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睡著了,睡醒之後發現已經不是身在馬車,而是一張柔軟的床上,之所以柔軟,是因為下面鋪了足足三床厚厚的被子。
“老四,咱們不是在趕路嗎?”
我揉揉眼睛,看著正在案頭處理公務的老公,在橘黃色的燭光下,他專注的樣子格外迷人。
“到蘇州了,甜甜,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你。”
我打量著屋裡的裝飾,十分簡陋,牆上掛著鐮刀和鋤頭,不解地問:“老公,這看起來不像是客棧啊。”
“對,這是一戶人家。”
老公拉我去視窗看月亮,是淡淡的上弦月。
“這裡,就是你爺爺奶奶家所在的方位,雖然很多東西復原不了,但月亮應該都是一樣的。”
看著小小的月牙,我心中百感交集,爺爺奶奶去世的那個晚上,好像也是這個季節。夏天快要終結,蟬聲依舊,唱的卻是關乎秋天的歌。
我爺爺是大學教授,教中國畫的,在浩劫中受到了迫害,眼睛被戳瞎,再也作不了畫,奶奶是農科院的研究員,一個人撐起了家,退休之後回到了蘇州的農村。我爸倒是出息,考上了北京師範大學的文學博士,為了留校當老師,便娶了作為系主任女兒的我媽,而我媽之所以選擇我爸,也是因為當時受了情傷,想找個老實人嫁了,後來二人就留在了北京。
聽起來我們家還算不錯是吧?畢竟我是個北京戶口,知識分子家庭出生。但我媽是個愛情至上的人,生下我之後她的前男友回國,便火速和他好上,我爸呢,並不算花心,但是自尊心很高,骨子裡還很大男子主義,因此也在外面找人填補自己受傷的尊嚴,但是他們二人還得維持著表面的恩愛,因為我外公不想丟人。夫妻不和但又必須硬湊在一起,爺爺覺得這樣不利於我的成長,就把小小年紀的我帶回他老家撫養,當然,我爸我媽一萬個贊成,沒有我這個拖油瓶,他們就能了無牽掛地過自己的人生,組建自己的新家庭。
無錯書吧後來爺爺去世,奶奶竟然也因為傷心過度一同離開,沒錯,他們是用情至深的人,可是我的父母截然相反。本來覺得偉大的是奶奶,後來才知道原來爺爺眼睛之所以瞎掉是為了保護奶奶,否則,廢掉的就是奶奶的雙目。
回到北京的家,很明顯能看出我的父母貌合神離,他們都不常回來,只有保姆照顧我,但保姆也是看碟下菜,既然感受到給錢的人不在乎我這個小玩意,那又何必用心照顧我呢?
老公他們家租了我們家的地下室,我路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棒子餅味道被牽引而去,那種棒子餅我奶奶常做給我吃,為了那餅我決定討好老公的父母,而我看出他的父母最寶貝的就是他們的啞巴兒子,所以我便對老公很上心,以此來取悅老公的父母。
如今呼吸著蘇州的空氣,看著蘇州的月亮,總覺得命運有幾分神奇,又有幾分捉弄,因為田桂芳的老家也是蘇州,但他們後來去了長安,正如我去了北京,這個城市都從故鄉變成了他鄉。
“如果這月亮能帶我們回家多好。”老公應該也是想念起他的父母了,對著月亮淡淡地抒發思念之情。
“但是我覺得你好像挺適合當皇帝,老四,難道你就不想留在這裡,不僅能當皇帝,還能講話。”
老公思索了片刻,笑著搖搖頭:“有時候也會想,尤其當看到萬民對你的敬仰時,不再擔心你的安危,想到回去之後你就能做名正言順的皇后。可是那邊終究還是有我的爸爸媽媽,我想回去,不是因為我多麼想他們,而是他們一定會很想念我,尤其是,”老公抬頭看天,“尤其是看到月亮的時候。”
第二天我們身邊沒有帶一個人,夫妻倆去了蘇州街市逛了逛,買了好多當地的特產,也吃了很多特色小吃,但基本上都是我嘗一口,然後讓老公清空。
他勸我:“放開吃吧,這個世界以胖為美,吃胖了反而才迎合大眾審美。”
被他這麼一說我開始肆無忌憚,尤其是蟹黃,猛嗦。
吃飽喝足我想感受一下小橋流水人家,便拉著老公上了一艘烏篷船,欣賞兩岸的景緻,那條河流直通太湖,漸漸離開鬧市,搖向浩渺煙波。
老公看向橋上站著的人,揮了揮手,想必是打發那些暗中保護我們的人。
“甜甜,真好,現在只有你我,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哎呀,這麼說我又不想回去了,宮裡全都是你名義上的女人,雖然我不該生氣,但總歸是高興不起來。”
老公面色暗沉,似乎是最怕我說到這種事。
“那是那個人的女人,不是我的,我連手指都沒碰過。”
畢竟外面搖櫓的船家能聽到我們的對話,所以老公還是有幾分警惕的,沒有指名道姓說申屠似這個名字。
秋天已至,荷花凋敝,落出了蓮蓬,雖然有幾分蕭條,但在陽光的照耀下,卻顯得暖洋洋的,我摘來蓮蓬把玩著,將蓮心剔除的蓮子塞進老公的嘴裡。
“要不我們就先不回去吧,再玩幾天唄。”
老公搖搖頭:“不能再耽誤了,等完成下一件大事咱們就得立刻啟程離開。”
“什麼大事?”
我話音未落,便用餘光瞥到了船家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
船翻了!
我和老公落入水中。
“老四!”水中潛藏著人,將我擒住,我呼喊著,心中恐懼極了。
“我勸你識相的話放開她!”老公臉上的青筋都顯露出來,“否則,就算是血洗蘇州城,也決不放過你。”
頃刻間,藏在兩岸人群的死衛亮出了刀子。
一個戴面具的男人捏住我的脖子,示意老公不要輕舉妄動。
“她是我的故人,我不會害她。如果你非要硬來,那麼你也就只能得到我和她兩具屍體。”
我扭頭看向面具男,搞不明白他想幹什麼,既然是故人,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只要好好說,我跟他走就是。
“信口開河,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老公當然不會被他欺騙到。
“我不會動她分毫!”面具男的情緒似乎有點激動,“就算全天下人都害她,我也不會。一個月,一個月後,必然將人奉還,以我之命,承諾。”
春春在岸邊拉弓,已經瞄準了面具男,但是她不敢輕舉妄動。離開我的這幾個月,老公請來最強的弓箭手專程教春春箭術,因為她天生力大異於常人,只要善加引導,便可在短時間內晉級成數一數二的弓箭手,即便單打獨鬥沒有優勢,但能保證無人能近我的身,那位光頭將便是死在她的箭術之下。
“你的命值幾個錢。我數到三!”老公不接受談判,只要求放人。
他的眼神中充滿殺意,彷彿在說——誰也休想在我眼皮底子下將她帶走。
面具男錯愕:“你竟然要拿她的命冒險?看來我想錯了,你並未轉性,她的性命在你眼中還沒有你這個帝王威儀重要。”
這可屬實是冤枉我老公了。可面具男說的也有道理,老公再不妥協,萬一我的小命不保怎麼辦。雖然春春的箭術我見識過,可是現在壓在註上的是我自己的命啊,哪裡敢賭。
“要不,要不,就聽他的吧,反正也不會害我!”
我商議著,心裡尋思著這面具男可能是我的前男友,就是想敘敘舊,而且一定對我情深義重,不然這帝王之怒,他豈敢冒險。
“不行!此人不可信。”老公依然很乾脆。
“以此為憑,一月之後,完璧歸趙。”
面具男冷不丁切掉了自己的小指,冷傲地將之丟進水裡。
他的額頭因為疼痛冒汗,但並沒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