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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憶

鸞鳳宮是賢妃唐淺所居住的宮殿。

唐淺原是唐峰收養的義女,從小讀書識字,學習琴棋書畫。

她和沈洛楓,穆若寧是從小到大的好友,沈洛楓從小就喜歡唐淺,但可惜的是唐淺和穆若寧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穆若寧十五歲那年,父母戰死沙場,十七歲他自己領兵出征,出征的前一晚,唐淺曾來找過他。

兩人在榻上纏綿悱惻了一宿。

第二日,穆若寧便上了戰場,臨走時曾許諾唐淺,自己一定會活著回來娶她。

一晚之後,唐淺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唐淺十七歲那年為穆若寧生下了一名男丁。取名團團。

此事被唐峰知道後,卻說她未婚先孕,有辱門風。唐峰準備將團團摔死,是唐淺一力哀求,才將孩子留住。

唐峰以團團要挾,讓她入宮為妃。唐淺不得已,只能嫁給了沈洛楓。

猶記她出嫁那日,京城中,百花盛開,可她一襲紅衣卻比花還要嬌豔。

花轎行至一半,只聽一陣激越的馬蹄聲向花轎飛奔而來。馬蹄趵趵,聲如巨雷。

馬兒在馬鞭的鞭打下,一路上橫衝直撞。

馬兒上的人看著精疲力盡,疲憊不堪。

原本一張白皙俊美的臉此刻全是髒汙的血跡,他身穿盔甲,頭髮瘋散,那隻拿著馬鞭的手中全是血。

他修長細膩的脖頸上還粘著沒來得及清洗的泥濘,他整個人看上去蓬頭垢面,髒汙狼藉,完全不像當初那個美如冠玉,文韜武略,風姿卓越,瀟灑風流的少年將軍穆若寧了。

馬兒停在花轎前,穆若寧翻身下馬。豔陽下,他身形修長,體型清瘦,脊背挺直的像株寧折不彎的青竹。

穆若寧的聲音似哭過一般沙啞得厲害,可他說話依舊是字字清晰,“唐淺,若現在你肯下轎,我便什麼都不要了。我帶你走,我們遠走高飛,離開京畿。”

穆若寧的話何嘗不是唐淺心中所想,這一刻,唐淺將自己和穆若寧的孩子拋之腦後,她想和穆若寧遠走高飛。

轎中的唐淺一手扯下頭上的紅巾,她毅然決絕的拉開轎簾,滿心期待的撲到穆若寧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唐淺淚流滿面,可依舊聽到穆若寧在唐淺耳邊柔聲細語安慰道:“不哭,我帶你走。咱們離開京畿,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唐淺聞言,哭的更是厲害,她全身顫抖,金絲銀線縫製,繡龍繡鳳的嫁衣上都哭出了一層薄薄的熱汗。

汗水混合眼淚將她臉上的妝容哭花,穆若寧卻輕拍唐淺的後背,似哄小孩一般,叫她不要怕。

可當唐淺在擁擠的人群中見到唐峰手中抱著一個剛滿月的嬰孩時,唐淺瞬間臉色煞白,心亂如麻。

此刻,唐淺瞬間做出了選擇,她想護著團團。如若此刻和穆若寧離去,依唐峰那六親不認的性子,他定會殺了團團。

唐淺雙手將抱著自己的穆若寧重重推開,穆若寧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唐淺。

唐淺卻伸手擦乾眼淚,面容狠戾。聲音如切冰碎玉,口吻極其冷淡,冷淡到沒有一絲起伏道:“穆小將軍,如今我已嫁給太子,你我之間,緣盡於此。所以穆小將軍還是請回吧!”

唐淺語畢,頭也不回的上了花轎。

穆若寧心裡絕望至極,他緊咬牙關,強制壓下他心頭的那抹仿若摧心剖肝,無法言說的痛楚和苦澀。他苦笑道:“好,唐淺,從今以後,你我之間,兩不相欠。如若再見,形同陌路。”

穆若寧語畢,翻身騎著高頭大馬轉身離去。

穆若寧因打仗時擅自回京惹得群臣不滿,後來是唐淺求著沈洛楓想辦法,這才沒有讓穆若寧因此獲罪。

而穆若寧此後一人帶著二十萬穆家軍鎮守芒州,再沒回過京畿。

唐淺嫁給沈洛楓後,沈洛楓對唐淺百依百順,對她的關愛無微不至,為了尊重她,她沒有逼迫唐淺與自己圓房,她還總是對唐淺說不要急,等你想通後,再提圓房的事。

這些年,沈洛楓把唐淺保護的很好,沒有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他還總是把最好的東西都往鸞鳳宮送,甚至為了她不再納妃納妾,沈洛楓曾說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而他此生,獨愛唐淺一人。

蒲團上,唐淺端坐著,她將窗戶開啟,窗外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照射在唐淺那白皙的臉上,看著有幾分病態的美。

門外走進來一身穿宮衣的婢子,她手中拿著一件青色的外套。她不急不慢的走到唐淺身後,一邊給唐淺披上外衣,一邊稟報道:“娘娘,內務府又給鸞鳳宮新添了一批太監,有五個人,都是來伺候娘娘的。”

唐淺微微點頭,“知道了,小蓮,以後鸞鳳宮若再添人,不論婢子還是太監,都不必與本宮說,你安排就好。”

小蓮行了一禮,“是!”

小蓮是唐淺從唐府帶來的陪嫁婢子,她與唐淺從小一塊長大,關係好到形同姐妹。

唐淺輕嘆氣,“小蓮,扶我出去轉轉吧。”

小蓮行了一禮,“是!”

語畢,兩人便出了鸞鳳宮。

狐家被屠一案,據今已過去一月有餘。

還記得狐家宅子被火燒了三天三夜後,火熄那日,成百上千的摺子如雪花一般落在沈洛楓的桌案上。

都是來求沈洛楓派人徹查此事的。畢竟死的是京畿官員,這些賊人敢在京畿無法無天的殺害朝廷官員,可見是些無所牽掛的亡命之徒。

百官上奏表面是要給狐家討公道,實則都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他們敢殺狐家,證明他們目無王法,那下一個,保不齊就會是自己。所以百官以保護百姓生命安全和保齊天子威嚴拼命上奏,必須要將賊人捉拿歸案,才能以安民心。

沈洛楓下令,將此事教給玉安徹查。

玉安在頭一個月內,派人在京畿的城門前,嚴加盤查過往人馬車輛。而每日街上都能看到成倍的官兵巡街,一到酉時,便要宵禁,京畿裡這時便到處都是官兵。

五月中旬,城中巡街計程車兵便漸漸減少,城門盤查的兵也開始鬆懈起來,晚上的宵禁也延遲了,直到五月下旬,城中才恢復正常。

而因時間過了這麼久的緣故,所以也沒人再過問狐家被屠殺一案,眾人似乎已經忘記了狐家慘案一般,他們的生活一切如常。

夜幕低垂,明月如霜,繁星閃耀,好風如水。

屋內隱隱跳動的燭火將這漆黑的屋子照了個透亮。屋裡陳設繁多,但卻擺放整齊,裝飾的珠光寶氣。

穿過三道珠簾後,便是綾羅寶榻,一身穿褻衣長褲的女子端坐在床邊,女子看外形似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副柔軟嬌弱的模樣,她的臉白皙如雪看身形骨瘦如柴,好似弱不禁風的樣子。

她有一頭柔順濃密的長髮整整齊齊披在她身後。因身體瘦弱,那齊腰茂密的長髮直接將她的上身覆蓋其中。

她全身透著一股骨感美。

因是馬上要上榻歇息的緣故,所以她發上耳上手上腳上的首飾全部卸了,放在梳妝檯上。

一個身穿綠衣的婢子走了進來,對著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夫人,要不您還是躺著等督主吧?您身上不披衣服,這樣乾坐著是會著涼的。您若著涼,督主回來也會心疼啊!”

女子微微點頭,看那模樣乖巧懂事,她在婢子的伺候下上榻休息。

婢子見她躺下後,才退了出去。

這女子是玉安的夫人,名叫嗣音。

她今年三十有二,但從那嬌小玲瓏的正臉看著卻像個二十三四的少女。

嗣音的父母從小就拋棄了嗣音,嗣音一歲的時候,是玉安將她撿回府裡收養,給自己做了婢子。

與其說做婢子,還不如說是做了個出氣筒。

玉安雖不讓嗣音幹活,還好吃好喝供養她,但孩童時的玉安因出生高貴,所以囂張跋扈,不知收斂鋒芒。他毒舌,在家裡是個混世魔王,而對看不順眼的長輩喜歡出言不遜,再加上他年紀又小,所以說話時經常沒有分寸。他分不清自己說的話究竟傷不傷人,但只要他開心,什麼葷話都能說,家中的婢子下人都被他用話氣哭過。

而嗣音雖年幼,但也不會例外。他每每心情不好時,都會用言語羞辱他,還嫌棄他蠢笨如豬,罵她長的奇醜無比,在嗣音四歲時又說她長的烏漆麻黑,瘦骨嶙峋,以後長大了定不會有人娶她。

嗣音聽著這些話,心如刀絞,但也明白自己只是一個下賤的奴僕,不管受了什麼委屈,她都只能忍著。

直到嗣音五歲時,趙家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大風波,才將他的性子磨礪的沉穩兇狠起來。

梓寒十三年,幸帝下旨,將趙家滿門抄斬。幸好是趙子衿的表姐——淑妃趙燕兒將她和趙子衿救下,他們才能幸運的逃過一劫。

梓寒十三年仲夏,趙燕兒給了她和趙子衿各一筆白銀,還將他倆送出宮去,希望他們能改名換姓在民間過普通人的生活。

但誰知命運弄人,他們被一群來民間挑選太監的宮人看中,趙子衿和她都是被迫做了太監和婢子。

趙燕兒曾護過他們一年,可後來趙燕兒被人害死後,他們兩人在宮中的日子便更不好過了。

嗣音入宮後趙燕兒身邊的掌事姑姑給她改名音兒,趙燕兒生前讓嗣音伺候自己時,髒活累活都不讓嗣音幹,後薨逝了,嗣音被貶為低等婢子,在後宮中幹著最低等下賤的活計。

嗣音十四歲那年,趙子衿曾在半夜裡曾偷偷潛入過她的房裡來找過她,那一年,趙子衿十七歲,卻對嗣音說,讓他等一等自己,等自己做出一番成就後,就回來想法子要了她宮裡的奴籍,再給他一筆錢,放她出宮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嗣音卻搖搖頭,她流著淚目光堅定不移的說道:“子衿哥哥,嗣音不想出宮,嗣音想和你在一起。嗣音,想嫁給你。”

嗣音對著兒時的玉安她膽怯懦弱,但對著現在的玉安,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眉眼間顯露出的冷冽,她又害怕了,因為嗣音原本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小女子。特別是在面對玉安時,她小心翼翼,連說話都怕惹怒了他。

但這一次,她卻勇敢的向玉安表明了她的心意。語畢後,她低著頭,心慌意亂。

可嗣音的表白卻讓玉安寒心酸鼻,若趙家沒被屠殺,嗣音說這話,他一定會娶了嗣音,可現在……

玉安心裡悲痛,他聲音輕了許多,嗓子沙啞道“可我,是個閹人!”

說完這一句,玉安心有不甘,他藏在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表達他心裡的悲憤交加,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安於現狀。

嗣音聽著他這嗓音,似是要哭了一般,嗣音抬頭,就對上那雙泛紅的眼眶,灼熱的目光叫嗣音心裡抽痛,她心疼玉安。

嗣音安慰道:“沒事的,子衿哥哥。嗣音想嫁你,就不會在乎你是什麼樣的人。子衿哥哥,就算你是閹人,嗣音也心甘情願的想和你對食一輩子。”

“呵……呵呵……”玉安苦笑出聲,想他從前出生高貴,不管行至何處都會受人敬仰,活的風光無限,可現在,他卻淪落到深宮做太監。

從雲端到泥地的苦他嘗過了,其中滋味,苦不堪言,其中痛楚,摧心剖肝,其中感受,萬念俱灰。

玉安伸手一把將嗣音攬入懷中,其力道之大,恨不能將嗣音揉進骨血何為一體。

玉安聲音很低的說著,“嗣音,我給過你機會了,你既不走那就永遠屬於我吧。嗣音,你記著,以後你就算想反悔也不可能了,因為從今往後,你只能屬於我。嗣音,等著我,終有一日,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趙子衿一句話讓嗣音有了活下去的盼頭,她開始日盼夜盼,終於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她如願以償的嫁給了趙子衿。

新婚當日,大紅花轎,十里紅妝,鳳冠霞帔,玉安樣樣都選最好的,就連聘禮都給的異常豐厚。雖說嫁給太監不光彩,可趙子衿硬是給足了嗣音體面,他讓嗣音風風光光的嫁進了都督府。

此後十一年,他和嗣音伉儷情深,感情和睦。

“督主,您回來了?”

門外響起婢子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開門的聲音,躺在榻上的嗣音靜靜的聽著腳步聲隨床榻越來越近。

她翻了個身,側身躺著閉上了雙眼。

玉安一進門就見著嗣音那單薄的後背,棉被蓋在她身上,都映出了她瘦弱的身形。

腳步聲突然輕了許多,嗣音有些聽不真切了。她以為玉安離去又辦什麼事了,剛睜眼準備起床時,只感覺耳邊傳進一股溼熱的氣息,浸溼了耳膜,低沉的聲音傳進耳中,“夫人,這麼晚還沒休息啊?”

那音質冷清,可卻帶著笑意。

嗣音覺得耳中有些癢意,她不由得臉一紅,直接不好意思的將頭埋進錦被中。

玉安輕輕的笑出了聲。他從床榻起身,走到屋後邊的屏風裡,換了身褻衣,卸了妝容,下了全身首飾後,才走到床榻邊。

他上了榻,側身躺在嗣音身旁,看著整個人鑽進被子的她,玉安聲如溫玉,“音兒,快把被子拿下來吧,別把自己悶壞了。”

被中的人聞言,乖乖的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她翻身看著這側躺卻不蓋被子的玉安,才發覺著錦被已全被自己裹成一團。

嗣音擔心玉安著涼,便主動將身上的被子分他一半,還主動給他掖好。

玉安滿眼寵溺的看著嗣音對自己的關心,笑意更盛。欣喜之下,連眼角眉梢都染了層不可抑制的笑意。

嗣音輕聲細語問道“玉安哥哥,你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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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安笑意加深,她直接將嗣音摟進懷中,耐心解釋道“對不起音兒,我近日政務繁多,所以每日都會回來的很晚,也沒辦法陪著你。以後你就不要等我了,餓了就自己先吃,困了就自己先睡,知道嗎?”

嗣音聞著玉安身上好聞的蘭花香,她輕嘆,“玉安哥哥,我記得你我成婚時你說過,待你的事情辦好後,我們就會遠離這裡。可現在轉眼已過十二年了,玉安哥哥,你什麼時候帶我離開呀?”

玉安為沈洛羽辦事,只是為了償還趙燕兒的恩情。他想幫沈洛羽登上皇位後,他便帶著嗣音遠離朝堂,隱居山林,功成身退。

可現在沈洛羽遲遲當不上皇帝,他一日不做皇帝,玉安的恩情就一日不能還清。

為此,玉安也很苦惱。

玉安輕聲嘆氣,“音兒,現在的生活你很不喜歡嗎?”

玉安小的時候常常羞辱他,使她如今變得自卑膽小,做事拘謹。因玉安小時候對她的傷害太深,所以她養成了順從聽話,善解人意的性子,不管現在,玉安對她有多好,她都改不過來。

嗣音一直以為他的玉安哥哥不走,是因為他貪念上了權貴,有了對權利的渴望。

嗣音笑著說道“沒有啊,我很喜歡。”

嗣音每次說謊時都會被玉安看穿,有時玉安會順著她的謊言衝著她笑,但有時也會拆穿。

玉安的玉手撫摸著嗣音圓圓的小腦袋,語氣認真且真誠,“音兒,你信我,遲早有一日,我會帶著你離開這,和你一起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嗣音沒說話,只是將頭深深埋進玉安的懷中。

兩人相互抱著,彼此不言不語,直到夜深,才沉沉睡去。

繁華的豐都店鋪林立,車馬如龍。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建立在河流上的石孔橋,人群往來不斷,時不時會有三五成群的孩童,拿著糖葫蘆,蹴鞠,毽子在橋上嬉戲玩鬧。

石孔橋頭,沈洛雪和虞清歡站在橋邊觀望湖上風景。湖中有來來往往的小舟,千帆競發,百舸爭流。

虞清歡嘲笑道:“你們寒朝官員辦事還真是會敷衍了事,那狐家冤死一案,查了兩個多月都不曾有眉目,現在直接就不查了。”

沈洛雪出言戲謔道:“自查自案,你還想讓人怎麼查?難不成要他自己去陛下面前,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跪著,將自己如何行兇的罪名向陛下供認不諱嗎?”

沈洛雪說著,和虞清歡大笑了起來。

虞清歡和沈洛雪一起離去石孔橋,兩人邊走邊聊。

虞清歡問道:“話說你十歲時遇到的身穿紅衣的男子是誰啊?就給你武功秘籍的那個?”

沈洛雪搖搖頭,“我不認識他,而且我的武功秘籍不是他給的,是我編了騙玉安的。至於我十歲遇到的男子,是因為我十歲時,與曾經上一輩在江湖武功排名榜上奪過天下第一的韓蜇比過武,雖然我不知我為什麼得罪了他,可他卻是抱著讓我必死的決心來殺我的。結果我和謝婉聯手都輸給了他。他給了我一掌後,還準備一刀取了我的人頭,千鈞一髮之際,是那男子救了我一命。”

沈洛雪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勾起了令她終身難忘的那段回憶。

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

那一日,正是桃花開的旺盛之際。

庭院中,桃花漫天飛舞,十歲的沈洛雪自己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庭院中,她靠在藤椅上,曬著溫熱的陽光,懶洋洋的閉眼小憩。

梓寒二十七年,她還是個瘋瘋傻傻的小丫頭,因不受沈容川待見,他住在偏僻的宮殿裡,洗衣做飯都是她自己親力親為。

沈容川對沈洛雪的愛矛盾重重,雖不喜愛她,但她又不願意沈洛雪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例如,大虞三十年,孤狼國和寒國大戰,那一戰後,楊毅將軍的長子楊清衍戰死沙場,沈容川便決定求和,他想著派公主和親。

可是,沈容川膝下卻只有沈洛雪這一個女兒,縱滿朝文武都諫言,讓沈洛雪和親,可沈容川卻一人力排眾議,堅決不讓沈洛雪和親。

最後還說,若再有人敢上摺子或在朝堂諫言讓沈洛雪和親,便拉出去直接處斬。

為此,他還殺了十個諫言或上奏的文武大臣。

再後來便是孤狼國那邊派人前來,指名道姓要楊清衍之妻蘇衫去和親,沈容川才封蘇衫為安寧郡主,給了她公主的待遇讓她和親孤狼國。

沈洛雪被男子救後,這男子不曾告訴沈洛雪自己姓甚名誰。韓蜇傷沈洛雪的那掌,要了沈洛雪半條命,這男子為了救沈洛雪不惜將自己的內力耗盡,還替沈洛雪炮製療傷的聖藥。

他怕藥性太毒,又怕沈洛雪的身子受不住,他不惜以身試藥,直到確定這藥不會有副作用才放心大膽的餵給沈洛雪喝。

沈洛雪一直都記得,那人面容雋秀,膚色如玉,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修長的脖頸白皙秀頎,一身紅衣似火如霞,將他的嫵媚動人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最令沈洛雪記憶深刻的是,那雙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一笑百媚生,不笑時又如寒冬臘月的雪一般,冷的瘮人。

那男子從未在沈洛雪面前冷過臉,他對著沈洛雪永遠都是一副眉開眼笑。

他對著沈洛雪說話語氣柔和,眼裡是說不出的寵溺。

他給沈洛雪親自喂藥,沈洛雪覺得藥苦時,他還拿著飴糖親手喂進沈洛雪的嘴裡。

在他的府中養傷的那段日子,他對沈洛雪一直很好,親手給她做飯哄勸著她吃,怕她煩悶,帶她去四處遊歷,看遍這世間美景。

每到夜幕降臨,沈洛雪睡不著,他就坐在沈洛雪的身旁,給她講著她愛聽的故事,一直講到沈洛雪睡著為止,他才為沈洛雪整理好被子,然後輕手輕腳的離開。

後來有一日,沈洛雪的傷好了,他與沈洛雪笑著商量道:“雪兒,你的傷好了,該回宮了。”

可在宮中不受沈容川待見的沈洛雪早就在他對自己的好中所迷失,她哭著鬧著想要留下來。男子對她的胡鬧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哄道:“那就再待上三日,三日後我再送你回去。”

沈洛雪見他鬆口能讓自己在他府中再待三日,她喜出望外,大喜之餘竟一把抱住了男子,臉上浮現出一抹由內而外的笑。

那日晚上,沈洛雪去找男子,卻在男子的房門外聽見謝婉的聲音。

細聽才知,謝婉和男子是主僕關係。

只聽謝婉擔心道:“主子,若殿下再不回宮,您就一直無法閉關。主子,離蠱發的日子不遠了。”

男子的聲音清冽,與對沈洛雪說話時是兩個反差。對沈洛雪說話是溫柔以待,眉眼間都是從心底最深處溢位的笑容,可對謝婉說話時那語氣冷如寒冰,讓人聽著不寒而慄。

男子應道:“本宮晚點閉關倒也無妨,一切只要雪兒開心就好。只是……”

男子欲言又止,謝婉意會,她一臉歉意道:“主子對不起,是屬下無能,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二小姐的下落……”

男子輕閉眼,他輕嘆氣,氣息中滿是無奈傷感,“既然寒國找不到,那就去虞國找吧。”男子睜眼,眼中是駭人的殺意,“謝婉你記住,一定要找到二小姐,哪怕是將這個天下翻個底朝天,也一定要找到她,可明白?”

謝婉跪在地上,擲地有聲的應道:“是,主子!”

沈洛雪自聽到男子要閉關解蠱後,便決定不再給他添麻煩。她聽話的和謝婉一起回了宮,可自那日回宮後,男子就再也沒有出現,到現在已有十四年了。

沈洛雪輕嘆氣,虞清歡見沈洛雪那黯然神傷的模樣,便也沒再多問,兩人無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