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冷,清冷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扉在磚地上灑下一片光亮。
夜風輕拂著案上的雜卷,發出細碎的翻書聲。
伏在案上的蘇煜猛然驚醒。
疾步來到景仁殿。
猛然推開殿門。
光線昏暗的殿內,一切都顯得如此寂靜。
“然然!”
心裡莫名慌張起來。
快步來到榻前,不見一人。
“然然!”
無人應答。
她……走了嗎……
望著空無一人的寢榻,他瞳孔發顫。
“蘇煜……”
身後錯不及防傳來沈寧暄弱弱的聲音。
蘇煜一僵,猛地轉過身。
沈寧暄一襲黃白的長裙,婷婷立在窗前。
清涼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映著窗外的花草竹影,如藻般流動,搖搖曳曳。
青絲半挽,垂散在腰間。
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只是佳人如玉。
蘇煜衝上前,一把攬住她,愈抱愈緊,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
“然然……”
沈寧暄面如枯槁,緩緩推開他抱著自己的臂,眸色冰冷地望著他。
蘇煜望著她的神色,怔住了。她的眼神,恍若一根厲刺狠狠紮在他心頭。
“你……為何這般看我……”他顫抖著語調。
“不想見到你。”
蘇煜眸光顫抖一瞬,眼角逐漸是欲滴的紅色。
“是因為,我沒有讓你和他見面嗎?你為此在恨我?”
沈寧暄微皺著眉:“你說什麼?”
蘇煜苦笑:“沈然,你知不知道,在我得知你回宮只是為了求我救周景策的時候心有多痛?你又知不知道,我早已在得知他受了重傷後就已經把封喉草給了他?早在你未回宮之前……”
沈寧暄聽著他的話,神色已是難以置信的驚愕。
“你……說什麼……”
“他現在傷勢恢復得很好。沈然,你開心了嗎?”蘇煜嘴角彎起病態的笑。
沈寧暄渾身顫抖,感覺心裡最後一根線徹底斷裂,腦中有如驚雷炸開,卻是極度的苦澀。
“那日……為何不告訴我……你……在試探我?”
“是你在挑戰我的底線。”
“你一直都沒有信任過我……”
“沈然,你告訴我,我該怎麼信你?信跪在雪地裡求我的他,與為了救他即刻回宮的你,你們之間沒有一絲情意?”
“什……麼……”
沈寧暄抖著聲音定定望著他。
“他……求你什麼?”
這句話猶如穿梭而來的利箭,正中他的心臟。
他閉了閉眼,重重吸一口氣,緊握的拳骨節作響。望著她認真發問的眸,再也難抑心底的洶湧,一把拉住沈寧暄的胳膊,往榻上甩去。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將她壓在身下,不能動彈。
四目相對。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關心他嗎?”他極力忍住強烈的情緒,額間已是青筋暴起,緊緊盯著身下的她。
“我沒有……”
他啞笑,眸中愈發血紅:“沈然,因為你,我對他已經仁義至盡,你還想讓我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最害怕這樣,我最害怕看到你關心他的模樣……”
他眸角閃著細碎:“憑什麼?你想和他無虞?為何世上的圓滿皆離我而去,憑什麼?”
“我沒有這般想過……”沈寧暄絕望了。
“我於你所求,你卻從來不肯回饋於我。沈然,這公平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沈寧暄搖著頭,淚水已經不覺噙滿了眸。
她恐懼的神色著實刺痛了他的心,他眸光發顫,緩緩俯下身,輕輕啄去她眼角的淚水。
沈寧暄如枯槁的面上已經滿是絕望與空洞,像是有利刃一寸一寸剝開她的心臟,夾雜著不被理解的無助,苦澀侵蝕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顫抖著一隻手摸向那支匕首。
突然,身上的他定住了。
他緩緩抬起頭,卻是垂著,肩頭開始微微顫抖。
她看不見他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他發顫的身子。
直到上方一滴冰涼的清淚重重砸在她的眼下,順著眼角緩緩淌到她的耳廓。
她怔住了。
上方傳來他沉悶又微弱的暗啞聲:“沈然……你可不可以,只看著我一個人……”他已經是明顯顫抖的哭腔,“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沈寧暄瞳孔緊縮,血液一瞬間凝固。喉頭也有些發緊,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看著他可憐的模樣,心中是難言的堵塞。她閉了閉眼,任由大顆的淚珠滾落。緩緩收回摸著利刃的手。
喉中哽塞難嚥,胸口仿若刀絞,呼吸都疼。
“蘇煜,我有打算和你一起面對以後的……我們就不能,不這樣互相猜忌嗎……”
月光靜靜灑落在兩人身上,光影斑駁,似披了一層冷霜。
……
沉沉的夜色陰雲蔽月,空氣中是溼重的露水,將人壓得喘不過氣。
濃密的墨色中,一陣密集有序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將軍府。
籠火幽幽下,映出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濃密的眉下眼神是駭人的狠戾,緊緊盯著“將軍府”肅穆鎏金的牌匾。
“蘇陵的衛國之臣,也該易主了。”
他陰狠地笑著,不禁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把門開啟!”
林須元一聲令下,幾個士兵即刻上前重重踹開將軍府門。
府內值守的幾個僕人瞬間驚慌地亂竄。
林須元嘴角勾起詭笑,大步踏進府內:“周將軍,我林某來此做客,怎不見你親自來迎?這就是周府的待客之道?”
“何人在此放肆!”周景策一襲墨綠的衣袍,疾步來到院中。
看著眼前一幕,他一瞬間的驚愕。
林須元身著盔甲,手握長劍,身後立著一眾士兵,滿目森然。
林須元撫著灰白的鬍鬚,眯起雙眼:“周將軍,你可知罪?”
“我有何罪?”
林須元哼笑一聲:“你私養甲兵,意圖謀反,可知,是死罪?”
周景策身體一僵。
他是有一支編於蘇陵軍隊之外的甲兵,但是,那是父親留給他最後的東西。那支甲兵,是父親生前花費了極大心血培養的。直到在得知父親的罪名後,他才明白,那支甲兵,便是父親謀反計劃中的一部分。
可是,父親死前將它親自交於自己手中,是對自己的期望。他不想心血付諸東流,但自己也從未想過用此謀反。
只是,一心不想辜負父親的期望,他疏忽了,這會被有心之人利用,成為他人手中的一個把柄。
周景策卻是沉靜道:“林將軍,空口無憑,證據何在?”
自己養的甲兵非一般軍隊,要被發現本是不易,或許林須元只是略有耳聞,以此乍自己。
“證據?”林須元冷笑,“帶上來!”
語畢,兩名士兵將一具屍首拉至周景策眼前。
周景策望著地上熟悉面孔的甲兵,眼瞳微動。
他怎麼會……
林須元注意到他震驚的神色,笑道:“周將軍,你也沒有想到吧?你以為,你將這支甲兵藏得再深,可以瞞得過林某的眼睛?”
“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