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老祖的眼神幾乎在瞬間就變了。
不過讓他如此失態的,並非是那股黑色的液體,而是從裡面飄出的,緊緊蜷縮著的嬰兒靈體。
“聖嬰。”
鏡離真人也跟著怔忪了一下,不由得喃喃開口。
桑枝枝有些不解:“這是什麼?”
“上古四大神器之一長瀟笛的器靈。”
無極老祖緊緊盯著眼前的嬰兒靈體,微微眯起了眸子:“想當年,它還是拿來淨化瘴氣的聖器,沒想到現如今卻是成了那些邪修任意褻玩的玩物。”
鏡離真人嘆道:“看它這個樣子,恐怕早已失了心智,徹底淪為一具傀儡空殼。”
神器器靈骨子裡都是帶著傲性的,若是它有意識,被這般折辱,怕是早就同那些人玉石俱焚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它生前是替正道開路,淨化天下瘴氣的無私聖器,救死扶傷無數,一心兼濟天下,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怎能叫人不唏噓嘆惋。
那些邪修最是懂得如何讓人痛苦。
它把道義看的比誰都重,若是知道自己被這樣折辱,怕是會瘋。
桑枝枝看著眼前蜷縮著的嬰兒靈體,不知道在想什麼。
良久,她才開口問:“可有什麼方法救它?”
無極老祖:“它現在明顯是被人攝了心智,若是想要神魂歸位,怕是隻有四大神器之一的招魂幡才能做到。”
桑枝枝眉心微動。
鏡離真人下意識看向她。
不用桑枝枝提,蒼玄自己先一步出來了。
看見憑空出現一個大活人,無極老祖都被嚇了一跳。
桑枝枝連忙介紹:“師祖,這是招魂幡的器靈玄司。”
無極老祖眨了眨眼,保養得宜的娃娃臉上難得見幾分震驚:“他,招魂幡?”
怎麼才閉關幾年,宗門裡就出了這麼大事?
桑枝枝點頭,乾脆將苑離和蛟龍給放了出來,介紹道:“這是崑崙玉的器靈苑離,這個是蛟龍黑曜。”
無極老祖:“……”
鏡離真人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老祖,如今桑兒已經是密閣的新一任主人了。之前因為怕打擾您閉關,所以弟子並未前來告訴您。”
饒是無極老祖見多識廣,也沒想到短短六年能發生這麼多變故。
驚愕了許久,他才勉強端正起身為長輩的尊嚴,拍著大腿笑道:“我說什麼來著,這小女娃來日必有一番大作為!”
確實,按書裡的劇情,她還變成了最大魔頭,跟他1V1單挑呢。
桑枝枝有些心虛地低頭。
那時的她已經跟所有修仙界的親朋好友劃分界限,主打的就是一個六親不認,油鹽不進。
滿心滿眼就想殺王淼那個男主。
直到後來宗門請出閉關多年的無極老祖,無極老祖才發現宗門的天變了。
雖然有王淼等人添油加醋,說桑枝枝如何如何心狠手辣,他仍下意識地相信她,非要親眼見她一面。
後來他們的確見到了。
不過是在仙魔大戰的戰場上。
猶記得那日無極老祖對她說的話:“桑兒,回頭是岸,萬萬不可再陷進去了。”
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從她被魔神附體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變了。
踏上這條路是她既定的命運,也是命定的死局。
但她不想跟無極老祖打,便咬牙冷冷叫他閃開,無極老祖見勸說無用,便只好道:“既然如此,那就別怪老祖我不留情面了。”
她不願同他打,他卻也不肯相讓。
最後雙方還是打了起來。
但終究有所保留,那場戰役裡,還是她選擇了妥協。
其實從始至終她都只想要王淼的命,但是透過王淼的宣傳,她已經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
後來發兵進軍修仙界也是大勢所趨。
她一日不死,修仙界便一日不寧。
但她也是一樣。
王淼一日不死,她一日不得平息心中怒火。
後來無極老祖問過她入魔的理由,她如實相告。
本以為無極老祖不會信她,但沒想到出乎意料的,他信了。
也許是受劇情影響最小,他沒有任何猶豫地相信了她。
但也是因為這份信任,讓她害死了他。
最後他死在了王淼的男主光環之下,成了王淼青雲路上的一個臺階。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邊的人知道的越多,反而會讓他們因為劇情的不可抗力而害了他們。
所以她這一世得知自己的命運之後,並未選擇將事情告知師尊他們。
一是因為系統限制,不允許她說出關鍵詞,二是她怕再次重蹈覆轍。
王淼不死,她心裡始終難安。
但是現如今,王淼已經死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麻煩。
她反倒有些恍惚。
此時玄司極為有禮貌向無極老祖行了一禮,說道:“可否讓我看看聖嬰的靈體?”
無極老祖揮了揮手,那黑水中的聖嬰立馬被分離了出來,單獨用流水包裹著,看上去就像在託舉著一個靜靜昏睡的嬰兒。
玄司將它小心移到掌心上,長長的羽睫微垂,眸中閃過些許戾氣。
他同長瀟笛的器靈只有過幾面之緣,但是印象卻極其深刻。
它同它的主人一樣,都有著一顆慈悲濟世的心,不惜耗費生命力也要去淨化那些汙穢之地的瘴氣,哪怕不被人所理解,也要竭盡全力為天下蒼生開道。
起初的他,只覺得這樣的行為很蠢。
他可不會做出這種捨己為人的傻事。
但是當看到長瀟笛的主人奮不顧身,抱著魔神同歸於盡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動容。
就連他的主人,後來也義無反顧加入了其中。
在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世人會對他們心懷敬仰。
正因為他們心懷大義,悲憫蒼生,才會有後來的和平和安樂。
若沒有他們的鮮血澆灌,是無法盛開出這麼鮮豔的花的。
他可以不理解,也可以不效仿,但是絕對不能夠不尊重。
他們用自己的身軀替世人開了這條道,甘願以身作梯,供人踩踏而上,這種精神本就可貴。
所以他不願也不想看見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器靈深陷汙垢,無處脫身。
桑枝枝也是同樣的想法。
她承認自己的自私。
她做不到為蒼生獻祭,只想守護自己的一隅角落。
但是正因為她做不到,所以才會敬佩。
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器靈,她曾經還是聽過一些關於它的事蹟的。
它值得被天下人銘記,暴露在陽光下,閃耀出屬於它自己的光輝。
而不是蜷縮在陰暗潮溼的罐子裡,發爛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