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和老公正在金榆路的秘密基地野餐,想象一下這個場景,人跡罕至的河畔長著一棵巨大無比的傘狀泡桐樹,頭頂飄落著紫色的桐花,眼前閃爍著粼粼的波光。
美好吧?美好個頭啊。這麼熱的天來野餐多多少少有點大病哦!不過我心裡窩火實在沒地方去了,只好找個僻靜的地方罵罵街。
“真想把這些爛人塞回孃胎裡,省得出來造孽。”
罵著罵著我就嚶嚶地哭起來了,實在是越想越委屈。
我那可憐巴巴的啞巴小老公想要安慰我,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只是小心翼翼地捏著我的手。
“把手機給我,看看狗嘴裡吐出的是什麼象牙。”
我伸手要手機,老公立馬抱住包,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約法三章了,絕對絕對不去主動看私信和惡評,可是我惹不住吶,心裡直癢癢,不具備穩定的心理素質,卻有過剩的好奇心。
還是簡單地說一下到底倒了什麼血黴吧。
我這個人外界評價是除了臭美一無是處,從小就愛打扮和化妝嘛,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憑這一技之長入職了一家MCN機構。興許是運氣還可以,沒用小半年的功夫就被包裝成小有名氣的美妝博主,人設是什麼笨蛋美人。有一說一我真不笨,就是看起來不聰明。
最近公司接了個精華液的帶貨合作,讓我上,那就上唄,沒想到直播的時候翻車了,臉上嘩啦啦起紅疹子。
老闆傻眼半天后想起來該公關了,宣稱是我誤食海鮮過敏了,和精華液沒關係。
呵呵,有沒有關係能聽他無中生有?我讓老公拿出他上學時期參加化學競賽的看家本領把那瓶精華液分抽絲剝繭檢測了個遍——竟然是鉛汞超標了。媽呀,這不意味著誰塗誰爛臉嘛。
我這哪兒是誤食海鮮,這比誤食蒼蠅還要噁心,於是立刻發了一條狂吃撈汁海鮮的影片——人很好,一點事沒有,也就是說有事的是精華液。
品牌方虧大發了,就把這筆賬算在了我老闆頭上,我老闆呢,就算在了我頭上,我呢……我只能對著當初簽訂的合同破口大罵——上面是有法律漏洞的,當初老公覺得有隱患讓我別簽約,可我心存僥倖,沒當一回事。
博主是MCN的提線木偶,本人很好詮釋了這句話,還是差點被剝皮的木偶,因為我要賠錢——200萬!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們夫妻倆拿不出來,我只好厚著臉皮去找成為別人爸媽的我爹我娘。
無錯書吧結果,我這才知道王女士三年前就移民了,而姜先生要娶兒媳婦了,剛全款買了一套海淀區的學區房。
反正對我,就是一毛沒有。
最後是老公拿出了這筆錢,至於錢怎麼來的,就說來話長了,總之我哭了一夜,比被我爸拒之門外時哭得兇多了。
還了債解了約,以為可以天高任鳥飛了,沒想到前老闆陰了我一把,揭露笨蛋美人的人設都是公司打造的,我私底下就是一個心機頗深的綠茶和不顧他人死活的作精。
問題不在於我到底是不是綠茶,而在於資本潑來的髒水,一時半會真洗不掉。
以前的那些粉絲在水軍的推波助瀾下立刻倒戈,氣得我只好退網。
這是我給自己臉了,不是氣得,是逼得,因為自媒體已經沒有我這個“綠茶”的容身之地了。
老公擔心我心情不好,就帶我來釣魚,可我哪有這興致,罵罵咧咧了一路,從網友罵到老闆,再從老闆罵道我生理學上的爸媽。
直到河邊來了另一個釣魚女,我這才收斂,太陽太曬了,和我一樣,她也全副武裝,光看背影就能感受到咄咄逼人的精英範。
她後來居上,很快就有魚上鉤。
老公本來也能釣上來的,可他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回頭看我。
看著他憂心忡忡的目光,我的怒氣也慢慢消了,決定忘掉那些破事,陪他釣條大的,把隔壁的比下去。
可不知哪個傢伙,把一條足足五斤重的死魚丟在草叢了,我只顧著往前走也沒看腳下,重重地摔了一跤。
老公嚇壞了,立馬丟了魚乾奔跑過來檢視我的傷勢。膝蓋破了皮,他小心地吹著,掏出隨身攜帶的創口貼,我的眼淚嘩嘩流下。
倒也不是感動,就是覺得自己太倒黴了,喝口涼水都要塞牙。委屈!
“醜死了,我以後怎麼穿裙子哦。”一想到可能會留疤,我忍不住哭得更大聲。
“姜甜甛?是你吧,姜甜甛?”釣魚女猛地回頭。
天吶,怎麼這麼倒黴,讓她看到我這麼矬的一面?真想跑去地縫裡補補妝。
就像她聽聲音一下子辨別出我是誰一樣,我聽聲音也秒懂她是哪位——蘭亭序,住在我們家對面的公主兼學霸,我名義上的發小。
“小蘭?你怎麼認出我的。”我明知故問。
她笑道:“你以前就動不動愛哭,一哭,所有人都只能聽你的。”
哼,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我們貌合神離地寒暄了幾句,然後就切入了正題。
“怎麼沒看見你物件?”
我儘量裝作關心,而不是暴露自己的陰陽怪氣,對不住了,你媽媽總是譏諷我英年早婚,那我當然要揭她閨女的傷疤。
“單著呢,哪像你啊,結婚那麼早,是想卷死我們嗎?”
她倒沒冤枉我,我一成年就立馬結的婚,當時我老公剛讀大一,聽說結婚證還給他加了綜評的分。
“主要是公司事也太多,抽不開身。”
她委婉地表明自己做了老闆,可惡,就知道她要暗戳戳顯擺。
我沒東西顯擺,只好拿出殺手鐧,把我老公提溜過來,用手語和他交流:“小蘭,你還記得不?以前總和你爭第一,但除了高考,基本都是你領先。”
平常領先有個屁用,再說了,那也是我老公讓你的!
老公愣了一下,羞澀地點點頭,看來是毫無印象,他用手語打了招呼“你好”,我剛要翻譯,蘭亭序也用手語回覆了他:好久不見。
那一刻,我的心涼了半截,她的手語竟然這麼熟練。
蘭亭序故作沉思:“陶冶同學大學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在北大?”
“哦對,想起來了,當時你也報的北大。”
我假裝記不清了,其實從來沒忘記,因為我很嫉妒,甚至還做夢冒名頂替她去北大和老公做同學。
他們考大學的時候我已經從中專休學,和她這種尖子生來往得少了。
“不過大一下半學期就去倫敦大學做交換生了,所以和陶冶同學好像也沒見過幾次。”
夠了,她一邊說,一邊還補充手語。
啊,我真是恨透,這是想拐彎抹角暗示手語是特地為死陶冶所學嗎?