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老公的懷中不停地掙扎，企圖用歇斯底里驅散內心交錯的仇恨和愧疚，不知多久過後，精疲力竭，聲音嘶啞，再也動不了了，老公才將我抱著離開。
後來，就病了，在屋裡養了好長一段時日，直到楊花落盡，時至暮春，才能勉強下床，出門曬曬太陽。
老公在我院中常坐的藤椅旁種了三五株檸檬樹，又在樹下搭了一個鞦韆架，我慵懶地坐在上面，聞著檸檬特有的清香，微風吹來，牆角盛開的海棠花墜落飄飛，像雪一樣覆蓋了我披散的長髮。
此情此景，無限風情，無限哀傷。
“老闆，你越來越有氣色了，看來病快要好了。”
夏夏很是興奮，為了不讓她失望，我勉強地擠出笑容。
“身上的病就算是抽絲，終究有一天會痊癒，可心裡的，揮之不去。”
事發當時我還想殺太后，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興致，因為即便要了她那條老命，發生過的事情也不可逆。
我最不原諒的，說到底還是我自己，所以心魔難除。
“太后這幾個月也不大好過，不知何故，舊病復發，整個人憔悴得不行，興許是報應來了。”春春倒是敢說，“巴不得直接掛了才好。”
“慎言。”我搖搖頭，“我就是太張揚，才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她的病自然是老公在推波助瀾，但是我求老公不要殺她，因為我遲早要用誅心的方式，讓她生不如死。
“對，就這樣，多出來走走。”不知何時，老公出現在我的身後，“等你身子好了，帶你出去春獵好不好，到時候讓畫師多取點景，多畫幾張好看的照片。”
我對照片沒什麼興致，但我想出去，宮裡全是太監，我看到太監就起應激反應——想吐。
“老公，小說寫好了嗎？”但我更關注的是我何時能夠回家。
“快好了，一定會在遷都之前完稿。”遷都定在八月，八月中秋會舉辦大典，禮成之後，我們就會正式定居北京。
“老婆，最近你笑得少了，是我不好，你這麼憂鬱 ，是我這個做老公的無能。”
他的語氣很愧疚，但此事與他無關，只是我自己無法越過那道坎。
我把老公的手放在我的胸口：“從我的朋友被閹割那天開始，我的心裡就住著一頭咆哮的野獸，一定要把我的敵人咬死，這頭野獸才能安靜，老公，你明白嗎？”
“我明白，也什麼都可以去辦，但你笑一笑好不好？”
他說得是解決太后。
我不想讓老公的手為我沾染鮮血，也不想這麼便宜太后那個巫婆，費力地擠出笑容：“這麼死太便宜她了。”
老公握緊鞦韆的繩索，使得它緩緩停下，而後看向一旁盛開的月季，雖然嬌豔欲滴，但是有點稀疏，並不蔥蘢。
“御花園的各色月季都開了，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你最喜歡聞月季的香味，摘點回來給你製成香水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徵求我的意見，我心中很是難過，他作為皇帝，日理萬機，我卻事事要他操心。
“好。”
其實我不想去，蹴鞠場上的那一幕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讓我不敢見人，我覺得誰和我牽扯上瓜葛，都可能會有無妄之災。
剛來這裡的時候我無比恐懼，怕死，現在比以前更怕，怕別人因我而死。
可是老公眼神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他想帶我出去走走，剷除我的心魔，我怎麼會不懂？又怎麼捨得不答應他。
我招呼春春等人同行，卻不見梅三弄和李大姐，夏夏解釋道：
“老闆，聽聞御花園的月季一夜之間綻放，不知真假，我便打發李大姐去瞧瞧，她腿快，我尋思著若是悉數開放，便求你出門去看看，透透氣，你已經快兩個月未出殿了。”
夏夏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我從前隨口提了一嘴喜歡月季，她便在我的寢宮種植了兩行，還時時刻刻關注著御花園的月季動態。
“李大姐真是可惡，讓她乾點活還懶得一個人去，非要將老梅拉走，老闆，這樣的人不如早點開了！”春春很看不過李大姐的慵懶，口中罵罵咧咧。
“走，咱們去尋她，一定好好教訓教訓。”
我強顏歡笑，挽著老公的胳膊出了立政殿的大門。
御花園中確實是花團錦簇，但沒有一個人在花間流連。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奔赴一個方向，看來是又有好戲看。
“太后娘娘饒命，太后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
李大姐跪在地上哀求著，一旁的梅三弄被人反剪，正吃著板子，臉色蒼白，背脊流血。
“你們幹什麼！”我推開人群，與太后對峙。
她在老公的算計下久病未愈，臉色比我還要差勁，垂垂老矣，若是不看臉上的表情，光看背影，像極了一個慈祥的老奶奶。可事實卻是——老巫婆！
“梅三弄冒犯了淑妃，罪該萬死，如今哀家小施懲戒，皇后難不成也看不慣嗎？”
太后看向一旁哭哭啼啼的淑妃，她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好，說我的人冒犯淑妃，那他是怎麼冒犯的？”
我將壓制梅三弄和李大姐的人統統撥開，梅三弄身體本就虛弱，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摔倒。
“他——”
淑妃剛要開口，被我打住：“住口，我要我的人說。”
李大姐意會：“老闆，我和梅老弟注意到有一朵並蒂月季，心中大為驚奇，擔心不多時會被別人採摘而去，於是我倆分工，讓老弟在此守候，我回立政殿稟告，未曾想我出御花園的門，就聽到淑妃娘娘的謾罵聲，故而折回，她相中了那朵並蒂月季，非要佔為己有，老弟阻攔不住，只好作罷，不曾想她竟然出言羞辱娘娘，說你和那十位鞠客有染，因而才被太后懲戒，還問老弟她是否說得對，老弟不從，淑妃便折下花刺，命人塞進老弟的口中以示懲戒。”
我看向梅三弄嘴角的血跡，眼淚不禁奪眶而出，他寧可被如此折辱，也不願背叛我說一句不是。
“你受苦了，老梅。”
“三弄甘之如飴。”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太后，這宮女分明是在胡說八道！我明明是誇讚這朵罕見的並蒂月季花好看，是祥瑞之兆，碰巧遇到了梅戲子，便問他是否有同感，可他卻傲慢無禮，無視本宮，絲毫不做理睬。”
梅三弄鎮定自若，強撐著看著站在我身後的老公，用沙啞的聲音道：“淑妃娘娘罔顧尊卑，辱罵皇后，望陛下裁斷。”
“一派胡言！”淑妃瞪大了眼睛，“太后便在一旁，她老人家可以證明臣妾是冤枉的。”
太后點點頭：“淑妃不曾言，哀家可證。”
我並未震驚，淑妃原本就是太后的槍。雖然她從前討厭太后，太后對她更是虧待，但她現在變聰明瞭，自從太后生病，便主動服侍萬般討好，現在是太后眼前第二大紅人，至於第一，自然是太后的親侄女納蘭釵黛。
“聽到沒有，梅戲子，再敢胡說，要你的小命。”淑妃有太后撐腰，張狂起來。
“便是在下今日被處死，也絕不改口。”梅三弄十分堅定，視死如歸。
我深深地被梅三弄打動，雖然他那麼孱弱，現在為了維護我竟然能做到如此大無畏，怎麼能不讓我欽佩。
“眾說紛紜，倒是讓朕為難。”老公擠出笑容，“既然如此，不如早些散去，太后久病未愈，今日特來賞花，若是敗壞了她的好興致這才是大罪過。”
我明白老公不了了之的用意，他可以維護我，但是決不能維護我手下的人，否則會招來六宮的非議。
淑妃不服，太后給她使了個眼色，而後依然高高在上地訓斥我：“皇后，你的人好好管教，若是再像今日這般丟人現眼，就不會這麼輕易矇混過關了。”
太后以睥睨的姿態看著我。
你個老不死的，怎麼哪裡都有你，若不是你為淑妃撐腰，她敢爬到我的頭上嗎？
我敢怒不敢言，不是怕太后又對我做什麼，而是擔心她對我身邊的人做什麼，逞一時之氣，代價可能是春春她們遭殃。
“臣妾知錯。”
我只能低聲下氣地認錯，而後領著李大姐和梅三弄離開。
無錯書吧老公應付完太后又返回了我的寢宮，但我並不想見他，我覺得他現在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卻壓根保護不了我，讓我在別人如此受辱。
“老婆，你別生氣，別人讓你受的委屈，我一定會讓之雙倍、十倍還回來。”
太醫正在為梅三弄和李大姐開藥，我取過他寫的藥方，看了看，交給夏夏，而後扭頭看老公。
“十倍奉還？好，如果在他們倆傷好之前沒辦到，我就不讓你上我的床。”
“不需要等那麼久，很快。”老公看看外面的天色，“走吧，差不多到時辰了，帶你去看看熱鬧。”
“我不想出門，人人都想害我，我還是老實待在自己的窩裡罷。”
雖然我現在所遭受的苦難並不是老公所賜，可是我的氣就想發在他的身上。
“陛下，有刺客潛入宮。”頭鐵來報。
“捉到沒有？”老公只是雲淡風輕。
“正在搜。”
“那好，現在輪到皇后這裡了是嗎？”
頭鐵有點尷尬，他點點頭，似乎怕我生氣，但他也是秉公辦理。
“搜吧。”我氣呼呼道。
“不用，刺客不在你這裡。”老公淺淺一笑，手指輕輕一點，“在那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