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一出林子,直接就把人送到了夏驚蟄的家。
夏立冬還抱著兔子在門口玩,遠遠見到被人揹著的弟弟,渾身血汙的模樣,夏立冬人都被嚇傻了,愣了好一會才終於想起要叫爹孃,慌亂間被放在地上兔子拌了一跤直接摔倒下來,又手腳同用地爬起來,跑進屋裡去找爹孃。
他娘一聽,廚房裡炒著的菜也不管了,扔下鍋勺慌里慌張的跑出來從紀樘的手裡接過自家的兒子。
夏驚蟄他娘見到夏驚蟄此時嚇人的模樣,啥都沒來得及問,眼淚瞬間就像決堤的洪水似湧了下來,抱著夏驚蟄直哭。夏立冬見到弟弟軟趴趴的腿腳,滿是血掙都睜不開的眼睛,哭得令人揪心的孃親,靠著母親一起大哭起來。
紀樘看著一旁哭的令人動容的母子倆,簡單的和他娘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他娘聽了之後哭的更是大聲,把隔壁好幾家的人都吸引了過來。夏路和葉大娘也出來看是怎麼回事,看著一身傷的小驚蟄一臉不明所以,但又不敢輕易上去詢問。
夏驚蟄沒哭,他怔怔地看著眼前哭得淒涼的孃親和二哥,用小手輕輕摸了摸他孃的後腦勺,一下又一下,扯動嘴角出聲安撫他娘和他哥。
“娘,立冬哥,我不痛的,你們不要哭了”
不說還好,一說母子倆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立冬還一邊喊著“對不起驚蟄,對不起驚蟄,都是我的錯,都是哥哥的錯……兔子,兔子,我要把那個兔子給你,你喜歡摸還是喜歡吃都隨你”
說著,趕忙低頭去找兔子,卻早已不知那個兔子跑去了哪。
“兔……兔子呢,驚蟄的兔……子呢……嗚嗚嗚……”哭的太厲害,聲音都噎住了,小臉漲的通紅,最後甚至都發不了聲。
“都別哭了,趕緊帶孩子去看大夫吧,孩子這會兒疼著呢”
一把夏驚蟄救上來,紀松鶴就給他爺爺遞過一把藥草,是止血的,紀樘教過他的。可能是剛剛找樹枝的時候摘的,這會兒夏驚蟄額頭上的血已經止住了,紀松鶴的外衫還包在夏驚蟄的頭上。紀樘看著他們一直在哭,雖然頭上的血止住,孩子的腿還是斷的,再哭下去什麼時候才想起要去看大夫,他只能出言提醒。
夏驚蟄的爹還有立夏立秋此刻都還在地裡沒回來。
他娘立馬就叫立冬去通知他爹,叫他爹趕緊去周大夫家,看著送夏驚蟄回來的紀松鶴爺爺也沒來得及說幾句感謝的話,卻先被紀松鶴的爺爺開口安慰道。
“客氣的話改日再說吧,先帶孩子去看大夫”
葉大娘抱著小小的夏驚蟄,一邊流著淚,一邊狂彎腰,嘴裡不停的說著“多謝,多謝”
隨後便抱著夏驚蟄去村頭的另一邊找周大夫了。
他爹也沒往家裡趕,一聽到夏驚蟄出了事,帶了三個孩子就往周大夫家趕。
等四人到周大夫家,小驚蟄眼睛周圍的汙血已經被處理掉,已然可以睜開眼睛了,但是裡面的眼白還是紅的,倘若另一隻眼也紅的話,渾像是一雙兔瞳。
周大夫他娘子正捧著熱毛巾細心地溫化小驚蟄臉上那些凝固的血塊,繼而又動作輕柔地把那些化開的血流擦拭掉,生怕扯動他臉上某處藏在血汙之下的傷口,而周大夫則在為夏驚蟄治療著那隻脫臼的腿。
來時的路上,夏立冬就把紀樘的原話照搬給他爹,還一邊哭著和他爹說,都是因為他,弟弟才會受傷,如果他肯給他摸兔子,弟弟也不會真的跑進山裡,那樣他就不會受傷。
夏驚蟄他爹聽到夏驚蟄受傷時沒有想到他受的傷會這麼重,等真真切切看到夏驚蟄的傷時,他爹立馬把夏立冬拽過來,怒氣衝腦,高舉的手就要狠狠地砸下去。
夏驚蟄和他娘同時出聲阻止。
“他爹,住手,這件事不僅是立冬的錯,驚蟄也有錯,要打你就兩個一起打,但現在驚蟄都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你還要兩個一起打嗎?”
“爹,不是立冬哥的錯,是我自己要跑進山才會害自己受傷的”
他孃的眼淚從一開始見到夏驚蟄就沒停過,此時葉大娘也是流著淚從他爹手下抱過夏立冬,把兩個孩子緊緊地護在身後。
“誒,你們這兩個不讓人省心的玩意”他爹終是無奈的放下手。
“等驚蟄好了,你們倆給我一起下地幹活,不幹完就沒飯吃,昨日因為誰先洗澡,今日又因為兔子,看這一天天給你倆閒的,欠揍就和我說,想挨多重就多重,力道絕對有多無少”
他爹哀其不幸,看著驚蟄眼角紅腫,渾身都是血跡和泥土的樣子,眼眶忍不住發紅,他都不敢想象這會有多痛,又生氣又心疼講完這麼一句話。
就走到周大夫的身旁,瞧見夏驚蟄腿上的傷口,血肉暴露在空氣中泛著紅潤,顫抖地伸出手想去給他揉揉,可能是又怕拽疼他,伸出去到底還是沒感觸到他的腿。
“老周,驚蟄……驚蟄他……”
那框隱忍的淚水終是湧了出來,淚水在他黝黑粗糙的臉上肆意地淌流著,鼻涕也跟著出來湊熱鬧,鼻涕和淚水混著流入他爹那紫黑破皮的唇角。
“驚……驚蟄啊,好痛吧,你在山裡哭了好久吧,一定……一定很害怕吧……”
這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嗓音沙啞哽咽,頭都沒敢抬起,低著頭用衣胡亂地抹著鼻涕和眼淚,渾厚的肩膀微微聳動,心都揪到一起,不敢問又不想問夏驚蟄到底在那個坑底呆了多久,又流了多久的血。
你哭得那麼大聲,爹孃都沒聽到,你一定很害怕吧……
“傷是傷的有點重,腿上的傷得養一段時間才能好,額上的傷好了只怕也得留疤,幸好有人發現了,不然……這段時間就不要讓他鬧騰了”
夏驚蟄甫一出現的時候也把周大夫夫婦兩人嚇到了,聽聞夏驚蟄他娘說完事情的原委之後,又心疼又好氣的看著這個孩子,心裡拔涼拔涼的都是一陣後怕。
小小的堂屋,充斥著眾人的呼吸聲,以及周大夫夫婦治療的動作聲。
許久他爹終於穩定了下來,拜託周大夫夫婦替夏驚蟄療傷,吩咐立夏三人好好看著驚蟄,待會他再來接驚蟄回家,然後就扯著他孃的胳膊走了。
“咋了,孩子還沒處理好呢?”
他娘邊抹著眼淚,被拽出來後還想著往回走。
“他娘,你真的急糊塗了,你現在趕緊回家燒菜,我現在去老牛家尋點好酒,咱們要請咱兒子的救命恩人來吃頓飯好好感謝人家啊,還要備點禮”
“哦哦對對對,你看我都急糊塗了,剛剛也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人家,行,那你快去吧,你買完酒了順便帶著禮去請人家今晚過來,我先回去燒菜了”
說完兩人就一起向門口走去,葉大娘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把立夏叫上回去好有個幫手,不然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天色不早了,得趕緊準備好。
如果不是紀樘爺孫倆,夏驚蟄……此時夏驚蟄已無生命危險,有什麼比得上酬謝救命恩人更重要的呢,這不僅僅是夏驚蟄的救命恩人,這是他們整個夏家的救命恩人。
紀松鶴爺孫倆也不推辭,就同顧驚蟄他爹一塊走,想著順路去接夏驚蟄好了,三人和一罈酒於是往著周夫子家去了,再次出現在小路上時已是六人的隊伍了。
飯桌上,擺著老母雞燉湯,梅菜扣肉,紅燒大鵝,臘肉炒萵筍,紅燒鴨等幾個全是過年過節才會上的葷菜,以及幾個素菜,本來還想燒條魚,但時間晚也到不了鎮上買去河裡捉也來不及,現在這些都是一些家裡院子能隨手用到的食材,一頓飯少了好久,期間還叫上了葉大娘來幫忙才緊趕忙趕地做出來。說到的備禮一時間也沒想好要備什麼,只能等改天到鎮上好好選一下,今晚先招呼紀樘他們吃頓飯先。
夏家夫婦一直說著感謝著紀松鶴爺孫倆的話,他爹一直在向紀樘敬酒,他娘一直在給紀松鶴加菜,雞腿,鵝腿等恨不得全部塞到紀松鶴的碗裡。
坐在紀松鶴隔壁的夏驚蟄終於想起自己還沒知道這個發現他的小孩的名字。雖然紀松鶴回到松山村一年多了,但他倆還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紀松鶴家住在村尾的另一邊,離夏驚蟄家還是有點距離,加上紀松鶴也不常出門,就算出門也是跟爺爺上山伐木比較多,所以兩人到現在都沒有正式地認識過。
“你叫什麼名字啊?”
“紀松鶴”
“松鶴哥哥,謝謝你救了我”
沒等紀松鶴回話,立夏他們也立刻附和著夏驚蟄。
“紀松鶴,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弟弟”
“以後,我會罩著你的”立冬又加了一句。
“謝謝,但,但是不用了”這是紀松鶴來松山村一年裡第一次與同齡人交談。
“紀松鶴,我叫夏立夏,他叫夏立秋,他叫夏立冬”立夏充分發揮作為長姐的職責,向紀松鶴一一介紹著這些孩子。
“他叫夏驚蟄,你應該知道了”介紹完他們三個之後又指了指夏驚蟄。
“嗯,我知道”
“立夏,立秋,立冬,那你為什麼不叫立春啊?”他看向夏驚蟄好奇的問。
“爹說他本來是叫立春的,但是他出生那天正正好是驚蟄,你也可以叫他立春,但可能會被他打,只要你離得他遠遠的叫,他就打不著你了”立冬是個也是個鬧騰的孩子,剛他姐在一旁介紹的時候他也想出聲講話,此時終於逮到機會,趕緊暢所欲言。
“為什麼啊”
“因為他腿短,跑不快……阿”立冬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立秋一掌拍在立冬的天靈蓋,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說道:“吃你的飯吧,閉不上你的嘴”
立冬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驚蟄現在的不僅是短而且還斷了,他悻悻地抬起頭去瞅他父親,他父親已經喝的有點迷糊,可還是一個勁兒地在向紀樘敬酒,嘴裡不斷地說著:“你救夏驚蟄,以後夏驚蟄就是你的孫子了,你的孫子也救了他,那我也讓他做你孫子的孫子,你們都是他的爺……來,紀大爺,我們喝……”
拿著酒杯搖搖晃晃的,敬天敬地敬鬼神,就是不敬紀樘,半天沒找到紀樘在哪,揹著紀樘一個勁的舉手敬酒。
他娘也沒有在看這幾個小孩,他爹醉了不知方向,她就把他推轉回來,不一會他又轉錯了方向,他娘於是自己拿著酒杯敬紀樘,紀樘沒喝多少還算清醒,心意到了,倆人就在客氣地意思一下。
但其實紀松鶴想問的是為什麼叫他立春會被打,而不是問為啥會打不,但現在話題被轉移了,他也不好追著再問。
一桌人分兩撥聊著自己的話題,大人有大人的話題,小孩也有小孩自己的話題,夏驚蟄沒有喊痛或者埋怨立冬什麼的,很愉快地融入到話題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