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海鳴手拿木刀變換著招式向著眼前的木人砍去,汗水從條條繃緊的肌肉上揮灑而出。
“呀!”
一聲輕喝,木人應聲攔腰折斷,海鳴手中的木刀卻分毫未損,可見他劍法又有精進。
一陣啪啪的掌聲自海鳴身後響起。
海鳴無奈的收起架勢——他的便宜師兄看來只是單純的喜歡這種無聲無息的接近。
“師兄。”
仍舊一身黑衣不露面目的師兄在後院現出身形。
二人已變得熟絡起來——海鳴放好木刀,當先領路往大屋走去。師兄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靠近大屋之後欣喜的發現海鳴居然聽從了自已的建議,在屋中添了一張不大的矮案和幾個蒲團。
自顧自的揀了一個蒲團在案邊坐下,望著海鳴笨手笨腳的要去燒水烹茶,師兄不禁一拍額頭站起身來,“還是我來吧。看你就不是這塊料。”
海鳴悻悻的停手,心中不免對海生腹誹幾句——若不是海生強烈提議,他哪會做此等事宜。
“茶?”稍待片刻水已燒開,師兄環視一圈仍未看到茶葉、鹽巴等一應事物,不禁出聲詢問。
海鳴放下手中汗巾,自已也是四下張望——海生放在何處了?可是他這大屋一眼便能望穿,何處又有茶葉蹤影。
師兄苦笑著搖頭,直接拎起滾燙的陶罐,又在嶄新的小爐邊尋著了兩個杯子,一同拿到案邊。
“抱歉。我確實不太擅長這些。”望著給自已倒水的師兄,海鳴也有些歉意。
“無妨。”師兄倒有些許喜歡海鳴這般的人,實力不凡卻又簡單純粹,起碼結交起來不勞心勞神。
端起滾燙的白水微抿一口,師兄接著開口:“這些時日勻了些金屬給你,以前與我們有交易往來的部落難免有些怨言——給你的多了,其他人必然會減少甚至沒有。我們雖然不太在意,但畢竟這金屬開採也不是一家之事,傳了回去難免遭人非議。”
海鳴眼中精光頓起,“可是要我去剷除他們?”
師兄眼睛微彎,眉毛挑起,似是在笑,“這些部落分散在伊都、不彌甚至怒國,你如何一一消滅?”
海鳴垂下了眼神,雙手卻握成了拳。
“上師確實是希望你能出面解決這個問題。但你畢竟是末盧國統領,即便海生足當重任,你若長久不在族中難免引發事端。何況海生名不正便言不順,威懾力也會大打折扣,因而由你親自出手明顯極不現實。”師兄又喝了一口水,“我這有兩個建議,你或可一聽。”
海鳴抬起頭來,衝著師兄無聲拱手請教。
“其一,你揀選一些族中勇士,不必太多,二三十人便可,由我親自訓練,兩三個月內必成一支精銳,你再挑選一位領頭之人,便可完成一些不方便你我出手之事。其二,你可知茅利有一名兒子留在了你部族之中?他雖非嫡子,卻也不甘平凡,期望自已能獨立於家族之外做出些功業。你或可與他合作,你付出些代價,由他來替你做事。以他的身手能力,想來處理一些部族之人應該不在話下。”
聽完師兄所言,海鳴沉默良久。雖然他也曾想是否有被利用之嫌,但既然上師派人解決了部族中最為緊缺的金屬事宜,於情於理為他們做些善後之事也屬實應該。
“能否雙管齊下?聽師兄所言,這些部落分散各地,如可兵分兩路也能儘快平息爭端。”
師兄端著水杯略作沉吟,“未嘗不可。”
海鳴正色道:“茅誠那邊派海生去與他接洽便可。師兄要的人我兩日便可選出給你。”
師兄奇道:“你竟知是茅誠?”
“海生曾與他交易過一批金屬。想來也是他留在此處的誠意。”
師兄點點頭,便是上次山門遠行之事了。這些細枝末節他倒也未曾留意,不過既然海鳴知曉其中往來就更省了一些口舌。“好,便如此做吧。”說著伸手自懷中取出一支骨笛交給海鳴,“此乃特質骨笛,你找齊人選之後,吹響此笛,我便會來相見。”
海鳴接下骨笛,低頭望了望一絲不掛的上身,只得略有些無措的先放在了矮案之上。
師兄眼睛微彎,覺得近些日子的笑聲都留給了海鳴。
搖搖頭站起身,師兄忽而鄭重的道:“初次見面之時你曾問我何為內術,你能否修習,我答你需回稟上師。如今既然你要為上師做事,我便按照上師吩咐與你引導一番。但事先說明,在我引導之後你是否可修習內術仍未可知。”
聽完師兄的話,海鳴騰的一下從原地彈起,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神秘的師兄。
只是稍稍思量一番,海鳴又頹然做了回去,啞著聲音回道:“若是如此就不必了。上師已為我等部族做了太多。再說此次即是交易,你與我金屬,我便為你等解決後續麻煩,這也是應有之義。”
師兄聞言怒極反笑,這廝也真是迂腐過了頭,“你可想好了。若非有人引領,你即便手拿秘籍也是無從學起,錯過可就再無回頭了。”
海鳴沉默良久,仍是坐在原處狠心搖了搖頭。
師兄此時卻不管這許多,一個箭步衝到海鳴身邊,單手就將他拎了起來,口中叫道:“七尺男兒怎的如此不爽利。既然上師有了交待,何必再如此作態。”
海鳴心中對於內術本就渴望已久,出聲拒絕不過此時應下略有趁人之危之感。師兄這幾句重話一出,他便如同洩了氣的球任由擺佈了。
師兄將二人喝水的杯子都拿到海鳴身側,斟滿了水,惡狠狠的衝海鳴叫道:“兩隻手伸進去,站好莫動。靜氣凝神不要胡思亂想。”此時雖非是開智最好的時候,但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海鳴本就早已錯過了最佳年紀,如今死馬也做活馬醫,全看他自已的造化了。
此時五大三粗的海鳴半跪於地,雙手伸在了矮案之上的水杯中。師兄為了遷就海鳴的高度,不得不扎穩了馬步,半蹲在其身後——這番景象遠遠望去難免讓人心生遐想......
待海鳴終於稍稍平靜,師兄雙掌相對伸於其雙耳兩側施出了引領之法。
片刻功夫,師兄收回了手掌,一臉異色的立在大屋旁沉默不語。
海鳴繼續保持著不太雅觀的姿勢紋絲不動,雙目緊閉,似已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虎軀微微震動,終於清醒過來。
“醒了。”
海鳴搖搖頭站直了身軀,似要驅走腦中的混沌。眼神清明過後便感覺腦海之中多了一些若有似無的東西。略有迷惑的伸出雙手看了看,出聲問道:“這就可以了?我能修習內術了?”
師兄搖了搖頭,“你已錯過開智年紀太久。山......門中子弟都是垂髫之年便開始奠基。但你運氣尚可,精神之海雖已開闢,但這資質潛力嘛......”再次輕輕搖頭嘆了口氣。
海鳴聞言有些頹然的放低了雙手,默默的坐到大屋邊,“無妨。我心中早有準備。”
一卷帛書遞到海鳴眼前,“這是內術前三境的修習之法。你精神之海雖不盡如人意,但若刻苦一些多多冥想,中三境或難以踏足,實意卻是問題不大......實意境便可馭物。”
聽到師兄的話海鳴雙眼猛然爆發出光彩,本已沉到谷地的心思又如展翅雄鷹般一飛沖天。
“你......我以為......”
師兄的眉毛又有些彎彎,“嘁......在我感知之中,你精神之海便如此間房屋大小,而我......”伸手指向了後院巍峨的高山,“螢火之光之於皓月。明白?”
海鳴此時哪還顧得上師兄的自誇,小心翼翼的開啟了帛書,如飢似渴的逐字默唸。他從未覺得幼時感覺難如登天的文字如今會是這般親切。
望著漸漸入神的海鳴,師兄不禁微微點頭,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後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