒眸,視線就沒有離開過混在寒朝大軍中,兩個比其他士兵還要矮一點計程車兵身上。
而這場驚天地魄的血戰裡,讓雙方損失慘重。嶽北城門前,積屍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微雲淡月夜朦朧,幽草蟲鳴樹影中。
嶽北城外,一處寂靜無聲的草坪上,架著用木柴堆砌的木床,床上用草蓆裹著的是今日在城外戰死的鬼騎軍。
足足有百人之多,還有些因屍骨被挫亂了,不好辨認的都沒有收屍回來。
這些死去的鬼騎軍他們身上的血被擦拭的乾乾淨淨,一身在戰鬥中被撕破的盔甲都被重新換了一身。
楊昭年手舉火把,他身後跟著的是跟隨他一起在戰場上征戰多年的鬼騎軍,有上百人,這些活著的鬼騎軍在為這些死去的鬼騎軍哀悼。
楊昭年為死去的鬼騎軍感到痛心,但同時也敬佩他們是寒國的英雄。楊昭年看著這些被草蓆包裹的屍體,看著他們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楊昭年空出的手攥了攥,他閉眼按捺住心裡那股悲痛後,才睜眼,他的聲音明朗,一出口有著鼓舞人心的氣勢,“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兄弟們,一路走好!”
語畢,楊昭年將手中的火把扔到這片木床上,熊熊烈火在刺骨寒風的吹拂下,越燒越旺。
楊昭年身後的鬼騎軍齊聲同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其聲音之壯闊,聲威浩蕩,龍吟虎震。有響徹雲霄之勢。
一將功成萬骨枯,大江東去,流不盡的是英雄血,堆不完的是骷髏骨。多少人的冤魂葬在其中,那是冤魂凝聚的怨氣,無處申冤,無處發散,形成滔天巨浪,驚濤拍岸,濁浪翻滾。
金川城中,虞清歡和沈洛雪卸下一身盔甲,兩人施展輕功偷偷潛入一座官邸裡。
因是夜晚,兩人不識官邸的構建,便誤打誤撞的來到了溫庭深所居住的庭院,兩人翻身到了遊廊裡。
庭院中掛有花燈,所以還算明亮。
遠處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腳步雖輕盈,但沈洛雪和虞清歡常年習武,不管多輕的腳步聲,只要有人來,兩人都會有所察覺。
兩人施展輕功飛身上簷躲避著。
腳步聲行至一半,停在遊廊裡。兩人隔著遊廊也只能看到一件墨色的衣襬。
“閣下既然已到府中,不如下來喝杯茶?”
這聲音如玉,溫柔綿延,充滿蠱惑。但卻有著玉石的清冷。
虞清歡和沈洛雪既是被人識破,便知再繼續躲藏下去也毫無意義,兩人對視一眼,便飛身下來。
站在遊廊上時,只見一位身穿墨衣,丰神挺秀的男子站在兩人面前,此人生的輪廓線條分明,肌膚瑩潔如玉,齊腰的墨髮披在身後,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
而此人便是孤狼國的溫庭深。
溫庭深一眼就認出了沈洛雪,他輕笑一聲,笑意不善,但他那薄如蟬翼的紅唇邊顯露出兩個酒窩,“寒國七殿下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
沈洛雪也不拐彎抹角,她直接開門見山道:“本宮此來孤國,是想面見貴國二皇子。還請溫太尉行個方便,通報一聲。”
溫庭深在孤狼國官拜太尉,正一品。而他的老師名為明圭益,官至太保,也是正一品。
溫庭深眸光幽深,語氣微冷,“既是想見吾國皇子,也得把來意先說明白不是?”
沈洛雪冷笑一聲,“與你說清道明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能替你家二皇子做主嗎?”
沈洛雪話音剛落,只見周圍一群黑衣人在瞬間飛身至遊廊上,沈洛雪和虞清歡眸光一沉,兩人眼中閃爍著駭人的殺意。
黑衣人持刀而上,刀光閃過,寒芒萬丈,黑衣人持刀就朝沈洛雪和虞清歡直直劈去。刀芒大盛,罡風浩蕩。
無錯書吧沈洛雪和虞清歡雖是赤手空拳,可她們的武功早已到達無招勝有招的境界。在她們眼中,萬物皆可是武器。
兩人面對黑衣人的招式,穩紮穩打。只見兩人攜手合作,共同抗敵。兩人在打鬥中也是配合的相當默契,一招一式,乾淨利落,而每殺一人也只在眨眼之間。
從後邊的遊廊走來一人與溫庭深並肩而立。
此人身著一身白衣,瑩白如雪。他身長玉立,身姿如松,站立於溫庭深身側時恍如謫仙下凡,美的不染凡塵。
他的左手拿著一把白玉做的彎弓,右手執箭。
他拿起彎弓搭上利箭後,直直瞄準了虞清歡。
對準目標後,他秀眉輕蹙,手一鬆一箭就向虞清歡襲來。
箭頭直指虞清歡的胸口,這是想一擊斃命。
虞清歡在和沈洛雪解決掉所有黑衣人後,虞清歡手中蓄力,一掌打向利劍,這一掌不止將利劍折成三段,還直指溫庭深身邊的男子
虞清歡也飛身而去,男子一掌打向虞清歡,兩股掌力相對片刻後,最終結果,男子不敵,虞清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男子那修長的脖頸。
這場打鬥才得以平息。
沈洛雪抬頭去看男子,才知他是孤狼國二皇子——祁言琛。
沈洛雪眸光微沉,目光如雪山上的冰川,冷的徹骨,讓人只看一眼,便望而生畏。她薄唇輕啟,出言冷淡道:“二皇子,現在可以談了嗎?”
虞清歡將手放下,她就在眾目睽睽下,眨眼間就以輕功來到了沈洛雪身側。
眾人也不奇怪,畢竟只要到了宗師境,任誰都可以如此。
祁言琛好看的狐狸眼眯成一條線,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不知寒國七殿下偷溜進府上,是要找我談些什麼呢?”
沈洛雪長嘆一口,“我也是被逼無奈,所以才不得不想法子混進你的官邸。但是,我此來也是來向你和談的。”
祁言琛蹙眉不解,“和談?”
沈洛雪解釋道:“和談倒先不急,只是嶽北城外的山上有一夥匈奴人帶著至少十萬大軍埋伏在嶽北城外。如今寒孤打仗,而他們就等著兩國爭個兩敗俱傷後,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若真給他們得逞,孤寒兩國可都討不到什麼便宜。”
祁言琛“嘶”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你們趕緊出兵先去平定匈奴人啊!”
沈洛雪嘴角笑意加深,可眸中寒光不減,“二皇子有所不知,軍中內亂,也不知是哪個內奸勾結了匈奴,所以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只能以這種方式混進城中,以此和談。二皇子,匈奴人生性殘暴不任,若讓他們坐收漁利,只會讓他們的野心越發膨脹,然後繼續屠戮中原。中原是漢人的天下,若讓別的民族取而代之,我想,任誰都不會甘心吧?”
祁言琛依舊笑道:“七殿下這番言論容我想想,明日再給七殿下答覆。只是七殿下既是如此大費周章的潛入這裡,此時天色已晚,七殿下不如就留下住上一晚吧?明日再回城。”
沈洛雪應道:“恭敬,不如從命!”
夜色撩人,大廳裡,祁言琛坐在上座,溫庭深和周華燁端坐兩側。
祁言琛單手支額,漫不經心問道:“兩位如何看待寒國七殿下偷偷潛入府邸之事?”
周華燁一介武夫,開口就是豪言道:“寒國七殿下既然潛入府中,那自然是拿人,以此威脅寒國,叫他們不戰而降。”
祁言琛搖搖頭,“周老將軍衝動了,周老將軍,說句不好聽的,本皇子和溫太尉可都不是七殿下和她身邊的那位女子的對手呢,再者,他們敢以身犯險,定是有所準備,如若我們貿然出手,怕就怕不但捉不到狐狸還惹一身騷啊。”
溫庭深笑容淺淺,一臉溫和,“不管今日那寒國七殿下的目的是什麼?但是她有一句話說對了,若嶽北城外真埋伏有匈奴十萬大軍,那我們還真要未雨綢繆,提前做好防備,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周華燁應道:“這個簡單,要探知真假,派個探子去探上一探不就知道了。”
祁言琛微微點頭,“打探訊息容易,但就是如何進嶽北城卻成了難題。”
溫庭深應道:“七殿下既是要與我們握手言和,共同擊退匈奴,不如讓她拿出誠意,叫她身旁的那個女子帶我們的人進嶽北打探,只是,她不能走。”
周華燁微微點頭,“言之有理!”
三人商定好後,才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