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咱們BJ的獅子麼?”
陳梨安對於這種家長拉著孩子的組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排斥。倒不是因為什麼其他原因,實在是陳梨安害怕自己招架不住,情緒上頭的時候不知所言。
“是的,您可以看一下兒那邊兒的簡介,這是BJ白紙坊太獅,國家級非遺。”大一歲有一歲的沉穩,李染染適時出現在陳梨安身側,“您是特意帶著孩子來看麼?”
“嗯……孩子在這邊有個活動,我剛剛聽著那個鑼鼓的聲音感覺熟悉。”
“好像很早的時候,我小時候在廟會上面聽過。”家長的目光掃過站在鼓前的張老師,“我之前來沒有見過你們,孩子每週都過來參加活動的。”
“我們來過幾次……可能剛好沒碰到吧。”陳梨安不知道對方想要質疑什麼,警惕兩個字寫了滿臉。
“是不是之前配樂的問題?”
“是,這個鑼鼓感覺很熟悉。”
“或許是京劇?”
“不,就是獅子……”對聲音敏感的人可以因為一段熟悉的旋律,直接被帶到過去。
心臟跳得更快了。陳梨安知道這算是裝上了陳嘉宇的“專業範圍”。
曾經也是鼓樂聲聲喚起了異鄉人家鄉的回憶,如今終於有人能夠懂得這種共鳴,哪怕一處家鄉是廣東,一處家鄉是BJ,可觸動卻是一模一樣流淌在心間的。
“因為那段時間醒獅非常出名兒,我還專門兒帶著孩子去看了……可是不一樣,不是我熟悉的樣子,也不是熟悉的聲音。”
“沒想到今天終於見到了!”
“就是這樣的鑼鼓,就是我找了幾十年的聲音……”
來往的陌生遊客看著這一幕幕,難免覺得眼前的兩個人精神太過激動。目光掃過來,又生怕被咬上一樣,帶著好奇的流連挪開。
“可能這話聽起來像是我有點兒……”
“我懂。”在來人的言語已經愈發凌亂,開始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時候,陳嘉宇一句默默的話,終於讓越講越慌的人被這樣一句支援安慰下來。
“其實我……嗯,懂就好,懂……”
“張老師當年的隊友們現在也都快退休了,最近有空了,也就都過來和大家對一對鑼鼓。”想明白了當中癥結,陳嘉宇反而更耐心了。
自己也有過的曾經,只不過一個是逃避,一個是對鄉音的追尋。
“所以之前你們過來沒有看到也是正常的。”
“其實我想問問,像我們這麼大的孩子能不能……跟著你們學學?”做家長的把孩子往面前推了推,“剛才看到你們老師在那邊採訪,我沒好意思說,能讓你幫著問問麼?”
家長的熱愛未必是孩子的興趣,醒獅那邊見過一遭。一樣的來了哭哭鬧鬧,最終待不了兩個月便走……
“是孩子自己喜歡。”
孩子在笑,一雙眼睛盯著陳嘉宇懷裡還抱著的獅囊,探出手去想要摸摸上面的犛牛毛。晶亮的眼睛,確實在說著我願意。
可孩子願意的到底是這毛毛茸茸的可愛勁兒,還是能夠因為一份喜歡,走成熱愛,甚至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信你問他,他之前看到醒獅就喜歡……還是我這個做家長的無論如何也想找到當年的那個感覺才拒絕了他。”
“沒想到一切來的這麼快。”
生活總好像是舞臺上都複製不了的劇本一樣,或許今天想了,明天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或許此時想了,下一刻就會以你意想不到的形式達成。
所以,在場的所有人又有誰能夠說得清,不遠的將來,小孩子會不會帶著他的夥伴一起加入到舞獅的行列裡。
又或許成為賽場上的新星,又或許在天安門前,百年國慶的那一年,一段《獅獅如意》恭賀國泰民安?
一切都是未知,而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因為碰到了搖搖晃晃的獅尾笑得咧開了嘴的小孩子。
“大哥哥,能讓我也摸摸麼?”
不遠處的獅頭一直倒映在小孩子的眸子裡,一雙望眼落在警戒線後的獅頭上面——在場的人們,看見了一份可以想象的未來。
“哎,小孩兒,你看你喜不喜歡這個?”張老師的老朋友們一如既往的健談,看到被引過來的小孩子,甭提多想拉到自己這邊兒來學東西了,“先跟著我學鼓吧?你現在還拿不動獅子頭,長大點兒再說?”
“我那不是專門兒給孩子們定製了一套小的麼?別和我搶啊?”
“就是,挺大歲數了的,搶來搶去幹什麼?”
“小孩子要是喜歡,將來都學學才是最好的!”
夕陽沉暮色,春風尋青來。張老師和幾位阿姨帶著裝著太獅的道具箱坐上了車,陳梨安三個人也坐上公交車往火車站趕。
京城的晚高峰,地鐵是擠不上去的,打車也只能看著一連串紅紅的微微尾燈興嘆。
公交車靜靜的走在屬於自己的專用車道上,就像是一群青年堅定不移的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每個人或許被命運規劃了不同的路線,可自己能選擇的就是堅定不移的順著自己認為正確的那一條走下去。
終於,一定會發現這條路本身就是命運定下屬於你的,屬於這段時光的,也是屬於那個日夜裡所向披靡的自己的。
“快看電視上面,這不是前一陣子咱們那個舞臺劇拍的高畫質舞臺攝像麼?所以是被反應成英文帶到了國外麼?”
“是徐思文?上一次出國表演之後他是和我說過有這樣的想法兒!”
“鑼鼓聲響,即是鄉音的迴響。‘Z世代’如今已經站在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出海道路的最前沿,成為了中華文化出海的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南獅中的醒獅,北獅中的太獅都是連線著僑胞與故鄉,海峽的這一邊和海峽的那一邊,中華文化一脈相承的重要體現。”
故鄉、僑鄉,南方、北方,當鑼鼓喚起虎躍龍騰,雄獅從睡意中抬頭,眼前便是兩鄉交映,更是回過頭來最無悔的歲月。
“所以,所念即所得!”
“不,是所做皆所得!”
夕陽最後一抹餘暉出現在天安門城樓,紅燈把原本行駛著的公交車堵在了路的這一頭兒。霞光送君千里路,須知路從足下來。步步行他千萬裡,自有光輝照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